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艳谭系列之白狐

第8章


指了那茅舍,姑娘笑道。“诺,我家到了。对了,我姓张,闺名唤做彩霞,却不知二位姓什名谁啊?”
    她如此问到,至心红了脸,扭捏回道。“贫僧法名至心。”
    “哟,是至心小师傅啊。有礼,有礼。”彩霞笑道,俏眼生生又看向癞子,只道。“那这位小天师,道名又唤做什么呢?”癞子苦笑,却是不答。见他不理,彩霞气得跺脚,又扭头上前。“好大的气派,连名字都说不得。”见她动怒,癞子这才低声的将自己的名讳道了出来。“我。。。我没有道名,师傅和师兄们都叫我做癞子。”“癞子??”闻言,二人同时惊诧,可立时大笑起来的却是彩霞。只见她掩口胡噜,笑不可抑,让癞子大为窘迫,只红了脸却不肯开口再言半句。
    
    半晌,彩霞笑毕,方才挽了癞子的手唤道。“如此看来,我倒叫不得你小天师了。便唤你一声癞子哥哥,可好?”话音落下,又是一阵娇笑。语声飞扬,又调皮可爱,脆生生,娇滴滴,如那一席春风,倒搅了一湖秋水。忙正心敛神,癞子抽了自己的手,便请了彩霞先行。也不纠缠,彩霞仍笑着在前带路。
    不多时便到了那茅舍屋前。
    
    “阿爹,阿爹。”只听得那彩霞轻呼数声,那小门便吱呀轻启,从里探出一个头来。凝神看去,癞子倒瞧见那人。满是胡须扎苒,又满面霜尘,根本看不清样貌,只瞧得那一双眼睛,浑浊暗淡,却隐隐透出一股子令人心寒的杀气。不禁暗惊,却又听得彩霞道。“阿爹,今日家里来客了,这位道长和小师傅在山里迷了路,一时半会也下不了山,我请了他二人来家歇脚,明日天亮,阿爹送他二人下山可好。”
    
    未及答话,癞子已先行背着至心上前请礼了。
    “老檀越安好,我二人此番打搅多有不便之处,还望老檀越担待。”
    仍不答话,那扎苒老汉只将二人从头打量到脚,方才开门,可门开了片刻,见得至心,那老汉却突地火冒三丈,直骂妖孽,又将门匪紧闭了。
    
    这晌儿变故倒叫三人呆住了,一时里,你看我我看你却不知是何缘由。又是探门,那彩霞软语温言,才哄得他父亲开门。也不敢进,至心只缩在门口,听那老汉不住喝骂。“你这妖孽,我躲你十年,没曾想你竟也寻到此处来了,当我怕你不成么?你若不走,看我怎样收拾你。”又骂又恨,那老汉咬牙切齿竟似与至心有深仇大恨一般。听他不得,至心缩在门边红了眼,几滴儿泪珠便依依滚了下来。暗自不忍,癞子心道这老汉好生无礼,便上得前去扶住至心,原想好声劝慰,可谁料,这一扶一看,自己竟也是大惊失色。
    不知何故,那至心隐隐抬头,盛着泪光,一双眼睛竟在月色里变做青褐琥珀,溢彩分明,正如那妖狐的三分颜色。。。。。
    悚然而惊,癞子骇得后退半步,指着至心却是说不出半句话来。与他对视,至心的眼里却也是疑惑分明。他慢慢起身,慢慢纳闷,只瞪着癞子半晌才问道。“道士哥哥,道士哥哥你是怎么啦?想是我拖累了你,那老人家不肯收留我们呢,今日我们该做何打算,是摸黑下山还是等明日再说”他此般问道,癞子也不敢答话,呆呆的看了他半晌仍不做声。这时,门却豁然大开了。那唤做彩霞的姑娘从门内踱出,见了他二人方才笑道。 
    “阿弥陀佛,我当你们被我阿爹给骂走了呢。莫和他计较,他每次吃了酒就是如此乱骂一气,今日里也是,他吃了酒,说话糊涂,你们莫放在心上。现下我阿爹睡着了,我给你们把柴房收拾了出来,今日,你们就且将就一下,明儿打早我就送你们下山。”笑语嫣然,那彩霞引了二人进屋。 
    
    屋子不大,却是收拾得妥帖干净,一径看去,方才那骂人的老汉早已倒头睡在炕上,鼾声如雷了。噗嗤一笑,彩霞摆摆手,示意二人不要张扬,便再引着二人转去偏房的小屋。 
    “今夜恐叫二位担待了,你们且歇息一下,我为你们打些水来洗脚。”曼声吩咐,彩霞出得门去,这屋内便只剩下癞子与至心了。仍不做声,癞子看着至心,心头却似擂鼓。他只道说处处寻妖,却未料这妖物就直在身侧,又气又怒,又惊又怕,那癞子心里竟糊涂起来,忘了取符做法,只呆看着至心发楞。至心也是不解,当他心里不待见自己便后怕的缩至墙角。两人对望,心里却是各般心思,百转千回不往一处。 
    
