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簪

第53章


这本是历史政治上的人物,古代的女子读书只要会算账知礼节就行了,万不会关心这方面的东西。
  就凭这点,便少了一半人能猜出答案。一时间,朱同脸的妻妾儿女全都进入思考状态。倒是那几个儿子挺活跃,似乎知道答案,欲要说出口,却被朱同脸一个眼神压制下去,免得我输了之后灌黄汤。
  就在这时,段玄突然开口:“答案是‘敬请指导,欢迎光临’。”
  愿赌服输。我本以为段玄开口是因为开怀,但却错了。当我端起酒杯犹豫着怎么赖过去的时候,他先我一步将酒杯端起,一饮而尽:“这杯酒就当在下替楠夫人受罚。”
  朱同脸的手指僵在了我手旁。他的眼中带着一丝怒意,嘴角却冰冷地挑了起来,笑道:“玄道长再过不久,就要与小女成婚。楠夫人将是你的庶母,你替她受罚真乃孝善之举。”
  然后朱同脸从我手中拿过酒杯,命仆人将段玄的酒杯添满,与他对饮道:“本王也敬你一杯,望你今后能善待小女,夫妻和睦。”
  段玄再度沉默下去,酒一杯接着一杯。我突然有些惴惴不安,他的眼睛是受不了这种罪的。之前听吴瞎子说,段玄曾与他小酌半杯,就已经痛苦得快要死去。如今,他却愁肠殢酒,不知克制。
  莫非他已经知道了渊湛死亡的真相?按朱同脸的意思,是让段玄知道的。只是知道了又能如何?除了多些苦痛外,什么也做不了。
  吃了晚宴,宁王府开始放烟花。漫天银色,遮住了星星的光彩。
  然而段玄却看不到,只能待在黑暗的角落里,捏住一枝盛开的梅花,放在鼻下轻嗅,“来时梅覆雪,去日柳含春。”
  “昔为鸳和鸯,今为参与辰。”不知为何,我想到了这句,便走过去吟了出来。虽已入夜,然雀鸟却被这热闹景象吵醒,于房檐底下拥挤在一起,欢腾而寂寞。
  去年相识,雨雪纷纷;去年离别,杨柳依人。青山依旧在,只是朱颜改。“叔叔,你醉了。”我叫人送他回房。
  段玄举手阻挡,以示拒绝:“我没醉。”
  我反驳:“那为何胡言乱语?”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段玄笑了一声,以杖探路,跌跌撞撞地离去,“罢罢罢!夫人说我醉,我便真的醉了;夫人说我胡言,我所说的一切便是乱语。”
  “站住!”不知为何,我心中生出一股手机之火。意识到自己说话冲了些,我缓了缓语气:“我让下人做了些醒酒汤,叔叔不妨在这里等着,我叫人端过来,喝完了再回去。”
  “在下若喝了,只怕王爷就不够了吧。”段玄的语气竟带着几分刻薄:“在下做不到的事,王爷却可以,夫人醉心于他也是应该。只是以后还请夫人离在下远一些,毕竟除男女有别之外,你亦将是在下的庶母,总该有长辈的样子。”
  “墨通说得对!妹妹既然为人妇,总要为王爷留些面子。”不知何时,翠妃突然站在我身后。
  我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起来。旁边就是池塘,她只要推我一下,我就会跌进水里——想想真让人生寒。我抚着胸口,不禁嗔怪:“这黑咕隆咚的,姐姐你真是吓死我了!”
  “是我没注意,在此向妹妹道个不是。”翠妃声音柔柔,像和煦的暖风,吹得人毛孔通畅,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不过妹妹你大过年的,怎还这般口无遮拦?下次说话定要三思而行,莫提那些不吉利的字眼。”
  段玄已经走了。我有些不好意思,抿抿嘴,笑笑:“我出身粗野,行事作风随便了点,还请姐姐见谅。”
  顺带着,我嘱托翠妃道:“今日所见,还请姐姐千万别告诉王爷。虽说王爷对一切一清二楚,我亦与墨通道长一清二白,但伤到他的脸面总是不好。”
  “我知道。”翠妃点头,左顾右盼,问我:“王爷呢?”
  朱同脸晚宴一结束就出去了。我说:“请了南昌府大小官员议事,估计现在在玉楼春呢。”
  翠妃有些好奇:“玉楼春是什么?”
  我让她将耳朵凑过来,悄声说道:“淫乐窝。”
  翠妃登时愣住。我“噗哧”笑出声来:“只是家酒楼而已,看把你吓的。”
  “我极少出门,自然不如妹妹见多识广。”翠妃羞极,却不恼怒:“王爷今晚会回来么?”
  “应该会。”看时间也不早了,我准备回卧房休息,“姐姐有事么?”
