蝴蝶君·红

  容颦半倚在窗上，微微垂着头，目光柔和，蕴藏着浓浓的爱意与绵长的思念，眼睫疏朗，落下一圈温润而轻薄的阴影，似两弯残缺漏月。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聚少离多本是常事，又何必如此挂心呢？”容颦紧了紧手心温凉的玉蝉，推回里衣中去，兀自澹然而笑，似乎是释然了。
  鉴于本市见面会的成功，罗氏又安排容颦前往几个重大城市举办见面会，“宜颦宜笑”和“Louis·世”上都围绕着这一系列的见面会展开了热烈的讨论，也引起了媒体的围观，无奈现场视频风靡网络，端的是铁证如山，证据确凿，媒体再不能直接指责容颦的唱功。
  然而，当罗氏提出开办巡回演唱会的时候，容颦却拒绝了。
  “出唱片只是兴趣，是调剂，我不否认很有意思。但是，我的最终事业是演戏，演戏是我的生命，我不想放掉梁导的这部戏。”容颦如是道，毫无商量的余地。
  双方僵持不下，艺人总监林惠脸色铁青，怒气未减，双眉紧蹙。
  半年前，容颦与罗氏的合约升级，对于通告和造星计划，容颦不再享有百分之百的决定权。
  见林惠面色凛冽如冰，Monica便不住地替容颦说好话，表示会劝说容颦回心转意；江燕也站在一旁，面露难色，哀求地望着容颦，希望他少说两句。
  容颦居然还笑得出来，榴齿粲然，剔透清亮的眸子似一对黑曜，暗暗流光溢彩，而目光深处却有威慑之感，语气亦是不容转圜，“惠姐，我知道你是为了公司，也是为了我，但是很抱歉，我拒绝。”
  临走前，容颦还不忘轻轻将门带上。
  直接进入贵宾通道，走到位于十八楼的私人休息室。
  方才老宅的人来过，说是按大少爷的意思折了两枝银桂过来。这会儿，都已经养在了一对翠玉瓶里，油绿的蜡叶拥着簇簇花白如银星，香气淡雅幽远，经室内暖气一熏染，清幽香气，添了几丝馥郁细甜。
  容颦俯下身嗅了嗅，当真五内俱清，心旷神怡。
  只是一人赏花，终究是寥落了些。
  抚着翠玉瓶口的莲纹，竟忽然觉得凉得渗人。
  “之檀……”容颦无自觉地喃喃出声，蕴着几番浓浓念想，手指抚了抚沁凉的瓶口。
  打开唱机，依旧是那一日《思凡》里的唱段。
  本想换掉，然而听了几句，也觉有些意思，容颦给自己泡了一壶茶，支颐合眸，静息细听。
  “也只有你了，林惠这下是气得要命，你倒还是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钟聿修推开内室的门大步走了进来，一副“你果然在这里”的了然表情。
  除了容颦，也只有钟聿修敢这样跨入李之檀的私人休息室，且毫不忌讳地踏入内室，不过，现在这个休息室已经默认为容颦的私人领地了。
  “怎么有闲工夫打趣我了？听说，你替伊涵争取到了林导的片子，恭喜。”容颦慢条斯理地道，带着午后特有的慵懒，笑容依旧淡然舒展。
  望着钟聿修，容颦揉一揉微涩的眼，身子也不动，就那样闲散地半躺在九枝梅檀木贵妃榻上，胸前揽着对折的小绒毯。方才假寐了一会儿，素锦薄衫略有些凌乱，几绺鬓发散乱在耳边，倒像是河畔横斜而生的野水仙。
  钟聿修自是一番春风得意，径自坐在容颦对面，给自己斟了茶。也不在乎已经凉了一半，就这样喝了起来，且不说喝，竟是一通牛饮。还好室内温暖如春，也不至于里外受冻。
  自从通过猎头公司跳槽进入罗氏工作，钟聿修如鱼得水，步步高升。先前他带的那个少女组合，现在红得发紫，却不想钟聿修居然转手他人，接下了在去年年底的“罗氏娱乐□”风波之中，被曝光“潜规则”的未成年女艺人莫闲雅，据说他还有意帮自杀未遂的女艺人伊涵复出。没想到他已经行动，只差爆料给媒体，让他们顺道大肆炒作了。
  “这茶泡了三次才出色，倒被你……”容颦说着自己笑了起来，笑声清朗，竟是止也止不住了，“真是……饮马饮骡了……”
  知容颦是无心取笑，钟聿修倒也不介意，很快便把茶壶里的上等乌龙喝得一滴不剩，末了竟然还感叹一句：“好茶！”
  闻言，容颦更是笑不可抑，平了吐息，才说起正事来：“你怎么办到的？我很好奇你竟联系得到林语奇。”
  “多亏了以前跟着秦在到处跑，和几个导演熟得很——呃，不提他了。”钟聿修面色讪讪，只怕触了容颦的禁地，思及故人，心中也不免有些怆然。
  听到“秦在”二字，容颦也只是微微怔了怔，旋即波澜不惊地勾起一抹淡薄的笑意，道：“但说无妨，只要你不介意我与我的大嘴巴。”
