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权

第388章


  一系列动作有条不紊快捷利落,凤知微只不过眨几下眼睛,这刚才还白惨惨的正厅就被布置成了一个喜堂。
  她怔在那里,瞪着那一片鲜艳的红,被今天宁弈的连出奇招也给震住。
  宁弈却一直从容不迫,似乎心愿得偿生死早已不再挂怀,笑吟吟端了酒杯,道:“爱妃,婚姻大事如此草率实在简慢了你,只是你夫君大难在即,生死俄顷,也做不得那些虚礼文章了,好在你我此心一同,生有名分,死可同穴,这些世间繁文缛节,马上就要和你我再也无关,来,且尽这一杯,便当是你我合卺酒吧!”
  说完含笑拉了她手,执了她杯,穿臂而过,便要将酒入口。
  凤知微最初的震惊一过,便恢复了淡淡的笑意,此时犹自没有惊慌之色,她从不认为宁弈会当真肯喝毒酒,他要的不过是逼出她的底牌,逼她主动救他而已。”
  然而随即她脸色就变了。
  宁弈手一翻,杯中酒毫不犹豫倒进口中!
卷四 朝天子 第二十八章 大结局(中)
  “慢!”
  “慢!”
  两声呼叫同时响起,一个年轻一个苍老,一个音质柔和一个声音微哑。
  惊叫声里凤知微劈手就去夺酒杯,啪的一声酒杯落地粉碎,几滴冰凉的酒液徒劳的落在她指尖。
  宁弈却已经惨笑着放开她手,踉跄后退,头一仰向后便倒,凤知微扑过去一把抱住,抖着手要去试他呼吸,一时却又不敢。
  手指悬在半空,酒液这时才缓缓滴下,“啪”的一声,像落下惊心的泪。
  一片鲜艳深红里凤知微脸色惨白,霍然抬头。
  对面,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许多人,天盛帝,扶着他的庆妃,几位内阁重臣,还有韶宁,除了庆妃和韶宁在微微的笑,其余人都用奇特的眼光看着堂内发生的一幕。
  天盛帝靠在庆妃的手臂上,深深的看了宁弈一眼,又看了凤知微一眼,眼神里并没有太多惋惜伤心愤怒,却有点释然的味道。
  “殿下!”胡大学士一声惊呼,欲待冲过来,冲到半路发觉失仪,赶紧转身,噗通冲天盛帝面前一跪,“陛下!不可误信小人谗言啊……”
  “哦?”天盛帝斜睨着他,“何来小人?”
  胡大学士怔了怔,他只知道昨夜有人密告楚王罪状,陛下雷霆大怒,连夜下旨处置楚王,他大惊之下邀集楚王派系重臣前来求情,陛下却不置可否,只说要来楚王府亲眼看那逆子授首,他跟了过来,一路想着怎么求情,不想一进府,就看见这么诡异的喜堂,接着又见到这么天崩地裂的一幕。
  老胡想着一路走来艰难,苦心苍天终负,瞬间老泪纵横,梗咽着说不出话来。
  “你倒对老六忠心。”天盛帝忽然轻叹一声,胡大学士一惊,刚惶然抬起头想要解释,天盛帝却已经摆摆手,他并无怒色,看着凤知微怀里脸色惨白的宁弈,那种释然安心的神色又微微浮现。
  随即他道:“哭什么,人又没死。”
  众人齐齐“啊?”的一声,凤知微没有说话,压在宁弈身下的手,狠狠捏了一把他腰间软肉,再一扭。
  下手很狠,宁弈却没动静,也不知道是太能忍,还是那酒中还是有药暂时昏过去了,不过等到醒来,一定可以看见腰间一大片淤紫的。
  刚才凤知微惊得心脏几乎停跳,连呼吸都不敢去试,然而抱他在怀,宁弈的手腕压在她手上,她立即便感受到了脉搏的跳动。
  一颗心从高处放落,那时才回胸腔,安放原处依然觉得疼痛,都是因为刚才那一瞬惊动心神,未愈的旧伤被牵动,她拼命才将一口腥甜的血咽了下去。
  内阁重臣们此时也又惊又喜,都回头去看宁弈,天盛帝咳嗽几声,道:“老六还是忠心的,朕也算试出他来了,酒里虽然有药,但解药就在壶嘴里,倒酒的时候自然解去,昏一会就没事了。”
  随即他踱了几步,沉声道:“昨夜是有人前来密告楚王,朕当时很怒,但是回头一查,却发觉根本不是那回事,朕想着,将计就计,看看那人心肠,也看看楚王忠心,如今,联可算是见着了。”
  凤知微垂下眼帘,隐去眼底复杂神情。
  昨夜,神秘人从她那里抢去的所谓证物,其中有假。
  她既然当初将那东西在京卫大牢里拿给宁澄看过,怎么会不防备有人打这主意?枕头里的竹筒,锦囊,看起来还是一样的东西,其实早已调换过,其实竹筒里是一封普通的谢恩遗折,写遗折的人也不是当初杀太子的凶手,锦囊里的药就是人参大补丸,至于碎片——三样东西里只有碎片是真的,是当初宁弈母妃的水晶雕像碎片,她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代替品,还没来得及换。
  也正因为如此,她对皇帝下的旨意没有把握,那枚水晶碎片如果被认出来,宁弈一样可能会被皇帝憎恨。
  但是她心中也有疑惑,如果仅凭那碎片,皇帝应该会暗中生怒,暗地处置这个儿子,万万不好意思勃然大怒明告天下——这大怒的理由,怎么写?
