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一簇开无主

第64章


    
    我望着北堂昊,什么都没有说。在这样的时候,歉意或安慰,都是苍白的,我伤了他,而替他疗伤的那个人,决不是我。    
    他离去,头也不回地,在我面前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一如四年前我之于他。    
    原来人生,当真是会被重复的,就像北堂昊重复了我,而我重复了御明霞。是怎样的机缘,造就了如此奇妙重叠的人生?沐晨桀,你到底在哪里,可曾听到我切切的呼唤?    
    又是一天天地斗转星移,又一个个载不动相思的日子流失如水。我对镜梳妆,似乎看到多年之后憔悴失神的自己。    
    沐晨桀,我确定记着你,老去时还会想起你;可是你,老去的时候可曾念得出年轻时不顾一切深爱过的女子的名字?     
    暗夜里,一个声音,一直对我说:去找他,去找他,去找他……      
    我从未像此时这样冷静,这样明了自己的心事。我卸好妆,安然躺下,在沐晨桀离去之后的数月来第一次睡了个踏实觉。     
    翌日,我先收拾了衣物,然后去向父王母妃作辞。
    
楔子
    三月,良辰吉时。春暖花开,翰澈国举国欢庆。
    是为翰澈国大王子龙轩然的婚喜。新娘是姜国人,身世不详。据说,她姓冷,是龙轩然前去姜国求亲后带回的,为了她龙轩然放弃了姜国的和亲公主。此女貌妍丽,善医术,在龙轩然遇袭之后曾救他一命,也便因此,促成了这一段姻缘。
    婚礼在翰澈国皇宫内最大的清华殿内举行,王孙众多,*满座。礼官高声唱喏,一切程序有条不紊——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即便是皇家,其婚礼习俗也与民间无二,三拜过后,自然是新娘向夫家父母敬茶了。翰澈国的先王后去世多年,其高堂之位由大王龙飞腾最宠爱的君贵妃替代,二人望着新娘袅袅婷婷而来,均面带笑意。
    礼乐高昂,喜气直入云宵,没有人注意到,新娘右手上寒光一闪。
    宫婢搀扶着即将成为王妃的新娘,向龙飞腾步步走近,新娘许是太过紧张,每走一步,仿佛要费上千钧之力。
    距离龙飞腾仅有三尺之遥,宫婢提醒新娘下跪。不料,新娘右手中无端多了一把匕首,她一手揭下了红盖头,一手握紧匕首直刺向龙飞腾,口内咒道:“龙飞腾,受死吧!”
    这本该喜气盈盈的新娘,竟是满脸的杀气,粉面含怒,眼神中的恨意,恍若熊熊燃烧的大火,令在场所有人为之震撼!
    翰澈国历代尚武,龙飞腾自是武功不弱,匕首未近他的身,他便轻身跃起,躲过了这凌厉的一击。新娘见一击未得手,又举起匕首,施展轻功追上龙飞腾,匕首直指他的心口!
    “哧”的一声,龙飞腾躲避不及,右手被划破,鲜血长流。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直到此时才有人猛惊觉,大呼:“抓刺客!”
    那新娘反应极快,展眼间又一匕首刺向龙飞腾!由于两人之间相隔不远,龙飞腾已无法躲避!“大王——”君贵妃尖声惊叫,不顾一切,以自己的身躯替龙飞腾挡住了一击。匕首刺入君贵妃的后背,那疯狂行刺的女子突然惊怔。
    就在那么小小的一瞬间,宫中侍卫赶来,将她团团围住。那女子不急不慌,时而重拳相击,时而飞腿退敌,将围上来的侍卫一拨拨打退。
    却有一句中年黑衣男子,足尖轻点,跃过众人,稳稳落在女子身前。
    “龙行,你这走狗!”女子大怒,飞身一脚踢向他。
    龙行轻巧巧地避开,右手快如闪电,捉住女子一只脚的足踝,将她整个人掼出去。那女子失了重心,整个人朝一根柱子撞过去——
    “丫头小心!”一直未出声的新郎龙轩然情急之下叫出了声,语意关切,引得一片猜测的目光。
    女子略惊,却在离柱子尚有几步之遥时,旋风般翻了个身,稳稳落地,龙轩然暗自松了口气。她刚站稳,龙行又移步近前,双掌击向她。那女子不假思索,伸出自己的双掌,试图抵挡这一击。龙行的功力远在女子之上,她无力抵挡,整个人身不由主地后退,身子抵住了柱子。
    “噗”的一声,女子口中喷出鲜血。龙行加重手上力度,女子性命危在旦夕——
    “不要杀她!”龙轩然出声阻止。
    
