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饶命

第四十九回


尸谷外的气候即将入冬之时,谷里始终四季并存。
    一行人中,原本伤势较重的已渐转好,而身体健康的似乎也过的十分舒坦。众人并不急着离去,依然无耻的赖在谷里坚持免费吃住,但代价却是偶尔让那位医术了得的医圣大人抽疯似的对他们进行“惨不忍睹”的摧残式训练,而说是能强身健体的免费诊疗。
    据医徒明月明告诉,白姑娘与小公子已开始接受医圣袭老前辈的治疗,任何人都不得前去打搅,待治疗彻底结束,才能相见。
    于是,留待谷中的另几人过得那是心安理得无拘无束,而少了医圣的蹂躏,活得那是平安惬意。
    书丫鬟见自家小姐与未来姑爷都无去意,便仗着自个天真活泼清纯可人的外表,装作不谙世故的模样,厚颜留下,该干嘛的继续干嘛。卓侍卫见主子与未来主母都如此……率真,毫不做作的姿态,于是仗着自个忠诚憨厚的外表,更加厚颜的陪伴主子留下。
    程大小姐暗自发誓终有一日要让宇文公子对她刮目相看,至此,大小姐除了每日专心练功,专心吃饭专心请教,余下的时间便是专心纠结于往后该如何在宇文公子面前,更加完美的体现出自个的内在与外在美。苦苦思来,真真是任重而道远矣!
    其实,宇文公子也非常纠结,他暗恨武林阴险无耻狡诈,鄙视正派与魔教勾结,又嘲笑正派与更多的所谓正派暗中联合打压魔教。回想古国地宫所现的一幕,真真是让人咬牙切齿,恨不能将那些武林教派揉成一团切成数段碾成碎屑,踩在靴底磨成粉末。
    炎炎夏日,荷花满池绽放。
    羊肠小道,竹林小筑。
    一壶香茗,一盘棋局。
    黑白两立,二人对弈。
    “南宫少侠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失礼了”
    泉水清冽,涓涓细流,灌溢了竹笕,竹笕击石发出脆响。
    浅池清粼,细泉自竹内流出,一时拨开丝丝涟漪。
    “在担心白姑娘?”
    “让明月公子见笑了”
    “世间有情有义之人最是珍贵,实该祝福”
    “不知明月公子可也是该祝福之一?”
    “明月从未去过巫山之外,自然无法得来这份无价的祝福”
    “巫山雄峻大漠辽阔,缘分难以闯入,明月公子该出去走一走才是”
    “身有责任,未经师父允许,明月不敢自作主张。不过倘若真的遇见,或许……确实该不计后果的去把握”
    “……如此,在下预祝明月公子能得佳人垂青”
    “……这般,在下也祝南宫少侠能坚持到最后”
    “拭目以待”
    “彼此彼此”
    气质同是澹泊温润的二人相视微笑,执黑子一方继续沉思下一步,执白子一方漠然遥望碧空,心中深念那位已多日未见的佳人。
    青白的雀鸟欢声掠过,跨区域远去,将思念送至春季。
    春域,桃花依旧,芳草鲜美。
    小小的庭院里,罩一身宽松白衫的少年正端着一碗闻不出气味的汤药缓缓饮用。少年的鼻梁极挺,细小的鼻翼规矩而不张扬。薄嫩的唇,似乎更像父亲,粗粗一看,薄的竟有些冷酷。皮肤细腻,唇红齿白,许是才喝了药的缘故,双唇看着更显红润。
    然而,惟一美中不足的,却是少年的眼。
    他的眼,看不见。
    药用的白纱,一层覆着一层,细密严实地将少年的视线遮掩。
    少年似全未在意此时的缺憾,他一日胜一日的期盼着,等待紧闭的眼睑再次开启的那日。
    “小孩儿,该换药了”
    随着一声呼唤,少年身姿端坐,静待这位专门为他治眼的医生。
    少年从未见过他,眼睛无法目视是原因之一。单听声音,这似乎是个不坏的男人。脾气古怪,但医术却非常厉害。
    “今日是不是也乖乖的坐着没有随意走动啊?”
    “……嗯”
    “倘若每日都这么听话,老夫就给你糖吃,保你喝完药一点儿也不觉得苦”
    “……先生”———不明白这男人为什么总称自己老,听声音分明是个年轻人。
    “干嘛?”
    “我年纪不小了”———别整日哄着。
    “哈哈哈,害羞啦?可是在老夫眼里,你确实极小”铺开一叠药纱,拨着药膏往上均匀涂抹“所有人中就你最乖,他们想老夫的糖吃老夫还偏不给呢,哼,你该知足了哟!”