  钟聿修心底低叹一声，容色略有些凄迷，手转了转手中的杯子，沉声道：“前些日子《灯红酒绿》出片，我顺便过去了一趟。你知道的，广电那边审查没通过，国内播映困难，全球首映也一拖再拖。”
  “是么？这是他最后的作品，如果不能在国内播放……”容颦敛了容色，垂下眼睑，迷蒙目光之中，不禁露出一抹幽冷的感伤。
  容颦也是最近才知道，《灯红酒绿》由业内著名的独立导演华漫执导，是秦在生前力排众议接下的影片，秘密拍摄，秘秘密进行，对外讳莫如深。
  《灯红酒绿》是一部揭露演艺圈黑幕的独立电影，以秦在所饰演的同（性）恋艺人的情感与演艺经历为主线，揭示一系列演艺圈的明星生存环境与人生处境。可以说，这是秦在一生中最具力度的影片，花费了秦在长达半年的心血，其歌曲遗作《泅渡》也是呕心沥血所得……况且，秦在祭日刚刚过去一月，余浪尚在。当时容颦恰逢省外的通告，避开了本市声势浩大的追忆会。但是，某些媒体不免也要拿这件事做做文章，于是不堪入目的报章便再次满天乱飞了一阵子。
  对于自己的名誉，容颦已觉无妨，何况又有叶亭威要在他面前拼命表现，媒体也不敢做出什么真正过分的事情，可怜的是秦在，死者已矣，却还要遭人诽谤。
  容颦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动，水纹荡叠破了他矫饰得若无其事的脸，创口又豁然撕裂，溢出浓浓的苦楚，声音含了一丝难察的哽咽，“是我的错。”
  钟聿修亦是哀然喟叹，只听容颦微微沉吟，竟蓦然一笑，眉目疏落，也不知是自嘲，还是别的什么。
  钟聿修立即转换话题，出声问道：“香是香，但怎么觉得少了些什么？”一边说，一边奋力地嗅着空气，模样实在逗趣。
  “少了白檀，是我拿回去了。闻香我会，但是摆弄香炉我实在不在行，便拿了回去，以免牛嚼牡丹，暴殄天物。”容颦慢条斯理地道，眼帘微垂，理了理衣衫坐起身来，笑着打趣儿道：“再说了，他那些前朝遗少似的清贵之气，也不是我学得来的。”
  没有僵持多久，几番协商之后，迫于多方压力，容颦还是妥协了。
  不过，由于接拍了梁竞华《Red Ⅱ/红 Ⅱ》的缘故，MV的拍摄减少到两支，演唱会也被推延到了十一月份，场次则由原来的十场缩减到五场，北京、上海各一场，香港首尾两场的主场，在October家乡的北城一站则与Adore乐队合作，再现不插电演唱会的盛况。
  不过几日，容颦便飞往亚平宁半岛。
  正如第一部《Red/红》，故事也发生在水城威尼斯。
  蜿蜒水巷，流动清波，还来不及欣赏贡多拉上的船夫唱出一个浪漫斑斓的梦境，容颦便风尘仆仆到达了片场。
  简单收拾了一下，容颦到达公共休息室，与众人见面。
  饰演男主角巴塞里奥的洛瞳一身便服，此刻正不拘小节地坐在地上和宋雅乔聊着天，身边站着玩着手机的October。经纪人白离坐在不远处，在平板电脑上戳戳点点。由李之檀举荐的黎简继续出演重要角色弗朗索瓦，正坐在窗边看书看得出神。他曾与容颦有数面之缘，此次将与容颦饰演一对同性情侣。
  白离一见容颦已到，立即迎了上来。黎简听闻容颦已到，则展颜一笑，颔首示意，便不再说话。
  洛瞳、宋雅乔二人，容颦在《Red/红》的首映式上见过面，也快步上去，展眉笑道：“来得好早。”
  “Welcome，Louis。”洛瞳是洋人做派，一见容颦，立即跳起来，扑上去给了他一个拥抱。无奈洛瞳model出身，身材高大非一般人所比，此刻抱住清瘦的容颦，更显原本颀长的容颦羸弱几分，又似抱着一个大玩具一般。
  “Rufus，Hello。”容颦拍拍洛瞳的肩膀。
  宋雅乔施施然站起来，优雅浅笑，同容颦握手问好。她刚刚进修完毕，此刻出演乔伊这一角色，不知能否超越第一部里姚晶的演艺。
  “小睫，你的Louis来了！”洛瞳唤道，眼底是掩不住的笑意。
  October换了一个极为怪异的发型，素面朝天，穿着T恤的滑板裤，青春逼人。或许是因为在兄长面前，愈发童稚可爱，笑语天真。上次与她合作不插电演唱会的时候，容颦才知道October原名洛睫，是大名鼎鼎的洛瞳心爱的小妹。
  看着October冲着洛瞳撒娇撒欢的模样，容颦不禁想起走了多年的小妹容笑，心中难免有些感伤。
  这时，有人进来，说是饰演崔丝姬的栾薇也来了。
  栾薇排场甚大，一身火红在门边闪过，由一群人簇拥着，墨镜遮住大半张雪白面庞，红唇紧紧抿住，风风火火进入私人化装间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