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权

第399章


  庆妃的儿子。
  真是可笑。
  他还曾为了这个敌人的孩子,亲手打了知微一掌。
  那晚三皇子府里,他亲眼看见她对着宁霁世子下死手,怒发如狂之下一掌劈出,换得她溅血扑面。
  她临走时那声怆然的笑,那句“将您的宝贝弟弟看紧点”,乍一听像是威胁,然而仔细思索,却思索出更深一层的意思来。
  她到底是在威胁,还是在提醒什么?
  一旦存疑,再想发现真相便很容易,当他明白那孩子身世时,心若落入深井。
  千算万算,没算到敌人就在自己营中。
  还险些被庆妃祸水东引,引他对知微杀手相向。
  他微笑着,走过去,走向宁霁。
  宁霁涨红着脸,对他噗通一跪,宁弈却突然身子一掠,直扑庆妃!
  一直紧紧盯着他的庆妃,赶紧将身子一拦,电光火石间却突然想起,此刻天盛帝,自己,和儿子,一个都死不得,她一个人,怎么护三个人?
  百忙中她发出一声促音,黑影一闪,梁上落下两个黑衣人,正挡在天盛帝榻前。
  宁弈掠到一半,停住脚步,看看那两个表情僵木的黑衣人,笑笑。
  “庆妃娘娘真是深受帝宠。”他道,“我说你先前扑近的时候,陛下驾前的影子们怎么一个都没出现,原来陛下连影子都交给你使用。”
  庆妃得意的笑了笑,然而笑容只展开到一半,便即收住。
  宁弈手掌一摊,掌间一块“如朕亲临”金牌熠熠闪光。
  “影子只遵御令。”宁弈漠然道,“而天下,现在是我的。”
  庆妃倒抽一口凉气,两个影子守卫看见那金牌,默不作声一躬身,立即消失。
  庆妃绝望的扑在天盛帝榻前,宁弈微笑上前来,将她已经失了真力的身子一脚踢开,瘫在墙角动弹不得。
  他立足她身前,俯身看眼神绝望又愤恨的她,眼角掠过那个孩子,淡淡道:“当年那夜莫名其妙死在我怀中的孩子,是你让人射死的?”
  那夜知微将孩子交给他,他准备立即派人送走,不想转过一个巷角时,一支冷箭射来,当即射死了那个婴儿。
  那孩子死在他臂弯,所有人都以为,庆妃的孩子,死在他的手下。
  却原来,是她派人杀的。
  庆妃不答,冷笑一声,面有得色。
  那一夜那一箭,杀的何止是用来做代替品的韶宁之子?杀的更是凤知微和宁弈之间最后一次托付的信任。
  一个大成后裔凤知微,一个欺骗她的宁弈,都是她的仇人,怎么能让他们联手同心?
  真正的报仇,不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杀戮,是让想要相爱相亲的人,不得不痛心决裂。
  “那孩子是谁的?”宁弈冷冷盯着她,庆妃对他妩媚一笑,轻轻道,“死在你手上,你不知道是谁的?不过不管是谁的,只要凤知微认为是我的,就够了。”
  宁弈没有笑意的笑了笑,随即一把抓住了那孩子。
  “别动他!”庆妃脸上的得意之色立即荡然无存,她没有力气,就去抓宁霁脚踝,声泪俱下哀求,“殿下!殿下!您苦心抚养淇儿这么多年,情同父子……您忍心他当着您的面遭害……救救他……救救他……”
  宁霁脸色一变,想要上前一步,宁弈霍然回首,冷冷道:“老十,你若想害死你六哥,尽管上来。”
  宁霁身子僵住。
  宁弈不再理他,牵着那孩子,微笑靠近榻上咽喉呵呵作响的天盛帝,他不似庆妃慌乱,一眼便看出皇帝被封了哑穴,随手便解开。
  天盛帝解开哑穴大声咳嗽,神情越发委顿,宁弈在他耳侧轻轻道,“父皇,老七终于来了,带了一批私军困在江淮帝京之间,千里疲军,其间又几次被埋伏偷袭……呵呵,您放心,他一定会死在洛县之前的。”
  天盛帝身子一震,低低的“啊”了一声,回光返照心思清明,他此刻已经明白,宁弈害怕他继位后,七皇子干脆在南部拥兵自重,另成割据势力,所以故意让庆妃放出消息,引得七皇子不顾一切千里回京,劳师远奔,哪里经得起他有备埋伏?
