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女三嫁

第十章 洞房花烛


夕阳已开始下沉,漫天大雪虽然已经停下,可空气都开始阴冷,空旷的野地里呼呼的寒风,凛冽如刮骨钢刀般,直冻得人瑟瑟发抖。
    司徒明沄将怀中妹妹的身子向前拥紧,想让她更暖和一些,却发现她的身子颤抖得更厉害。倒是一旁的欧阳凌普忙着带人寻了树枝,打算生起火来。只是,连日的大雪,树枝都已湿透,想生火,却并不容易。
    筱沄疲惫地靠在兄长结实的胸脯之上,许久才忍住格格的牙响,道:“你们不用忙了,马车跟在我们后面,想必就快来了。”她看欧阳凌普,微笑道:“你们找几个人,转到前山将那辆马车赶过来要紧。”
    欧阳凌普看了看在场的众人,李安正指挥着人生火,东方景浩却死死地盯着自己,一个婆子手臂上插了只箭,昏死的一旁,夜合梅心事重重地立在一旁。他想了想,立刻牵过马,道:“我这就去!是得辆车来把这婆子带走,再这么躺下去,她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说完赶着带人绕道前山的官道上去了。
    东方景浩褪下自己的披风,取了火石,直接将披风点燃,仍进李安等人架起的湿树枝上,眼看树枝冒出的浓烟中吐出红红的火苗,才移到筱沄身边,问道:“暖和些了没?”
    筱沄嗯了一声,微笑问夜合梅道:“下午我才睡了一觉,你就干了这么件大事?也不多考虑后路,想吓死我吗?”
    夜合梅笑了笑,面部的肌肉有些僵硬。偷偷看了东方景浩一眼,只见他褪去披风,只着一身长袄,在寒风中伫立,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有几分凄凉。心中又是一叹,笑道:“实在是出乎意料,让主子担心了。以后再不会这般鲁莽的。”
    筱沄看出她有心事,当下却只作不知。火已经升了起来,虽是旷野中没有避风的地方,却也没刚才那般冷了。所有的人都只静静呆着,各自噤声。好在小月带了马车很快过来。小月也不敢都说话,只是快快扶了筱沄上车,又将暖炉塞在她怀中。自己出去坐到车夫身旁候着。
    车厢中的底座是一个暖炉,小月在赶来的路上升了炉子。熏了那许久,空气中早是十分暖和干燥了。筱沄闭上眼睛,她本受了寒,又吹了这么久的冷风,这会已经是头重脚轻,静静靠在靠背上养神。直到马车晃悠悠地走了好一会儿,才觉自己略精神些。
    “吁!”马车突然一跳,传来车夫紧急喝止的勒马车。突然眼前一花,东方景浩已撩开帘子钻了进来。筱沄抬起头看去,他的脸上满是急切,眼睛里似有种伤痛。
    筱沄笑了:“大哥,我不过是受了些风。回去睡一会儿就好了,今日的事实在是个误会。”
    东方景浩松了口气,往日在寒云庵,她也总称他大哥。两人对弈时,那一声声大哥,总能让他忘却一切烦恼。他僵直的身子放软了一点,拉起筱沄冰凉的手紧紧包住,轻声道:“那婆子知道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审了她这么久都没有结果。交给李安也好,所不定他能问出什么?”
    筱沄温柔地瞧着他,慢慢抽回手。“这些事我不管了,过了节我是要去陈州的。”说着看向他的眼中带了几分戒备。
    东方景浩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我知道。只是交子节的那场大礼,我,我有我的苦衷。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筱沄一怔:“怪你什么?”
    东方景浩见她的神情,便明白她还不知道婚礼的事情,不由得一把将她抱入怀中:“筱沄,你知道的,我要出兵,首先必须稳住北玄。所以,交子节我要娶北玄来的和亲公主。”
    筱沄惊住,抬起头看他。见他眼底全是深情,嘴角紧紧抿着,显然已是拿定主意。筱沄退出他的怀抱:“大哥,你已极是不易。我知道,你若是自由娶她,当初就不会违逆你皇兄了,如今局势不同,原该以大局为重的。”
    东方景浩心里一暖:“筱沄,你能知我心意,我亦满足了。你等我得胜还朝的好消息!”