第一章 邀月楼
    夜沉沉。万家灯火。
    *之后,麒兴城中最热闹的去处,当属邀月楼。邀月楼不是客栈,是一个夜夜笙歌,宵宵无眠的歌舞坊。
    大诗人李白举杯邀来了明月,而邀月楼的客人,却多是富甲一方的大家富户或位高权重的达官显贵。大堂的中央方向,搭建了一个用于歌舞表演的舞台。暗夜将尽,照惯例,邀月楼的花魁出场。
    我抱着琴,来至舞台中央端坐,尔后命贴身侍婢小兰在周围摆上一盆盆蔷薇,宛若一个圆圈,将我围在内中。是为雷池,任何人不得逾越。我以指拨弦,清越的乐声缓缓泻出,时而叮咚如泉水相击,时而激昂若涛涛江水,一曲终了,引得楼下及回廊上一片掌声与赞叹。
    “城南林老爷赏银一百两!”
    “悦宾楼胡老公赏银三百两!”
    “福来客栈童掌柜赏五百两!”
    邀月楼的跑堂刘全拿着锣鼓,每叫一句之前便敲一下,理增加了热闹的氛围。邀月楼的老鸨苏红香看着越来越多的赏赐,笑得花枝乱颤。我淡定地望着,听着,仿佛置身事外。
    市井坊间有传闻说,邀月楼的花魁冷芷清是个冷心冷面的人,坚硬得像千年不化的冰雪。
    没有人知道,我那么的冷,是因心已死。死在六年前的一场灾难性的变故里。
    “城东宋老爷赏银一千两!”刘全的声音加大了好几倍。
    “一千两?!”苏红香的眼睛瞪得有鸡蛋那么大,甚至夸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很快地,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淡定下来,手中拿着绢子不时遮着嘴角的笑意,身上穿着的名贵的绸缎因了她的兴奋与激动在不断抖动。
    “红姨,我有点不舒服,先回房了。”我命小兰扶我回房,同时知会苏红香一声。
    “芷清,先等等。”苏红香叫住我。
    我只得煞住脚步,问道:“红姨还有什么吩咐?”苏红香一向唯利是图,见钱眼开,这个时候叫我,只怕又有什么目的。
    “明天你去陪宋老爷喝茶。”苏红香靠近我,将手搭在我的肩上,一副不容回拒的架势。
    但我冷芷清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吓住的,我移开她的手,说道:“红姨可记得芷清初来邀月楼时曾和芷清约法三章?”
    “不会客,不卖身,不干涉。”苏红香一字不差地念出。
    我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芷清,”苏红香拖住我央求道,“宋老爷可是麒兴城的首富,家财万贯……”
    我充耳不闻,径自离开,留下她一个人罗罗嗦嗦喋喋不休。
    这样的戏码自打我来到邀月楼后便已上演多次,每次都以苏红香的妥协而了之。当然每一次都有细微的区别,那就是宋耀祖的赏赐以每天一百两的速度递增。今天,刚好是第十天。
    回到房间,我对镜端坐,一面卸装一面想着那些遥远而切近的往事。
    有些恨,纵使百转千回,依旧不能忘,不能放。
    那个宋耀祖,一掷千金,满身铜臭,心内只道我出身贫寒因故卖身为风尘女子,几百两一千两的大手笔足以打动没见过世面的我。殊不知,我原本的出身并不在他之下,只是,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在一场生离死别的浩劫之后,我美好的少女时代与幸福的生活同时宣告结束,毁灭的,还有我对未来的憧憬……
    伤痕累累的心,藏匿在光鲜亮丽的躯壳里。我,不再是从前的自己,变得连自己亦不再认得。
    我活着,只剩下一个心愿——报仇。我要新手扼住那个害得我家破人亡,害了我一生一世的凶手的喉咙,送他下地狱!
    我的眼中闪过一抹阴鸷,小兰从镜中看到,吓得声音打颤:“小……小姐……”
    “怎么了?”我恢复常态。
    “你刚才的样子好可怕,你……你怎么了……”
    “我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了。小兰,你去替我打盆水来。”我淡然掩饰过去。
    小兰原是邀月楼中端茶递水的粗使丫头,不知为何苏红香不待见她,对她非打即骂,我来之后,便向苏红香讨了她来,做贴身侍婢。这小丫头不过十三四岁,却懂得知恩图报,对我自来忠心不二。
    小兰回来之后,身后还跟着苏红香。
    我叹了口气,有点头疼。我猜得到她的来意。
    还是毫无新意的开场白:“芷清,不是红姨说你,咱们女人这辈子最重要的是什么?当然是找一个有钱的可以依靠的男人。宋老爷不但有钱,对你又痴情,这样的好男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见我不言语,她又往下说,一副苦口婆心的表情:“我也知道宋老爷年纪是略大了几岁,但咱们入了这一行,难道还想像清白人家的姑娘那样挑肥拣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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