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簪

第34章


  我很是惊讶,看着这个眉宇间充满野气的俊秀少年,“我只是王爷的侍妾,教不了世子你。”
  “三人行,必有吾师。”朱拱橼说:“庶母你可以。”
  不愧是朱权的后代,不像一般少年那样,整日一副羸弱的书呆子样儿。只是在这个扬文抑武的年代中,他若这样做,只会被当做是不务正业,朽木不可雕也;而我也难免落人话柄,让人觉得我不守妇道。
  我说:“上战场带兵器的都是兵卒,将军自有人保护,只需一纸兵书,便能指点江山,逆转局势。你是世子,身份尊贵,同样学不学武功,也是无所谓。”
  “请庶母务必教我。”朱拱橼颇为固执,半含威胁,道:“若庶母不肯,我就——”
  “你就怎样?”心中的阴霾好容易才压制下去,头却大了起来。邻居宋伯待见我,偶尔教我个一招半式,只是多为防守,讲究攻其不备。上次能收拾他,纯粹靠运气,再加上他轻敌的缘故。现如今居然来拜我为师,分明是高估了我的能力。
  朱拱橼抬起头,语气中透着股狠劲儿:“我就告诉父王,庶母你和玄道长通奸!”
  “通奸?你有什么证据?”见他竟然用这么烂的招数,我轻笑,口气咄咄:“时间地点,起因经过,人证物证——你哪只眼睛看到了?你看到了还是别人看到了?我的亵衣什么颜色?身上有何特征?你都给我一一道来!若说得不对,小心我禀告王爷,让他惩治你!”
  “就是现在,就是这里。”朱拱橼脸涨得老红,激动地说:“只有我一个人看到——而且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哦?”我蹲下身,握住朱拱橼的手,朝他温柔一笑:“我也可以说,是你试图非礼庶母我,却被墨通道长逮个正着。乱伦不成,便想陷害,如此而已。”
  “你——”朱拱橼气急,赶紧将手抽回去,语气登时软了下来:“拱橼多有不敬,失了礼数,还请庶母宽恕。”
  “我是长辈,自然不会与你计较。”腹中的胎儿动了一下,感觉这个小家伙因为我情绪的起伏变得活跃起来后,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我的心情也变得温和舒爽起来,禁不住勾起嘴角:“庶母有孕在身,行动不方便。你若真想学,就去求墨通道长吧。他是修道之人,除了能教你文治武功,也会教你做人的道理。”
  朱拱橼看着段玄,因为刚才的歪念,他变得很羞愧。犹犹豫豫,也向段玄行了个拜师的礼节:“求道长收我为徒。”
  “抱歉!”段玄一脸温和,透着些许为难:“在下道行尚浅,还没有收徒的资格。”
  朱拱橼遭到拒绝,却没有像对我那样对段玄。面对这个干净如仙的男子,他和我一样,心中那一丝污浊之气会不自觉地被洗濯涤荡,觉得自惭形愧。朱拱橼改变了自己的说话方式,变得极为诚恳真切,却依然透着倔强:“若道长不肯,我便日夜跟着道长,直到您答应了为止。”
  “那好吧。”段玄一副悲天悯人的心肠,很容易就被搞定了:“不过你莫要叫我师父,在下才疏学浅,实在承受不起。”
  将朱拱橼这个大包袱甩给段玄。看着段玄一脸和善地教他基本功,我笑了笑,却又感到忧伤,悄无声息地离去,回到浡滃居。
  朱同脸正在对面的客厅里宴请宾客。那些人我大抵认识几个,朱同脸的平辈兄弟朱宸滨①、江西右佥都御史王哲、参政王纶等。我进去向他们道过万福后,退了出去。
  宴会出了点小小的状况。右佥都御史王哲饮酒过度,酒精中毒昏迷,送回家去,当晚便暴毙而亡了。王哲与朱同脸政见不合,不肯归附于他,不消说,便有流言说他是被朱同脸毒死的。
  王哲死去的第二天是九月十一,朱珠做七的最后一天。晚上似有女鬼悲鸣,呜咽不止。以前在原来的世界,穿堂风大的时候,大白天都是鬼哭狼嚎,早习以为常。现在和八道打惯了交道,怪事差不多见过来,更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只是外面的风并不大,此声又太过悲切,我心里发毛,翻来覆去,便提笔抄下《往生咒》,也算是为枉死之人做一些祭奠,希望他们能今早投胎。朱同脸却劝阻我:“楠儿,你可做过亏心事?”
  坏事做过,却并不认为有什么亏心的地方。我摇头:“没有吧。”
  “朱珠可是被你害死?”
  “不是!”
