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天蓝若空

没想到她刚从医院出去没几天，却又回来了。
真是无奈得很。
“安楠，你醒了。”蓝乔乔轻声问她。
“乔乔…”安楠声音嘶哑，“对不起…”
“你什么都不用说，我都懂。”蓝乔乔示意她不要说话，她现在很虚弱，需要静养。
“我那么自私，你真的不介意么？”安楠望着她。
“我知道你有苦衷。”蓝乔乔握住她的手，“只是看到你们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我很心疼。”
现在的她真的早就放开了年少时的那些情愫了，安楠在她眼里已经像亲人一样重要。她多么希望她可以幸福。
“一会儿有个神秘人物要来看你呢。”蓝乔乔想让她开心起来，“你猜猜他是谁？”
安楠摇摇头，“不知道。”
“你连猜都不猜一下就说不知道。”蓝乔乔无语的说。
安楠很久没看见这个模样的蓝乔乔，她不由的微笑起来。这样的感觉多想以前在大学的时候，她们也是这样互相斗嘴。安楠每次都是惨败的那个人。
两个人相视的笑笑，又想起来那些青葱岁月里的往事。她们不由莞尔，伤感中有些温暖。
“你们都在傻笑什么呢？”忽然一个人打断她们的思绪。
只见程铭把提着的鲜花和水果放在桌子上，冲她们微笑。
“程铭，你来了。”安楠惊喜，原来蓝乔乔说的神秘人物就是他。
“恩，听乔乔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程铭关心的说，“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我没事。”安楠冲他笑笑。
三个人说了一会儿话，仿佛又回到了他们曾经共同的大学时代。这样的感觉实在太难得。
安楠看着这两个人似乎也不再像以前那么疏离。她想，或许蓝乔乔真的已经爱上程铭了，只是她自己还未察觉而已。
坐了一会儿之后，程铭要走了。蓝乔乔送他出去。
安楠看着他们一起出去的身影，欣慰的微笑。如果，他们真的能在一起，多好。
程铭出来之后，脸上的晴朗消退了些。刚才他其实只是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压抑，好让安楠高兴一点。可是跟她们聊天的时候，他有瞬间的错觉，仿佛他们真的又回到了以前。那时候安楠和蓝乔乔是最好的朋友，而蓝乔乔是他最爱的人。
此时走在他身旁的女孩静静的不说话，他忍不住开口问她，“乔乔，你到现在还喜欢安楠么？”
蓝乔乔并不意外他的问题，她看了看他，微笑着摇了摇头，“每个阶段的感情都是不一样的。以前我是真的喜欢安楠，希望我可以是可以在她的世界里驻足的唯一的那个人。可是经过了这么事情以后，我渐渐发现所有的感情最后都变得分不清原来的样子了。所谓的爱情最后也都归于更深刻的感情，我不知道那种感情应该叫什么。但我明白，那种感情比爱情持久，比亲情深刻。我现在只想做她的亲人和朋友，只要她幸福就好。”
 