    “先生,白泷她怎么样了?”
    男子眉头一挑“怎么一个个都去关心那丫头?没良心的,老夫为你们累死累活,你们反倒不闻不问。哼,哼,哼!”
    “先生……”
    “得!别给老夫露出一脸的委屈,不清楚的还以为老夫抢你糖吃。放心,她好好的,暂时是死不了”
    “先生!”少年摸索着扯住男子的手,恳切道“求您,求求您救救白泷,您一定能救她的,求求您!!!”
    “哎哎,别给老夫掉金豆子,药还敷着呢!”忙将跪在地上的少年扶起,仔细为他拭去眼角泌出的泪液,磨牙“老夫都还没判她死刑,紧张个屁啊!她的病又不是普通的发烧头疼,你以为那么好治?仅靠几斤几两的稀有药材和老夫的医术是完全不够的,时间!时间你明白么?必须得慢慢熬,等她熬出了头,这病……也差不多就能根治了”
    “多久?还要熬……多长时间?”
    “看情况呗!”他随口应答。
    “白泷得的,到底是什么病?”
    “哟,小孩儿你真想知道?”
    “不好说么?是不是很严重?”
    “严重?何止!那可是一不留神就能要命的!”
    “……到底是什么病?”
    看他一脸的苍白,男子兴致忽高“小孩儿,虽然那丫头与你关系非浅,但你肯定不知她当年的事,可惜老夫也不知!”
    “当年?事……”
    “等你治好了眼,回去问问你的……喔!你那爹还健在的吧?总之你回去问问他,当年他对白泷到底干了什么缺德龌龊的事,回头千万要写信告诉老夫,记得将信寄‘无人村’无人客栈去。老夫就想知道,这丫头怎么就给毒成这副不死不活的样儿了呢”
    “毒,中毒?”他口舌顿时结巴。
    “哎呀,说漏嘴了!呐呐呐,这是你自个耳朵听到的,不关老夫的事呀!”他忙点着手指撇清关系。
    “先生,白泷中毒已经有多长时间了?”
    “……啧,告诉你这事儿也不是不可,但你不准喊是老夫说的,等丫头醒了,你要敢揭发老夫,老夫……老夫以后再也不给你糖吃!”他狠狠的威胁。
    “……先生”他狠狠的无奈。
    “哦重点,听重点!”他故作深奥的摸着光滑的下巴,深思“这毒,大概已有十年之久,虽然当初已解去不少,但仍有余毒残留,且还是最厉害的部分……噢,说起这事儿老夫就想起另一件事,倘若不是这毒,白丫头也不用吃那枚药,脑子就不会受影响,性格也肯定很温柔,哪里像现在这样冷冰冰的一点女人味儿都没有,真是白长了这么副好皮囊。哼,老夫绝不是嫉妒,绝对不是!”
    少年低着头没有回应,而男子却越讲越多,越讲越火“香蕉他母个巴拉,蘑菇他母个雪梨!倘若没有那下毒的畜生,这丫头也不会中毒,更不会害得老夫徒孙浪费了一颗世间仅有两枚的丸子,那可是老夫炼了半世赠给仙儿的信物啊……仙儿,仙儿,你为什么不等老夫?为什么不相信老夫对你的真心?你怎能如此狠心弃老夫孤单一人存活于世?”
    少年无语,男子忽然抽出衿里藏带的丝绢,一甩一甩,抹了抹双眼,继续痛呼。
    “仙儿,仙儿啊,你为什么宁死也不肯吃下那颗药,不是说好了永远在一起么?老夫为了你这个愿望,日夜研究炼制长生不老丹,可是为什么?药都亲自送到你手上了,为什么不吃?不吃也罢,可为什么要传给你徒弟?传给你徒弟也就算了,但为什么最后却便宜了外人?仙儿,那丫头现在来欺负老夫啊,老夫的好药全给她吃了,无刃那没孝心的娃竟然还嫌老夫小气,世态炎凉啊仙儿!”
    尚未缠上纱布的眼,缓缓开了一条缝,可惜视线非常模糊,模糊的看不清男子的面孔,只清晰的听见男子不断干嚎的怨恨。
    少年激动的眨着泛出泪光的眼,抬头望天,呆滞的高举右手,睁大了眼,可是看不清楚,始终看不清一切。
    看不清熟悉的过往是否真实,看不清熟悉的人是否真切,而渐渐似乎也已看不清自己的心,是否还能像今年从前一般,那样天真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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