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情赋

12 第十二章 夜凉河汉截天流,宫阙锁清秋


到了华阳宫,经宫人通传后,太妃召我进去。太妃是位看起来很慈祥的妇人,手中时时都拿着一串檀木佛珠数着,衣着虽然华贵却仍不失朴素,发髻上的钗环之物也是不多。
    见到太妃,我便叩首请安,太妃免了我的礼后,吩咐赐座,道:“音书,再过数日就是你十一岁生辰,皇上有意要为你办个小筵,宾客自是由你自己决定要请谁,需要用的东西及菜色让丫鬟做份单子交给宫人去采买便是,本宫今日着人唤你来,是为了看看你的礼仪学的究竟如何,切不可在众人面前丢了皇家体面,从今日起,你在华阳宫里住上一两天,由本宫亲自来指点你一些细微处该如何去做才算得体。”我只得点头称是,太妃打发花雨先回去准备采买单子,而我便只得暂时在华阳宫住下。
    太妃唤宫人带我去偏房,可我才一起身迈步,太妃便怒喝道:“这规矩是怎么学的?起身姿态竟歪歪斜斜,迈步的步距也大了,香蔼,拿蔑仗来。”我一听见蔑字顿时一僵,当初被夫人痛打五十蔑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顿时忍不住颤抖起来,那名叫香蔼的中年宫女似乎很得太妃赏识一般,太妃无论什么事都会要她去办。
    香蔼从桌上拿起了太妃口中的蔑仗,而我一看心下更是绝望,那蔑并非一根而已,而是大约十七八根合成一把,在根部束缚固定,这种蔑抽人更是疼痛不已,比起夫人当初那蔑责,端的是更加狠毒。
    太妃拿过蔑仗,重重的抽打在我的腰背上,喝道:“起身时腰背要直,不得弯腰驼背,否则前襟若是不牢,岂不大失体统!每步的步距大约多少你说来听听。”
    “约……不足一尺……”我颤声回答,顿时背上又是一痛,太妃的蔑仗再次抽在我背上。
    太妃怒道:“你到底是怎么学的?礼仪你究竟记得多少?给本宫背一背。”
    “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清则身洁,贞则身荣。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内外各处,男女异群。莫窥外壁,莫出外庭。男非眷属,莫与通名。女非善淑,莫与相亲。立身端正,方可为人。”这回没有挨打,但太妃皱着的眉头并没有因此松开,而是一挥蔑仗道:“香蔼,去拿条绳子来,八寸长的,帮她规整一下步距。”香蔼领了命去拿来一条仅八寸的绳子,栓住我的脚脖子,而我迈步能走的距离也不过就是三四寸的样子,好在是我现在年纪不大,步子也小,若是我成年后还要这样,那才真叫糟糕,而这些我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决计不敢露出丝毫。
    在华阳宫住了一日,我已满身伤痕,而太妃的蔑仗却始终往身上隐蔽处打,哪怕连见到宫人路过也要面带微笑,笑不可过,不笑亦不可,光是一个笑,就没少挨打,再加上用膳,坐姿,说话的声音大小,嘴巴的开合程度,都使太妃很不满的用蔑仗一直不断责打,甚至连进食的分量都被严格的限制,只能吃很小一碗饭及一小碟菜。
    直至晚上歇息时,我全身疼痛的回到偏房,在宫人的侍候下脱衣安歇,待宫人离去,我悄悄的拉开单衣的领口,挽起袖子和裤腿看了看,身上、胳膊及大腿上到处都是被抽打的青青紫紫的,无声的叹了口气,太妃究竟为什么要这样严厉,难道那生辰筵上有什么猫腻不成,竟需要如此严谨的规范所有礼仪。
    第二日,依旧是不断的斥责与挨打,直到用过晚膳,我的胳膊被抽打得连拿双筷子都在颤抖,腿也抽打得走路也只能以两三寸的步距前进才趋步缓行不会跌倒。
    太妃似乎很疲惫的闭着眼一挥手,宣布我终于熬过了这地狱般的两天,我急忙叩头告退,在花雨的搀扶下回到霁月宫,宫人见我几乎都快走不动路了,便跑下来纷纷搀扶着我慢慢向里走。
    回到卧房内,花雨在宫人的帮助下脱去我的衣服,看见了我身上的伤痕,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花雨吩咐宫人去为我弄些吃的来,然后关上房门拿了药为我轻轻涂抹。
    花雨哽咽道:“若不是华阳宫的浣娘和奴婢相熟,告诉奴婢郡主在华阳宫整日挨打挨饿,只怕奴婢都不知道郡主受了这许多苦,太妃娘娘也忒狠了,就算是为仙乐郡主出气,也不该下得如此狠手啊。”我听得此言,脑中一片空白,半晌才嗫嚅着问道:“花…花雨…你说…素洛…素洛她……?”花雨愣了一下,急忙道:“郡主你还不知道吗?太妃娘娘原来就是六王爷的母妃啊,是仙乐郡主去太妃娘娘那告了一状,说你背地里说些难听话诋毁她,害她和别月少爷之间有了嫌隙,还说你和别月少爷之间暧昧不清,背地里指不定勾引过多少人,当初和馔玉少爷有婚约,却转而向九王爷投怀送抱,和自己哥哥又拉扯不清……”
    “住口!”一声怒骂从门口传来,我吓的一把拉过被子包裹住自己,因为这一声不是别人吼的,竟是夏岚,这都晚膳过后快要宵禁了,男子已不许进入后宫,他怎么来的?