 
蓝乔乔的这番话，让程铭的心忍不住柔软起来。这个女孩真的变了，她成熟了，懂事了，也坚强了。 
宽阔的马路上，他们并排走在一起。一时之间，他们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在街角。程铭忍不住停了下来。 
“乔乔。”他犹豫着叫她的名字，“如果你只是把安楠当亲人。那么，我有没有可能成为，你喜欢的那个人？” 
蓝乔乔微笑着看着他的眼睛，很久不说话。 
程铭落寞的笑，她的沉默，大概已经可以让他猜到答案了。 
他的心变得空洞，目光不忍再停在她的身上。扭过头，去看见拐角处，一辆黑色的轿车直直的冲撞过来。 
“乔乔！”他一把推开仍未发觉的她，却被躲闪不及、速度极快的车狠狠的撞得落在老远的地上。 
蓝乔乔只觉得脑袋有些懵，刚才那辆车是直接冲着她过来的么。 
她回过头，却看见那个已经躺在血泊里的人。 
她忍不住捂紧自己的嘴巴，双腿颤抖的走过去。每一步都是那般的沉重。 
地上的那个人却已经没有了气息，闭上了眼睛。 
她的泪水早已奔涌而出，泣不成声，“120么…有人…受伤了，你们…快点来，好不好？…求你们，快一点！…” 
…… 
地上那抹鲜艳的红，刺痛了她的眼睛。 
直至多年以后，看见红色就颤抖的毛病，她一直未痊愈。如同某些不可磨灭的回忆。 
这个冬天没有雪
几天之后的葬礼，蓝乔乔没有去。
她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真的，无法相信。
她不相信，那个前一秒钟还问她，会不会成为她喜欢的人的他，会在她还没告诉他答案的下一秒，就变成了冰冷的血肉。
她不相信，那个一路走来一直守候她的男人，会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撒手离开。
她不相信，那个鲜活温暖的生命在这个寒冬，竟长眠于地下。他会不会很冷，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很寂寞。
……
葬礼几天过后的，蓝乔乔终于有勇气为他穿起黑衣。
阴冷的隆冬，她跪在他的墓前，看着照片上那个有着温暖笑容的男人，泪水决堤，直至成冰。
“乔乔，你起来吧。地上冷。”看着这个已经在地上跪了两个小时、纹丝不动的女孩，安楠忍不住心疼。
“没事，我陪陪他。地下，也许更冷的吧。”她的声音飘忽不定，细若游丝，“躺在下面的那个人本来应该是我，不是他…他怎么那么傻…”
安楠蹲下去扶住她的肩，“乔乔，我想，程铭那么做，只是想让你好好活下去。他不希望你难过。”
当他推开她的时候，他一定是这么想的。
如果可以重来，他肯定还是会这么做。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爱她。
“如果你没有好好的活下去，只会让当初那个推开你的人，白白牺牲了自己。你懂不懂，乔乔？”悲恸的蓝乔乔让安楠忍不住担心。
蓝乔乔不说话，跪了很久之后终于肯站起来，她的双腿已经麻木的没有知觉。
“程铭，你不是问我会不会喜欢上你么。如果你能听到，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喜欢你。”蓝乔乔声音颤抖，这句迟来的喜欢，他等了多久？现在她终于说出口了，他们却已经天人永隔。
是啊，世事难料，命运叵测。他们每个人在巨大的未知面前，都是那么的渺小和无奈。他们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就是因为这种不确定，一切都是充满吸引力的。一切又是危险的，充满缺憾的。
她曾经以为，男人都是靠不住的，所以她本能的排斥那些想接近她的男人，无情的也好，痴情的也罢。
她以为，她根本没有爱上男人的能力。
可是最后，她不还是渐渐的，爱上了他么。
生活，就是这么难测。
可是，她却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他的了。
也许是在她将他伤的粉身碎骨时，他抱着她，哭着原谅她的那一刻；
 
 
也许是他明明知道她的秘密，却还选择为她沉默的离开的时候； 
也许是他带着醉的不省人事的她回家的那一晚； 
也许是他在进入她身体时流下眼泪的时候； 
也许是看见那个为了他变得伤痕累累却还笑着说没事的时候… 
…… 
他为了她做了那么多的事，可是，为什么直到现在，她才发现。 
为什么等她发现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她摸着微微凸起的小腹，内心酸涩，“我会，好好把孩子生下来。给他取一个好听的名字，看着他长大，然后告诉他，他有一个多么好的爸爸。程铭，如果你能看见，是不是也会很高兴…” 
她嘶哑的声音划在安楠的心上，留下道道血痕，她忍不住握紧身旁那个哀伤的人的手，喉咙疼痛的厉害。 
空旷的墓园里，吹着冷冷的风。 
这个冬天好像真的很冷呢，不知道这个新年，会不会下雪。 
安楠仰望着这片灰色的天空，眼泪顺势而下。 
  
马不停蹄的错过
次年，安冬阳的祭日。小镇。
安楠穿过长长的墓园，走到安冬阳的墓前。
那里，摆放着一束仍旧鲜艳的栀子花。
“爸，我要走了。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安楠跪在地上，望着那束栀子花。
她胸口的左侧，忽然又钝疼起来，呼吸困难。
“爸，我一回来就来看你，你要等我。”
她起身走到不远处的另外一个墓前，没有意外的，看到另外一束栀子花。
“老师，安楠让您失望了吧？”安楠苦笑着，“不过，这样的结局，或许才是最好的吧。您说，是不是？”
她，终于可以听从自己内心的愿望，流浪远行，无牵无挂，安稳无忧。
听说，他，也终于有了一个温婉贤惠的暖妻，为他洗衣做饭，守候缱绻。
听说，他，身旁的那个女子与她门当户对、好不般配，他们结婚的那一天还成为当天报纸的头条。
听说，他，已经将茂森做的蒸蒸日上，如日中天，成为众人仰望赞叹的耀眼的星。
听说。当然，这些只是听说。
可是，仅仅如此，不已经证明她当初做了一个多么正确的决定么。
这样的结局，还真是完满呢。
她摸了摸，脖子上的那颗泪之星，泪流了下来。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它叫泪之星了。
因为，你流的泪水愈多，它便愈益清亮。
它是有魔性的。需要许多泪水的浇灌。
也许，它从很早以前就是一个谶语，是一个悲剧开始的暗示。
安冬阳的悲剧是它的开始，而安楠的悲剧而是它的结束。
她从墓园出来，绕着小镇又走了一遍。
这一次，她是细细的看，几乎想要把它的样子刻进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