  所以她来,想看个究竟。
  却被这手段翻覆的人,吓得个半死。
  看皇帝神情,那碎片也没给宁弈带来麻烦——要么宁弈想办法换过了,要么就是宁弈在听宁澄转述那几件东西之后,立即做了应对,派人重新做了他母妃的水晶雕像放回原处,所以皇帝派人查看过后,才确认都是栽赃陷害。
  凤知微算算时间,换碎片不可能,必然是后一种。
  怀中宁弈呼吸渐渐平静,凤知微看着他微白的脸色,心中涌出一丝寒意——皇帝是想试试这个儿子的忠心,故意将计就计下旨赐死的吧?宁弈是猜到父皇一直未去的猜忌之心,也顺势将计就计慷慨赴死,借这一次机会彻底打消皇帝的疑忌的吧?
  这对心思深沉的多疑父子!
  而宁弈拽着她来这一招,心底也是恨她的吧——他并不知道那证物有的已经被她换去,也并不知道昨夜她的被迫,在他看来,是他自己早有防范,才避过今日灾祸,而她当然还是居心叵测图谋杀他的那个。
  “有人一直心怀叵测。”天盛帝突然开了口,神色阴冷,“七年前的大成遗孤案,朕当时心中就有怀疑,辛子砚很快便能查到的事,金羽卫为什么那么多年都没动静?为什么唯一一次指挥使出远差将金羽卫交给楚王暂代,久悬多年的大成遗孤案便立即得以解决?直到昨夜他来诬告,朕才确定,朕身边果然藏了宵小,辜负了联多年来的信任!”
  众人都露出震惊之色——原来昨夜针对楚王的告密者,竟然是最受陛下信重的金羽卫指挥使!
  凤知微低着头,心中也在飞快的盘算,昨夜神秘人是金羽卫指挥使?他为什么要参合进杀宁弈的事情里?天盛帝说的他对大成遗孤的回护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他和大成,或者说和血浮屠,到底有没有关系?
  “那个枉顾君恩的小人!”天盛帝衣袖一挥,忍不住愤怒的咆哮,“你便跑到天涯海角,朕也必杀你!”
  跑了?
  凤知微皱起眉。
  天盛帝似是难耐怒气,发作之后不住咳嗽,众臣急忙一阵请罪宽慰,人人知道一场大祸消弭,都有轻松喜悦神态,只有庆妃和韶宁,木立当地,神色阴沉。
  昨夜金羽卫指挥使密告,提及避孕药丸,天盛帝自然要问庆妃,庆妃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当下哭倒在他怀,说自己如何迫于楚王威逼,进宫后一直被迫服用避孕药丸,又是如何心中畏惧度日如年,哭闹了半夜,哀哀婉转梨花带雨,势必要将宁弈这一大罪板上钉钉,天盛帝自然暴怒,庆妃正欢喜宁弈这下无法翻身,谁知去验药的太医院回转来,却说那药,不过是人参大补丸。
  当下情势颠倒,庆妃先前一口咬定宁弈给她的就是金羽卫拿来的那药,此时再想反口也是来不及,当时天盛帝神色阴沉盯着她半晌,却最终一言不发拂袖而去,她厚颜跟着,皇帝也不理她,这还是庆妃进宫以来第一次受到如此冷遇,心下不由惴惴。
  她知道天盛帝虽然好色,但心中却有个不可动摇的原则,便是后宫不可干政,宁氏早年便是外戚出身,他怎么会让别人沿着自己的称帝之路前行?所以一直对后宫管束很紧,再受宠的妃子,也不可妄议朝臣朝政,所以她明明深恨宁弈,却在没有十足把握之时,一直不敢轻易动他。
  好容易以为找到机会,不想却是个陷阱!
  庆妃怔怔的立着,眼神翻涌,皇帝虽然还靠在她臂上,她却以女人的敏感感觉到,他心底那种信任的宠爱已经消减,从今以后,只怕她万难再获得皇帝无微不至的庇护了。
  这么一想,心中便微微一凉,再看看跪坐的凤知微和昏迷的宁弈,两人都容貌清美,看似无害,然而只有她最清楚他们的虎狼之性,做这两人的共同敌人,天下谁人能活?
  她已失去皇帝庇护,今日他们若不死,来日便是她死!
  事到如今,已经容不得等待时机,不过是破釜沉丹孤注一掷!
  庆妃衣袖下的手指紧紧捏起,眼神里狞厉之色一闪而过。
  “今日闹了半天,也罢了。”天盛帝疲乏的挥挥手,“外面的兵撤了,来人,送楚王进内室好好休息,还有你,知微……”他注视着凤知微,带着微微笑意,“老六说和你情投意合,如今看来也没骗联,今日这喜宴有点荒唐,改日朕再给你们隆重操办吧。”
  宁弈被喜气洋洋的仆人们送进内室,凤知微“啊”的一声抬起头,张了张嘴,风波即过,此时才想起,这个黑心王爷,一箭数雕,竟然还趁着这件事,让自己成了他的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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