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情赋

澜儿的满月酒是由夏岚一手操办的，而我则因为身体虚弱仍在家中休息，哥哥酒席后也来看望过我和澜儿，我见哥哥对澜儿爱不释手的抱着哄的，便恳求哥哥以后多教育澜儿，多照顾澜儿，却没敢对他提起自己命不长久的事。
    哥哥心细如发，知我言出有因，便也答应的极干脆。想到澜儿日后就算没有我在身边，夏岚和哥哥也一定会照顾好他，我便心安不少，希望有澜儿的陪伴，我去后夏岚不会太过悲伤。
    元气大伤的身体在不断的药补食补中，渐渐的恢复了一些，但夏岚却因为边疆战事将起，每日都往宫中去，留在家中时间比起以往更少了，有时还留宿宫中，只剩萍儿照料着我，心里便觉得很不好受，整日里愁眉不展，萍儿为了舒缓我的心情，时不时便扶我去院中晒晒太阳说说话，夏岚特别派人在院中大树的粗壮树枝下装了一个宽敞的藤椅秋千供我玩耍，藤椅秋千上还铺着软垫，可坐可躺，我也很喜欢这秋千，只要到院中休息，便一定会到秋千上休息。
    这日又在秋千上歇息，喝着参茶与萍儿聊天，正谈到枫亭和林蕴，林蕴便来求见，说一老妇求见于我，自称孟霞。
    我知是霞姨，萍儿却道：“王爷吩咐过夫人不见客，林总管还是找个理由回了吧。”我急忙阻止道：“不，林总管，请你带她进来。”萍儿急道：“夫人，您的身子不好，受不得他人吵扰，这孟霞我曾听下人间提到，是个泼辣蛮横的主，夫人……”
    “没事的。”我笑道：“我料想她此次来必不是为了撒泼胡闹才是。”林蕴领了命去将霞姨请了进来，霞姨一见我，竟直直的跪倒在地，磕了个头，道：“老奴给夫人请安，也向夫人赔罪。”我和萍儿对视一眼，萍儿上前欲将霞姨扶起，霞姨却推脱不起，直直跪在地上道：“昔日老奴倚老卖老，自仗府中元老，王爷奶娘，便不将夫人放在眼中，百般刁难甚至羞辱，还误解夫人一片苦心，私自带着侄女雪莺离去。如今老奴已遭了天罚，但老奴仍于心难安，唯请夫人惩罚老奴，以赎老奴之罪。”我只好下了秋千，亲自扶霞姨起身，霞姨满脸泪水不似假装，我便道：“已发生之事就算再如何惩罚也挽回不了，霞姨切勿再提，凭白撕开心上的伤口，对您太过残忍。”霞姨抹了抹泪水道：“夫人宅心仁厚不愿惩罚老奴，那就请夫人恩准老奴在府中做些杂物，伺候夫人，否则思及罪孽缠身，老奴寝食难安啊。”萍儿拉拉我的衣摆，示意我不可答应。
    我想了想，扶了霞姨到石凳上坐下，让萍儿为她上茶，问道：“夫君已安排霞姨在别苑颐养天年，为何霞姨却仍是坚持来府中做工，赎罪有很多方式，若是霞姨愿意，我便请夫君在别苑修建一座小庵堂给霞姨诵经念佛用可好？”霞姨摇摇头道：“诵经念佛仅可求个心安，于之前所为却无任何可弥补之处，因此老奴想好好弥补夫人和王爷，哪怕只是在府中扫地洗衣也好。”我握住霞姨的手道：“丞相不是极疼雪莺吗？为什么雪莺方一亡故，就将您撵了出来？”霞姨顿时又掩面痛哭，半晌才道：“雪莺那孩子自幼便过着贫苦日子，更因家贫而被卖入六王爷府中，但那地方又何曾是个单纯之人呆得的地方，雪莺打小就在那种环境下被熏陶着长大，因此做事才会工于心计，但她却是没有坏心的，她只是想过得好些。”霞姨顿了一下，又继续道：“雪莺在六王爷府内被那寒露在王妃面前嚼舌根的告了一状，王妃便勃然大怒的拉着她去六王爷面前，谁知六王爷竟为了袒护寒露而将她生生打了一顿撵了出去，这对雪莺更是极大的打击，所以她才会有攀高枝的想法。她本没做过勾引主子之事，却被人构陷，她心中不忿，便有意想要勾引王爷，但错其实是在老奴，老奴不该帮衬她，她年纪尚幼不明事理，老奴却不该如此啊，是老奴贪心，觉得夫人进了府里，老奴掌管府里内务的地位便会不保，日后威信难存，老奴便为了那虚名假利帮着雪莺这孩子胡闹，是老奴对不起夫人啊。”说着又跪倒在地痛哭起来，萍儿叹了一口气，将霞姨扶起身，幽幽道：“若知今日，何必当初。”霞姨哽咽不语，低着头啜泣。