  翠妃说:“王爷今天喝了不少酒,妹妹你有孕在身,就怕有个万一。不如今晚就到我屋里睡吧。”
  睡别人的床总觉得不舒服。何况人心隔肚皮,谁晓得会不会有人趁机学我,也弄个李代桃僵出来。之前她的儿子骂我是狐狸精,虽没问是不是她教的,但还是防着她点好。
  我加以拒绝:“不用了姐姐。王爷酒品很好,轻易不醉,就算醉了也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要不惹他,什么事都没有。”
  翠妃语气尴尬:“我与王爷夫妻多年,这些竟然不知。”
  “这个我也是很久才发现的。”嗔拳不打笑面。翠妃论地位在我之上,用这样的语气与我说话,我若显摆就未免不知趣。有时候,我真为自己竟有这么大肚量而感到不可思议:“要不这样吧,你容我回房拿些明日穿的衣物,很快就过去。”
  翠妃莞尔:“那我便先回房里等着妹妹。”
  我点头,说:“好。”
  绿英宫
  回到房里,叫丫鬟收拾好了衣服。也许心里充斥着对翠妃的不信任,我提笔留了张字条给朱同脸,告诉他我在翠妃那儿。
  之后我到了翠妃居住的绿英宫。好家伙,虽然如今天寒地冻,房内却是一片绿色,绿色的房梁,绿色的纱幔,绿色的植物,绿色的床;只差一顶绿帽子,全天下的绿色物件便全齐了。那四面墙上皆装着大镜子,人一动,便映照出千万个身影,一不小心还能将自己吓一跳。
  瞧见墙上挂着一副裱过的隶书,字写得不错,我不觉念了出来:“绣针刺破纸糊窗,引透寒梅一线香。”这窗户外就是一株梅花,疏影干瘦,还挺应景。
  “蝼蚁也知春~色好,倒拖花片上东墙。”翠妃接了下一句。
  字下有一花几,甚高,上面也摆着一盆滴水观音。翠绿葱茏,犹如观音托手般的椭圆型叶子上冒出滴滴水露,将落款遮挡住。我轻轻拨开叶子去看,时间是正德己巳年丁卯月甲子日①巳时,署名为崔英。我问翠妃:“这是你写的?”
  翠妃颔首:“这是五年前的拙作,妹妹莫要见笑。”
  我想着朱同脸还真会选女人,弄了一群的才女。每日吟吟诗唱唱曲,左拥右抱几下,一天就打发了,怕是皇帝都要羡慕他这福气。
  “怎会呢?”朱拱栎由奶娘牵着进来,向翠妃道晚安。我捏捏他那粉嫩的脸颊,笑道:“你母亲是个才貌兼备的女子,你说是不是?”
  朱拱栎规规矩矩地点头,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翠妃瞧他困了,原本打算叫奶娘带他回自己房里睡觉。我看朱拱栎好玩,便说道:“姐姐不如就让栎儿留在房里吧。人多了热闹。”
  “这?”翠妃有些为难:“那好吧。”
  三个人挤在一张床上。两个女人在一起自然是废话连篇。你一言我一语,前三年后三年,七大姑八大姨,全扯了进来。翠妃千叮咛万嘱咐,让朱拱栎老实点,别踢着我。这小家伙便真的一动也不动了,安静得很。
  谈到自己的身世,我不想讲太多,就说自己养父母病故,欠了人家一笔钱,然后被卖到妓院去了。第一天遇见王爷,之后他将我带了回来。
  “这么说,妹妹也不算青楼出身。”翠妃说道:“记得刚见到妹妹,听妹妹说身世,一干姊妹全都吓住了。想来妹妹是跟王爷怄气,故意让他丢脸的吧。”
  结果却丢到了自己身上——
  “是啊!”我笑笑。自己当初真是不懂事,朱同脸说要赎我的时候,我应该先出青楼、其他的以后再说才是,也许情况会比现在好很多。“我拿名分逼他,王爷很为难,我便因此看他不起。其实想想,王爷能给的都给了,我也该懂得退让才是。”
  翠妃附和道:“妹妹这样想就对了。人生不过数十载,如白驹过隙,如梦幻泡影,怎能事事如意?倒不如作如是观。”
  “是啊!”
  见她是个豁达的人,我放心了不少,闭着眼睛,沉沉地睡过去。
  到了半夜,我因做了噩梦而惊醒。
  恍恍惚惚起身,走进旁边的套间,雾气叆叇,隔着重重帷幕,似乎看见一个女子和一个男子在浴池里交欢。
  那个男人是……?有冷风从天窗吹进来,我打了个激灵,正要上前看清楚,却在此时闻到一股一氧化碳的味道,接着便窒息过去。
  再度醒来,还是在翠妃的床上,伸手便摸到朱拱栎软软的胳膊。
  窗外夜色漆黑,静得可怕。墙上的镜子反射着房间的各个角落,幽暗,交折,竟形成无数条蔓延至无尽的通道。那暖炉里的炭快要烧尽,红而黯淡,映在通道上,就像魔的眼睛。
  一盏灯亮。值夜的丫鬟将木炭倒进暖炉后向我行礼,“夫人有什么事需要吩咐奴婢吗?”
  “没有。”头昏昏沉沉,略有些痛,像怎么也睡不醒似的。见翠妃不在卧室,我问道:“翠妃呢?”
  她回答在沐浴。
  我又问这屋里可有别人进来。
  她接着回答没有。
  难道是梦中梦?也许吧。瞧她哈欠连连,我说:“弄完了你就去睡吧,别把身体累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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