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的养成计划

第125章


扬州之乱,至此平定,从起事至兵败,前后不过四十四日。
我下令追削李敬业祖父英国公李勣的官爵,剖坟斫棺,复其本姓徐氏,子孙坐罪诛杀。
拥兵十万的叛乱仅仅几十日便被平定,裴炎谋反罪定,押赴都亭驿前街问斩,家财籍没,亲戚流放岭外。
无论何时,掌权者都对手握兵权的武官心怀芥蒂,裴炎的好友远征突厥的程务挺此时正是兵强马壮,若他因裴炎之死而存有异心,临阵倒戈,后果必是不堪设想!为策万全,我又一道敕旨,送达军前,将程务挺就地处斩。
以雷霆般手段扼杀一切敌人,权倾朝野的裴炎、手握重兵的程务挺皆被我如蝼蚁般轻描淡写地诛杀。
大殿上之,寂静如死。
我依然简朴茹素,布衣青衫,七破间裙,并不华贵的裙裾默然拖曳过冰冷的长阶,如今我距离权力的巅峰,只差一步。
“我追随高宗大帝二十余年,自问尽心竭力,不爱身而爱百姓。今日你等之富贵荣华,皆我予之,天下安乐,皆我养之。但如今握兵造反之人却皆出自你等公卿将相,你们为何负我如此之深?!”我端坐位上,傲然环顾:以群臣负义相责,“你们之中有三朝老臣、倔强难制胜过裴炎的么?有将门贵种如徐敬业的么?有如手握重兵、攻战必胜的程务挺那般英勇么?这三人皆是当今人杰,一旦不利于我,我轻而易举便能将其连根诛杀!若你等之中,有人自认能胜过他们三人的,不妨一试;若无此心,那便就从此革心洗面,忠心事我,免为天下人笑!”
群臣顿首,不敢仰视:“唯太后所使。”
血雨腥风过后,朝野平静,海内巍然,纤尘不动,风过无痕,西北夜空的凶星亦寂静无声地消逝。
天纵不佑,也莫相扰。
暗夜中,宫灯摇曳,晦暗难明,风乱鬓发,露湿衣袂,我在微薄的星空下拈花轻笑,悠然自得。
******************************************************************
晨雾浮动,回音寂寂,却闻窗外潺湲水声,一池碧寒,青莲盛开,花香脉脉,随风漾开。
春困秋乏,我懒懒地半倚在软榻上,听宫人丝丝抚琴。
“太后,雍州人唐同泰献上一块瑞石。”武承嗣跪伏帘后。
“瑞石?”我意兴阑珊地望了眼置于托盘中的石头,“有何希奇?”
首发
正文 与太平公主决裂
“回太后,此瑞石是雍州人唐同泰由从洛水中打捞上来的,石上隐有八个紫红色的字,‘圣母临人,永昌帝业。’”武承嗣笑容可掬地道,“‘河出图,洛出书’自古便是是圣人现身之兆,五谷丰登、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皆是样瑞!朝臣皆来恭贺,说上天降下如此祥瑞,是因为太后‘皇业高于补天,母德隆于配地’。”
我再次将目光转向那块石头,又望了眼跪在地上满面期待之色武承嗣,嘴角慢慢浮起了诡异的笑:“承嗣,此石出洛河,想来是你的杰作吧?”
“太后,此石何人所为,皆无关紧要。”武承嗣见计策被我识穿,却也不慌不忙,“关键是此石所含之意,对太后来说,是天赐的祥瑞。”
“天赐的祥瑞?”我定定地望着武承嗣,心下里有一分警醒,武承嗣是我的侄子,如今我权握天下,他自然是一心盼着我迅速建立武家王朝,而他便能名正言顺地接班。我亦需一个天赐之机,既如此,我便承了他的好意,顺水推舟吧。
我以手支额,似笑非笑地说道:“瑞石既来自洛水,必为天授圣图,我将亲临洛水祭拜,并自上尊号‘圣母神皇’,接受群臣朝贺,各州的都督刺史及李唐宗室外戚都需在拜洛大殿之前十日齐集于神都洛阳。”
“是。”武承嗣得到我的答复,心满意足地去远了。
我继续静心听着丝竹之乐,淡淡地问榻边正为我摇扇的上官婉儿:“婉儿,‘天命已移,革命即起,太后将唐室王公征召入京,正为一网打尽’,你看这话如何?”