  “那就对了。”朱同脸的语气冷定:“你若去了,反倒会落人口实。”
  落人口实——
  我瞬间明白,待在房里闭门不出。
  之前拿段玄的琴已经物归原主,朱同脸又拿了一架出来。此琴名叫“飞瀑连珠②”,乃宁献王朱权所制,位居明代四王琴之首。金徽玉足,面涂大漆,大漆下为朱砂红漆,再下为纯金研磨,制成底漆漆灰,其上散布细密的“小流水断”间“梅花断”,留有落款“云庵道人”。这张琴的造型、用料,都扬弃奢华,内蕴精气,乃“大雅中的大雅”。此琴音质,“其声铿然”,“其声冷然”,“其声清越”,更是古今独步。
  朱同脸说弹琴可陶冶情操,也可当做娱乐活动,打发时间。我觉得也是,正巧今日秋高气爽,云淡风轻,心情随之大好,便弹了一曲《沧海一声笑》。
  我小时候是极喜欢看武侠片的,一壶酒,一把剑,在那极富诗意的画面中,酣畅淋漓,快意恩仇。可惜我是女的,便希望有个一袭白衣,气质如仙的美男子,携手天涯,相濡以沫。后来我到了大明朝,俗事缠身,也没有机会,便断了念想。想来,这只是空谈,在严密的封建伦理束缚下,让女子去游历江湖,根本不可能。
  一曲弹罢,朱同脸鼓起了掌。他问我此曲的名字,我回答了之后,他便笑言:“楠儿,本王尚未给自己的女儿取名,想了很久,不如就叫她笑儿吧。”
  所谓“男尖女圆”,朱同脸便认定我怀的是个女儿。想必儿子有好几个,他也不在乎是男是女,只管喜欢便是。不过这名字起得实在不怎么样,老让我想起以前在网络上看到的,大白猪呲着门牙笑的图片。朱笑如此,朱萧氏亦如此,真是窘到了极点。
  我说,这名字不好,换一个吧,叫秀儿、橙儿、朵儿之类的。朱同脸没有接受这个提议,说我的名字里带木,若让女儿按照辈分取名,便犯了忌讳。
  我参考了他的意见,说不如就叫朱砂吧。我实在喜欢这两个字,觉得很唯美,很浪漫。有首歌叫《朱砂泪》,“红颜刹那,菱花泪朱砂,犹记歌里繁华。梦里烟花,凭谁错牵挂?”凄婉缠绵,缱绻如画,道尽女儿家的心思。
  “朱砂——杀猪?”朱同脸“噗”地笑了,眼睛明亮,可比日月。“让女儿叫这样的名字,你于心何忍?”
  即使再开心,朱同脸的面部表情还是内敛有度的。这样给人的感觉很奇怪,一方面你佩服他自我克制的能力;另一方面你却心有遗憾,觉得少了些什么。尤其是他和吴桥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交织重叠,像是同一个人,却又不同。
  我有些郁闷:“还请王爷想出个如意的名来。”
  期间朱理进来禀报,说衙门的张牢头来见(那些袭击者中留了一个活口,忍受不住折磨,终于招了)。朱同脸让他进来,那牢头跪拜了之后,交给朱同脸一包东西。朱同脸打开一看,眼神骤然变得阴寒,只交待朱理带他到账房支一百两银子,便将张牢头打发走了。
  “叫她朱颜吧。”朱同脸将东西收好后过来,瞬间换了一张脸,体贴而不失风度:“有诗意,也好记。”
  “好。”我不想让一个名字扰乱他的心思,便点头道:“你怎确定会是个女儿?”
  他笑:“有个词叫心想事成,我想就是这样。”
  “万一是儿子呢?”女儿贴心,惹人怜爱。但这里并不是我当家,万一被强拉去裹足,我一定会难过得要死;不去裹,又怕她更被人瞧不起。若是儿子,情况可能会好一些,可以让他自己去闯荡,也不用依附别人。
  “就叫他朱拱桥吧。”他又笑:“若是儿子,就只能委屈楠儿你了。”
  桥……我和他的想法竟不谋而合。
  “有什么可委屈的?不过是个名字而已。”我半开玩笑:“不如叫朱拱棬吧。小猪拱猪圈,岂不妙哉?”
  “楠儿,”他似要责备,却又带着些许宠溺,一把将我揽在怀里,根本不像古人那样处处都是忌讳,“你若愿意,这样也行。”
  “若真这样,只怕被人笑话。”我垂下眼睑,作温驯状:“还是叫拱桥吧,我听你的。”
  逆子
  到了第二天,我再经过朱珠自尽的地方,却见地上有纸灰烧过的痕迹,虽然已被清理,却还是看得到。
  除了我之外,还有人心存不安?我到了厨房,打算准备些吃食,见到孙厨子,却并未在他的脸上见到丧妻后应有的悲伤,只有一丝……遗憾。
  真是个薄情的男人。我冷哼,不愿在厨房多待一秒,丢下句“做好了送到书房”后,便走了。
  晚上王府里唱堂会,宗亲和地方官员的家眷差不多都来了。茶水糕点,一应俱全,最不缺的就是排场。
  开场唱的是《李逵负荆》,然后是《琵琶记》。一喜一悲,笑罢,泪罢,接着是我点的《西厢记》。结果没唱几句,便换成了《晋文公火烧介子推》。
  这是某种力量的抗衡。我问朱理,听他说是王妃派人叫去换的。我让他去告诉朱同脸(女主地位低,坐得比较远),得到的答复却是王爷说此戏有伤风化,不能在王府出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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