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蛊

身为警察的父亲虽然的确因为长时间不归家的事情和母亲有过争执，我的火爆脾气也的确是继承自他，但我一直坚信就算是遇到再大的矛盾！就算是因为喝了点酒吵闹起来，父亲也绝对不会对母亲下杀手的！但是法律无情，父亲还是被逮捕了。在警局内与他敌对的警察终于等到了报复他的机会，父亲原本是严格的反贪局精英，铁面无私是他的座右铭，但也因此得罪了不少的大人物。不久之前被他送进监狱的前检察院院长的侄子，刚好就是这次谋杀案的调查员。父亲几乎是有理说不清，即使是在缺乏证据的情况下，父亲仍被投入了大狱之中。一个警察被关进监狱所能遭受的残忍对待你们这些平凡人是无法感受到的……我也是通过父亲身上的伤痕才想象到那恐怖的一幕幕的。监狱里的人一直在不断地找父亲的麻烦，那些家伙很明显是被买通了，要想阻止他们也只能用金钱，但一生清廉执法的父亲根本就没有多少积蓄。要想洗脱他的冤屈只能光明正大的找出案件的真相！我一直在想办法调查这个案件，但是仅有的线索也被那些愚蠢的调查人员毁掉了……不，是故意的也说不定……不！一定是故意的！一定是！线索明明摆在他们的眼前可他们却熟视无睹！我只能一个人孤独的寻找着希望，却不曾想过自己的经验不足让一切努力都石沉大海了！那个一向对来警局申冤的我关注有佳的警官竟然也是仇视我父亲的人之一，我完全被欺骗了！对他非常信任的我把辛苦调查得来的所有证物都交给了他！于是那所有的努力就都在一团火焰中消逝殆尽了，连同我最后的希望一起毁灭、归于无形……
  就在我为失去最后的线索而愤怒、悔恨之时，从监狱里传来了父亲自杀的消息。我忘记了那一天自己都是怎么活过来的，我忘记了那一天天空是压抑的黑暗还是晴朗的蓝天，我忘记了自己是在低声兀自抽泣还是抱头嚎啕痛哭，我只记得——我不相信别人告诉我的一切，我一直坚信坚强的父亲是能够坚持下去的，我也一直相信他能够等到我将案件查个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但是到最后我才发现，我根本不是这个故事里的福尔摩斯……我也无法拯救任何人……
  我成了孤僻的人，无论是在校园里还是在家中……当然，那也已经不能被称为家了，小姨收养了我这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并且将父亲在被逮捕前留下的最后一封信交给了我，信中讲述了沉寂多年的欧阳家的秘密，我头一次知道自己的爷爷在战争时期的经历，也头一次知道了我的爷爷掌握着一个埋藏着价值上亿的宝藏的秘密！现在这个秘密经由我的父亲留传到了我的手上，可他得来的太晚了，就算有这些金钱也无法挽回我失去的幸福了。现在的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就在我陷入崩溃边缘的时候，曾经与我境遇相同的朋友段昊天来到了我的身边，我至今仍然记得他让我几个月来一直低垂着的头颅抬起的那一瞬间，就因为他的一句话，让我重新面对现实，面对阳光，面对生活……
  他和我站在一起，那一天的那个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不过，严厉而残酷的神啊，你连这最后的光明也给我夺走了……
  “死了……”
  “是的，昊天在那一刻永远的消失了……”
  薛紫辰和刘羽峰头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用心灵在对话着。
  消失的，是记忆的芳香；看到的，是仇恨的伤痕；响起的，是过去的足音……刘羽峰抬起空澈的双眼，穿越了久远的时空凝望着悲哀的过去。
  “是在返家的路上，我和他最后一次去书店的那一天……本来，这个傻瓜每次买到了心爱的侦探小说总是唠叨着和我说以后要成为一位侦探！一位大公无私的神探！救人于水火之中，公正、廉明。而我总是嬉笑着纠正他说在这个时代的中国没有什么私家侦探啦，要想伸张正义就去当警察哈！但在说出这番话的同时我就想到，这世界上也的确有好警察和坏警察之分，而身在其中如何去选择人生的走向也绝不是这个心灵纯真、头脑简单、未经世事的男孩所能应付的难题。不过我没有想过他已经变得和以前不同了，他已经仔细的思考过了自己的人生，就有如一种觉醒一般，他的学习成绩越来越好，还经常光顾健身房，也去学习武术拜师学艺，无论怎么看他都下定了决心要改变自己，于是我和他相约，现在身在专科院校的我们俩一定要一起升入本科！而且一定要一起考上中国警察学院！成为一名警察！”
  “但是最后只有你成功了？”