    这晌,彩霞也打了水进屋,见他二人此状又是笑开。 
    “你们还不歇息做什么,难道还要等人来说书?” 
    如是调笑,至心红了脸,忙作揖道谢替彩霞接了水。癞子也自是道谢,但心里的疑虑竟一刻多过一刻。眼前是何等状况,这彩霞是人是妖尚且不清,却偏生又多出了个至心小狐狸,也罢,我且装做不知,看他们端的要做些么子怪。 
    暗暗打算,癞子方定了心,只随着至心洗漱完毕便和衣而卧了。 
  月华如水,清辉淡洒,只映得山中夜色清幽静寂。 
    
    闭了眼,癞子却是睡不着,不禁紧卧了那桃木剑,默背天师经。想他此刻,心中半是张惶,半是兴奋,只待得妖狐作乱便擒他个正着,那时方不负自己的这一番造化,可也奇怪,自打睡下那至心却无半点动静,只听得他在耳畔不住叹气,又不住自语。 
    好生厌烦,癞子佯装假寐的翻了身向他靠去,竟将至心骇了一惊,忙伸过手来扶。继续假寐,癞子偷眼瞧他。却见得月光中至心蒙蒙胧胧一张小脸俱是泪水。也是惊疑。癞子仍不做声,看他扶了自己又仰首望天,便再复碎碎的念将起来。。 
    
    “梵语波罗蜜,此云到彼岸,解义离生灭,著境生灭起,如水有波浪,即名为此岸,离境无生灭,如水常流通,即名为彼岸。” 
    
    这才细听,癞子听他念的却是法华经里的一段经文。说的却是那往生或彼岸。癞子自小学道,对这佛经却是不通不解,可不知怎的,今日听来这夜里,悠悠忽忽竟让人凄凉难耐。 
    佛曰,彼岸,便是因孽具消的极乐世界,众生普度,追追寻寻便是要去那彼岸,可兜兜转转几人能度?寻寻想想又几人能悟?即是能悟,那悟又可非是虚,如此思来真是令人做恼。 
    暗自凝神,癞子只听他如是念过,又幽幽悲切起来,只隐忍抽泣而不肯放声大哭。 
    
    好生奇怪也好生不忍,便睁了眼瞧去。 
    却正见得一双泪眼,迷人心智,乱人魂魄,哀哀凄凄,纠结生怨,痴痴缠缠及至心底。。。。尔万劫不复。。。。 
    
    闭了眼,癞子长叹,终不忍下手,只念声罢,拽了至心的衣襟,轻触他的额头,抹了他的泪痕以示宽慰,那至心,一生悲凉,自小颠沛流离,何曾受过此般温情相待,便再也耐不住满腹心酸,扑在癞子身上大哭了起来。 
    声声切切,呜呜咽咽,直将这人生七苦,红尘劫难俱托泪水化形为风,烟消云散。。。。哭得累了,那至心恍惚睡去,也是恍惚,癞子只暗自问己,除魔卫道,魔且是何道又为何,只却思来,这三界难识,纷纷扰扰,难理难清。也是乏了,终敌不过满身疲倦便随着至心也亦沉沉睡去。。。。 
    
    复天明,一抹晨光,从那纸窗透入,二人转醒,就听得窗外彩霞的娇笑。 
    “太阳晒屁股了!” 
    立时一惊,二人从柴堆里跳将而起,便起身出门。出得门去,彩霞正在院子里打水浇花。见他二人,彩霞只笑道。“两位小师傅,稍待片刻,用了早饭我便送你们下山吧。”“有劳姑娘。”至心慌忙道谢,癞子也跟着作揖。这时看去,这山间清晨,露重花香,又初阳微照,谩山的青翠谩山的雾拢,全不复昨夜的妖邪冲天。再将看去,那至心的一双褐眼,也至转黑透明,便如寻常无二,哪里可见什么分明。 
    
    暗暗疑惑,癞子纳闷,只道是自己莫不是捉妖入了魔,看花了眼误走了神?将这诸般万物都疑为妖?却是不解,又听得那屋后的小院传来些霍霍之声。煞为好奇,癞子向后院探去。 
    后院亦不大,如前院大小不差,只是这后院不若前院一般满是花草奇香。不复清雅,倒似个屠场,那周遭院墙上竟挂满了大小不一的兽皮。院中,昨夜的扎苒老汉却踏着一方青色大石正自磨刀,那霍霍之声即是磨刀之声。 
    
    见了癞子那老汉也不招呼,仍自磨刀,反是癞子见了他有些尴尬,只赔笑道。 
    “老檀越酒醒了?” 
    “恩!”那老汉应了一声,只将刀扔给癞子又吩咐道。“小道士,莫吃白饭,去替老子我把柴劈了。” 
    哭笑不得,癞子接了刀只得前去将那一撩柴火搬下准备劈柴。可一行打量却见自己着的道袍,宽袖大羽极是不便。又复脱了道袍好生收放,这才转回前去劈柴。他一行背过,那老汉见了他的背心竟大呼了起来。 
    “你。。。。你。。。。你姓什么名谁??可是姓程?” 
    好生不解,癞子回头看他,只笑道。“弟子不知自己何姓啊,倒是老檀越怎么说我姓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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