  这个儿子的城府之深,本就罕有,如今不过再领教一次罢了。
  天盛帝唇角露出一丝苦笑,看向榻下那个孩子,宁弈既然赶到,自然什么变故都不会发生,他哑着喉咙,伸出手,轻轻,带点哀求的道:“让朕看看……看看他……就看看……”
  宁弈牵着那孩子的脉门,指尖微微一按,那孩子脸上血色一涌,随即便成雪白,宁弈微笑着将那孩子的手递在天盛帝掌心,轻轻道:“……看吧,父皇,其实儿臣也觉得这孩子根骨很好……您要愿意,把皇位传给他也是上策……只是刚才儿臣替他把脉了……这孩子怕是活不过七岁……”
  他含笑盯着天盛帝眼睛,柔声道:“真是可惜。”
  天盛帝刚要触到那孩子的手指,闻言脸色一白,手指颓然落下,瞪着宁弈,半晌愤声道:“孽子……孽子……”
  宁弈深有同感的点头,道:“是啊,您孽子真多,不过好在都死了。”
  天盛帝闭上眼睛,似乎在积蓄力气,半晌转开眼光,似乎在寻找着谁,一眼看见贾公公正在阶下,眼光一亮,使了个眼色过去。
  老贾却没动,苦着脸对天盛帝做眼色,天盛帝老眼昏花看了半天,才隐约看出他是被人控制住了。
  “陛下是要贾公公去取令箭吗?”宁弈浅浅的笑,衣袖一动,露出金光灿烂的一角,“不必费事了,令箭在儿臣这里,多谢父皇,终于愿意将三十万虎威大营,交给儿臣指挥。”
  “你……”天盛帝一口气梗在咽喉,上不去下不来,梗得眼睛一阵翻白。
  刚才激愤之下,想让贾公公带着令箭和密旨去找老七,给老七一个反败为胜的机会,可是这个孽子,步步为营滴水不漏,哪里还会给人一点反悔的机会。
  他心中迷迷糊糊掠过一个念头——令箭的事是绝密,怎么会到了宁弈手里?那密旨呢?
  老皇急促的喘息着,身子渐渐软了下来,一时激愤之后便是清醒,事到如今,还能怎样?这儿子固然狼子野心,可越是如此狠绝,他倒越放下了心,心慈手软不配为帝,狠辣孤绝才正是帝王心术,原本还担心着那句覆天下的不祥预言,到了此刻反而不担心了。
  这样步步艰难得来帝位的宁弈,怎么舍得覆了天下!
  他急促的喘息着,突然想起先前的事,一把抓住宁弈的手,急切的道:“依你……都依你……天下是你的……但是你给我……给我杀了那个凤……风……凤……”
  “凤知微。”宁弈微笑提醒。
  “对!凤知微!”老皇目中冷光大盛,用尽力气点头。
  宁弈笑吟吟看着他,温柔的给他理理摇乱了的白发,随即俯身过去,在他耳边,低低道:“不,谁死了,她也不会死。”
  “你——”天盛帝一把抓住宁弈衣襟,将自己的身子整个都挂在他衣襟上,“你——你——”
  “因为。”宁弈微笑扳着他的肩,将他慢慢扳开,“我爱她。”
  ……
  “砰。”
  天盛帝的身子落在榻上,发出一声闷响。
  抓在宁弈肩头的手,痉孪了几下,慢慢垂落,苍老枯干的手指像几截失去生命的褐色树枝,毫无生气的摊开在铺绣饰金的床褥上。
  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便帝王将相,一生霸业,终来如流水去如风。
  宁弈维持着半倾身的姿势,久久注视着那张老而松弛的脸。
  就是这个男人,困他、压他、抑他、伤他、到死都在防备他,临终还在想着翻覆他。
  他负着这巍巍山岳一般的压力一路走来,到得如今,左肩去了这森冷的皇家倾轧,右肩又承了血火中的无限江山。
  艰难的路走到今日,未至尽头,后方还有黑色层云翻涌,将他等候。
  浮生半醒,他在中间,将去路来路深深眺望。
  茫茫云霎,人在何方?
  不知何时,阶下跪了一地的簪缨贵臣,以前所未有的虔诚神情,对他山呼舞拜,马上,内阁三大臣,将在皇宫正殿,宣读他即位的遗诏。
  宁弈淡淡的笑起来,眼神里没有笑意。
  窗外,春光正好。
  ==========
  长熙二十年四月十七。
  在位二十年的天盛大帝,崩。
  皇六子宁弈即位,定年号:凤翔
  凤翔元年,呼卓十二部兵出草原,在禹州城下举起反旗,调转兵锋反攻内陆,当禹州城如临大敌等待名动天下的顺义铁骑踏向城墙时,呼卓大军却神奇的突然又掉了个方向,自禹州擦过,转向陇北,和在陇北起义的青阳教众汇合,占据陇北大部,和长宁藩将陇北一分为二,随即华琼出闽南马屿关,西凉出兵内海牵制南海将军的兵力,齐氏父子兵锋南下占领山南,天下半域疆土,一时间竟然都不再归天盛治下。
  天盛南部战火四起,奇的是百姓和交战双方都并没有在这场战争中受损太过,因为每当大军开来,当地的守军便迅速收缩拔城而去,不与叛军正式交战,而叛军将领多半出身平民,自然也不会扰民,可以说是人家前脚走他们后脚进,就像和平接收一样,几乎兵不血刃的占据了天盛近半国土,看那架势,天盛江山,竟然轻轻松松就覆了一半在火凤军手上。
  火凤军也罢了,没架打就没架打,依着华琼,也不愿意和淳于猛姚扬宇这些昔日同袍战场相对,只是苦了好战勇武的顺义铁骑,哇哇乱叫挥着快要钝了的刀,整日砍树聊以磨刀。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