  “如果不是为了救那个没良心的小鬼的话他也有机会的……不！他一定能考上的！哼，就在考前的那一天，我们从书店出来在街角看到有几个小混混缠着一个小学生不放。那个家伙或许是第一次打算对别人伸出援手！我看到他头一次表现的勇敢、坚决！他去救那个孩子了，不过很显然仅凭他还是无法将那几个混蛋赶走，于是我也上手帮忙了虽然会打拳的我能够抵挡住几个人的攻击，但是为了保护那个小鬼而死抱住他不放的昊天却被其中一个疯子用弹簧刀刺中了肚子！他当场摔倒在地，捂住腹部，血流如注……那些混蛋看到这种场面都吓坏了，扔下我们就逃跑了，我本想背昊天去医院，但是在打斗中脚踝受了伤无法顺利的行动了！我想用手机叫救护车，天晓得是怎么回事！手机竟然在那个时候没电了！我叫那小鬼去拦一辆出租车，他竟然吓得大喊‘不关他的事’然后就自顾自的逃走了！这个混蛋！明明我们是去救他的啊？！明明是这样……”
  刘羽峰冷酷的面容终于被泪水覆盖，那低垂的发丝也了无生气地遮蔽着他紧闭的双眼。
  “他就躺在那里……他就躺在那里，肚子里不断的流着血！我冲上街道拦车，可是车上的人一看到我双手沾染的昊天的血，就没有一个人停车了！虽然后来我横在路上，拼了性命拦下了一辆出租！但对方发现要运载的是个将死之人时居然拒载！我恳求他，我真的已经恳求他了！但是清醒过来的那个司机，看出我们是没有威胁的人，反而壮着胆子开车强行离开了！我就这样只能待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失去意识，看着他渐渐失去意识……看着他的灵魂渐渐消失……”刘羽峰紧紧咬住自己的牙关，好像对自己所说的话感到十分的厌恶，恨不得将那段话语连同记忆一起咬成碎片！“你能明白亲眼看着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人渐渐消失时的那种痛苦吗？！而这仅仅是因为没有人愿意救他！只是因为这个！如果当时有人能伸出援手的话他根本就不会变成这样！这样的事情，你经历过吗？当你站在那里滔滔不绝的侃侃而谈时，你有想过这个黑暗腐朽的世间都在发生些什么吗？！啊！”
  “无论什么缘由都不能成为杀人的理由……”
  “不要说的你好像什么都了解一样！臭小子！”刘羽峰大声呼喊道：“杀人者都是犯罪者吗？！那么击毙罪犯的特警、在战场上杀敌的军人、执行死刑的刽子手都是罪犯吗？！在这里坐着的约翰·贝克、李振华，还有已经死了的黑擎和彭珉文在战争时期也杀人无数！难道他们也是罪人吗？！”
  “那不一样！我并非吹毛求疵的小鬼！我当然也明白在危难关头不得不下杀手和主观犯罪的区别！我当然也了解在战争时期、乱世之中不得不为求生和获胜而拿起武器奋战的无奈！但是，真正的犯罪者和这些是有区别的！那区别正是为你们这种人定罪的标准！我当然知道这种标准会因为所处的年代和所处的地点而产生变化，但是有些东西是不会改变的！对正义的定义是不应该改变的！”
  “呵呵呵呵，我以前倒是也有你这样愚蠢的想法呢……”刘羽峰倒是一脸的坦然，静听完少年慷慨激昂的言辞之后，平静的反驳道：“在昊天……我最好的朋友消失之后，我就走上了贯彻自己正义的道路。那是我所认定的正义……”
  刘羽峰脑海里回闪这些年来，他为追求自己的正义所做的种种努力……在那阴暗无光的审讯室内，用各种残忍的方法对嫌疑犯进行刑讯逼供，在追捕犯罪嫌疑人时，也曾经有过完全可以活捉但是他却毫不犹豫地对罪犯的头颅扣动扳机的时刻……
  刘羽峰在心底呐喊着：“没有存在意义的人本来就不应该存在！如果他存在了，那就应该由我亲手将他抹除！那就是我的正义！”
  “我可不太赞同你的观点啊。”一直站在他们身旁久久不曾开口的诸葛千秋此刻却意味深长的说道：“不过我承认，正义的定义的确是不会改变的，因为那是真理嘛……而且的确，随着身处的时代和地点的不同，正义的执行方式是会有所改变的。但是……这都不是关键，最关键的问题是——你能够分清在什么时候应该用何种方法执行你自己所认同的正义吗？”
  刘羽峰在听到这番话后犹豫了几秒钟，就在这个空挡，薛紫辰的声音却由耳畔传来。
  “我能！”
  这份坚决的回答让诸葛千秋也流露出了赞赏的神情。他指着少年对刘羽峰说道：“看见了吧？能够毫不犹豫回答的人才是心中无愧的人。这孩子能够这样回答，正说明他坚信自己所做的事情——也就是你所谓的站在这里侃侃而谈——才是他的正义！你还在犹豫，这只能说明在内心身处你也并没有认同自己的行为就是真正的正义！一个连自己的正义都不敢相信的人，有什么资格谈论正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