    我轻叹，又问道：“原来如此，也难怪雪莺会如此恨我，她必是也把我想成寒露一样的人了。”霞姨擦了擦泪水，接着道：“是的，我偷听到七王爷要将她许配给那门房，急忙到浣衣房去告诉她，要她去外面躲躲，老奴在府里帮她使使力避免她嫁给门房，她却一摔衣服道：‘这天底下主子都一般，姨母在府中已被她害的毫无地位，留在府中也是有力难使，不如姨母与我一同离开，另投名主。’老奴之前又因王爷的一通责骂而记恨了夫人，于是便和雪莺一同收拾了包袱逃出府里。而后流落街头，怕被王爷的人发现，一直躲躲藏藏，雪莺终于无法忍受这样的日子，正巧遇到了丞相大人，她便施展自己的美色，诱惑丞相大人，并编造了一个假的身世博取了丞相大人的同情，只是那身世编的漏洞百出，老奴想丞相大人也必定知道是编造的，但丞相大人喜爱雪莺的美色，仍是将她纳了为妾，百般疼爱。”我点头道：“若是雪莺觉得幸福，那便也足够了。”霞姨却道：“唉，本是如此，但雪莺这孩子，却仗着丞相大人的宠爱，上逆主母，下欺仆婢，丞相大人府中妻妾虽多，却无子嗣，因此雪莺在怀孕之后更是嚣张跋扈，不知收敛，我也劝过她很多次，只是她都听不进去。直到长公主以平妻身份入了丞相府，将其他妻妾全数撵走，唯有雪莺留了下来，这孩子更是连长公主也不放在眼中，俨然一副丞相府女主人的模样。长公主的手段又岂是妻妾可比得的？长公主在明着惩治她却被丞相大人包庇几次后，便改了手段暗地里整治她，若非老奴出自深宫，见惯了这些手段，雪莺这孩子只怕早就死了十几次都不止，不过她也终于因此而变得收敛了些。”我点头道：“变得好了倒还好，只可惜仍是红颜薄命，唉……”夏岚叹了口气，道：“雪莺她，其实并非死于意外，老奴之前不敢说，现在老奴有王爷和夫人的庇护，才敢说这实话，雪莺的死，并非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我和萍儿对视一眼，果然如此。
    霞姨说了这许多，口干舌燥，端起茶水喝了个底朝天，放下杯后，又继续道：“那些地毯都是丞相特意命人制作的，极是防滑，哪怕泼了水在上面也不会冻结，但促使雪莺滑倒的那块地毯却是被人用相似的材料换过了。而且严寒之下，怎么会有金丝雀？就算有也早被冻死了，那只金丝雀却极活泼，老奴心想那必是有人刻意要谋害雪莺，见她来了，便放出这金丝雀引诱她去捉，而从长廊到花园中必经的台阶处地毯却早已被换过，结了碎冰，雪莺一脚踏上去便滑倒在地，顿时便见了红，仆婢们急忙将她送回房去，向外请大夫，但雪莺却很是奇怪的血流不止，终是殒命。后来老奴仔细回想，小心查证，终于发现在雪莺的日常饮食之中竟都被人加入了极少量的生三七粉，长期食用就会血流不止。而能达到让雪莺流血而死的效果，至少得食用两个月以上，而整个府里敢在严寒冬日里饲养金丝雀的也只有长公主，因此老奴疑心长公主对雪莺怀恨在心，暗地里害死她。结果老奴还没来得及对丞相说明，便被长公主栽赃偷窃撵出了府去，能带走的，只有雪莺的骨灰。老奴现在也看得开了，什么名什么利，都比不过活着重要，老奴现在一心只想偿还欠王爷和夫人的情与债，还望夫人开恩成全老奴吧。”说着，霞姨又止不住的哭了起来。
    我和萍儿便好生安慰霞姨，待霞姨渐渐停止哭泣后，我便吩咐萍儿把霞姨以前居住的那间房收拾出来让她住下，萍儿还想说什么，见我已做决定便不再多言，照了吩咐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