上官婉儿悠然为我摇扇,静默不语。
我微微一笑:“既无异议,那便用上吧。”
我的这道旨意,如石破天惊,朝野皆动。
“天命已移,革命即起,太后将唐室王公征召入京,正为一网打尽。”谣言如火种,一遇东风便成漫天大火。
瞬时谣言四起,京畿一带,谣言更盛,人人深信不疑。
如此以来,蛰伏隐忍的李唐宗室必会探到这道旨意背后的森森杀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铤而走险,奋起一搏。
奋起一搏,这恐怕是李唐宗室的最后一搏了。
李唐气数将尽,祖先曾经的辉煌换来如今三跪九叩,屡步为艰,满目惶恐,僵硬面孔,死水无澜。
僵,僵必亡。
李唐皇族终于动了。
由李譔与李冲先动,伪造了皇帝的书信,以皇帝要求诸王派兵勤王的名义,联络诸王起兵响应,分报韩、鲁、霍、越、纪诸王,命他们起兵接应,共取洛阳。而后越王李贞,于豫州举事。
完全是以卵击石。
我从容自若地调兵遣将,发兵十万。宰相张光辅为帅、丘神勣为副将,前去镇压。
殿内清清泠泠,龙涎香飘渺,若风雾烟雨。
上官婉儿捧了前方战报,轻声念着:“李冲临时募兵五千,仓促上阵,兵败退回封地博州……薛顗在李冲起兵时,招兵买马,响应叛乱。李冲败亡,薛顗杀都吏以灭口……”
我依然闭着眼,懒懒应声:“方才你说薛颐?哪个薛颐?”
上官婉儿应道:“监察御史,驸马薛绍的长兄薛颐!”
“果真是他……”我双眉紧锁,轻轻摇了摇头,“同谋叛乱,应当如何?”
上官婉儿垂首:“依大唐律法,谋反当斩,诛灭九族。”
“诛灭九族?”我的眉微微一挑,“那太平呢……”
上官婉儿静默片刻,说道:“太后,前方仍在等着,等太后一声令下,即可付诸行动。”
“付诸行动?”我面无表情地重复着,“付诸行动?”
“太后。”上官婉儿轻声唤着,我仍闭目思索。
我欲除李唐宗室久矣,筹划至今,血雨腥风,绝不能在此时功亏一篑,显得心慈手软,使他人会错意,以为有机可乘。
“那就付诸行动吧。”我终是点头,“只是,对薛家人宽宥些,明白么?”
“是。”上官婉儿跪坐案前,展开一帖青纸,持了龙纹漆笔,挥扫落墨。
落日西沉,斜晖投下镂花窗棂的影子,跌宕迷离,照着案上的一席素宴。
粉蒸豆腐、清炖香菇、桂花糖藕……每道菜皆精雕细琢,只是不见荤腥。
食斋茹素,我静静地举箸,缓缓下咽,忽有阴影向我覆来,我抬头望去,太平面色沉痛地立于案前。
“你来了?用过晚膳用没有?”我夹起一筷糖藕放入嘴中,“坐下同我一起吃吧。”
太平面容一僵:“母后,薛绍被抓入狱,您知道么?”
“是我下的诏书。”这糖藕甜而不腻,分外可口,“他的兄长薛顗谋反叛乱,有如此兄长,我为他悲痛,他很不幸……
太平的身子整个僵住:“您下的诏书?!他是我的夫君啊!”
我依然语调平稳:“他亦是乱臣贼子之弟。”
太平双膝跪下,眸中已有泪光:“母后,太平从来没有求过您,如今我求你网开一面,饶薛绍一命!”
我端起盛着青瓜汤的碗盅:“薛颐谋反,已成定案,我已吩咐对薛家人宽宥些,若再饶恕薛绍的性命,如此厚此薄彼,恐怕渡天下悠悠之口,亦难服众。”
“亦难服众?母后,如今您权握天下,谁还敢对您有所微词?这还不够么?您究竟还要什么?!”太平哀戚地望着我,“我是您的女儿,您如今要的不是服众,而是给您的女儿一个希望!”
“希望?”我站起身,缓缓走到她面前,“身在帝王家,最不可能得到的,便是希望。”
“母后,”太后上前拉住我的手,仓皇的神色如一只被丢弃的小猫:,“母后,我最后问您一次,薛绍是不是一定要死?”
“人生无常,只能说你与薛绍没有缘分。”我的眼前似染了一层薄灰,看不分明,“我会为你令择良人。”
“令择良人?母后,您真是个可怕的人!您是我的母亲,不是我的太后!”太平望定我,“倘若做您的女儿就意味着无血无泪,永生抛弃希望,那我宁愿不做您的女儿!”
我心中一悸,只觉就要失去这个女儿。我仿佛于虚空中看见一个笑容明媚的天真人儿,摇晃着柔软的小小身躯,叫嚷着扑到我的怀中:“母后,母后,我最爱您了,母后!”我心底仍存着残念,无论如何太平如何恼我,我她依旧是他唯一的母亲,血肉相连,不可分割。
“太平!”我伸手想抓住她的手腕,她却逃也似的松开手。
太平一脸缱倦容光,眸光凄凉、萧索,她掌心托着大婚当日我赠予她的玉佩。玉佩缓慢地从她手中滑落,无声无息,义无反顾,冷若冰霜,果断而绝情地轻轻跌落地面,碎裂的声音好似一声绝望的尖叫:“母后,我不会原谅您!永远也不会!”她回身迅即地奔出了大殿,那落寞的身影似是夜色里孑然一身的负伤孤鸟。
若非生在帝王家,她会是个简单而幸福的人吧。
虽早看遍了岁月变迁的浮华,已有一颗深沉不动的心,只是此时我忽生沧桑之感。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