    我死死盯着房门,可是房门并没被推开,夏岚隔着门安慰我道:“音书,你放心,素洛这样颠倒是非黑白,胡言乱语,我必定要她付出代价!”说罢,脚步声急速远去,花雨也吓傻在一旁,我拉了拉花雨的袖子,可怜巴巴的看着她,花雨才反应过来,继续为我涂抹伤药,然后很小声的告诉我,原来夏岚今天一早就来过了,可是我不在,他便一直在宫里侯着,直到我回来,宫人方才去禀过他。
    可是门口的四名宫人却一个都没拦住他吗?这四名宫人是哥哥亲自挑选的,又怎么会不尽忠职守呢?
    我便问花雨四名宫人为何没有拦住他,若他闯了进来,我便只能一死以证清白了。
    花雨涂抹完伤药后,为我穿上单衣,盖上锦丝薄被道:“四位姐姐都是别月少爷安排来的,刚才奴婢算了一下,一位姐姐去给郡主做吃食,一位姐姐为郡主烧水沐浴,一位姐姐去禀了九王爷,一位姐姐去禀了别月少爷,所以门口才没人看守吧,这可不行,等四位姐姐都到齐了,奴婢得好好和她们说说才行,怎么不留一人看门,郡主要是出了什么事,她们怎么赔得起?”听着花雨的碎嘴念念有辞,我忍不住轻笑,但是一笑又牵扯了身上的伤处疼,我撑起身到窗边,打开窗向外张望,夏岚已走了许久,抬头看着天空,一钩弯月藏在云间,星星若隐若现,天早已黑了,他应该是可以安全的离去吧?
    我现在才渐渐体会到何为不该错生帝王家,深宫大院锁清秋的事,却不是他人无病呻吟杜撰出来的。
    第二日,我浑身疼痛的醒来,屋里黑压压的,头也有些疼,我轻唤着花雨,努力支起身来,花雨推开门,带进了一阵凉风,原来外面下雨了。
    花雨搀扶着我起床梳洗用膳,拿出一个精致的瓷瓶道:“郡主,这是别月少爷特别差人送来的上好的伤药,早晚各涂抹一次,郡主是否要先沐浴再上药呢?”我苦笑,哥哥果然知道了,这样一来只怕素洛更难和哥哥有结果了。
    素洛啊素洛,究竟为何你要做到这份上,我昔日待你不薄,你却如此阴谋算计坑害于我,真要我对你那一份念想彻底断绝吗?
    花雨见我满眼哀伤,便放下瓷瓶静静的为我梳头,半晌后才道:“郡主,奴婢擅自为郡主决定了生辰筵所需要的相关物品单子及宾客名单,奴婢为郡主拿来过目。”我摇摇头道:“你办事我信得过,只是千万要记得,将夫人请进宫来,夫人日日思念哥哥,正好趁这个机会一偿他们母子思念之苦。”花雨沉默了一会,小心翼翼道:“那……六王爷一家……是否……”我咬了咬唇,正自犹豫思量,却听哥哥一声:“不必了。”我欢喜的起身跑出卧房,看见哥哥在门外廊边坐着,见我出来,便抱着我坐在他腿上,心疼问道:“音书,身上还疼吗?”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哥哥笑道:“你这孩子,就算再疼终究也是不愿表露出来,六王爷那边就不必请了,既然素洛已和你撕破脸,你又何必再考虑她的脸面。”我靠在哥哥肩上,轻叹,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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