    筱沄笑笑:“好啊,从今以后我只当你是大哥的,没有其他。我们,终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不会属于这里。再过两年就是子年了,到时候我是一定要走的。只盼你以后多怜惜梅子几分,怜他从小跟着我受苦,又这么小就没了母亲。”
    筱沄的眼睛,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如夏夜的星辰般明亮。东方景浩痴痴瞧着,哑声问道:“为什么?筱沄,你既然知道我的难处,为何不肯留下。你心里难道真的没我?”
    筱沄不忍再看他,闭上眼,思绪如行云流水,往事一一恍过,从与他相识走到今日。对权利斗争的厌恶,对久留这世界的倦意,从心底涌出。这个地方终是不能留下,除了梅子实在没有什么可以眷念的了。她轻声道:“大哥,来到这世界我已不能选择,但一生还长,我不能。不能的。”
    东方景浩胸口一窒,半响方道:“你是要我放弃大宁,抛开这里的一切随你行走天涯吗?”
    筱沄呵呵轻笑起来:“大哥,我不要你放弃什么,你也放弃不了。你能吗?大宁的百姓,你的责任,如今被你一人担在肩上。就算你今日随我走了,只怕不到明日你我都会被自责压垮。你明知是不可能的,何必再折磨自己?”
    东方景景浩猛的把筱沄拉进怀里:“你竟然看得清清楚楚!你竟是什么都明白!为什么,你不能笨一点,骗我一句你心里有我?”
    筱沄轻声说道:“我不能骗你,大哥,我真的很累,累得没有力气去顾及其它。”
    东方景浩轻轻推开她,筱沄泪已滴下。他何尝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已经是越走越远,他早就写下休书,如今又要再娶。他们夫妻三载,自己怎会不了解她的心思:“筱沄,你我确实是没了夫妻名分。可是,只要我们愿意,我们就能在一起的,不是吗?能在一起会是多么好,难道你会拘泥那些身份?”
    筱沄低头不答。
    东方景浩长叹一声:“筱沄,这些事以后再说吧。你要多保重身体,不要老是这么病怏怏的,叫我挂心!”他看着筱沄,极是不舍,终于还是下了马车,快马离开。
    筱沄靠着车厢,听着纷乱的马蹄声渐渐消失,脸上似哭似笑。东方爱她,他是真的爱她。她的心一阵酸楚。想起一首诗形容此刻真是再恰当不过。她轻声念道:“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不能说我爱你,而是,想你痛彻心脾却只能深埋心底;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不能说我想你,而是,彼此相爱,却不能够在一起……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鱼与飞鸟的距离,一个在天,一个却深潜海底。”
    …………………………
    交子节,平南王东方景浩娶妃。由于他本有王妃,为了不至于怠慢北玄公主,特地在宫殿最偏处拨了一座冰玉宫,作为公主以后的住处。还有御赐的十里仪仗,迎娶北玄公主。场面很是热闹。
    冰玉宫张灯结彩,本是座偏远的侧宫,此刻竟被妆点的如一朵艳丽的红花。夜已经很深了,繁琐的礼节后,道贺的人都渐渐散去。东方景浩穿了金丝红锦袍服静静站在小湖边,湖水早已结冰。死气沉沉地,与周遭的喧闹格格不入。
    当年筱沄是被一乘小轿从侧门抬进王府的,那时候,自己处处小心。怕惹母亲不快,怕皇兄生气,连累筱沄跟他受尽了委屈。甚至连个像样的婚礼都不曾给她。
    想到这些,东方景浩的心里抽搐了一下。陈州已经安排好了,过了今夜,筱沄就要往西去了。而他也要往东去攻打金辉。照这样下去,筱沄怕是不肯留下了。东方景浩闭了闭眼,手缓缓泄去劲道,掌心留下了几个深深的月牙痕迹。
    内侍跪伏于东方景浩面前不敢再催促,心里却是急得发慌。嘴里忍不住发出轻不可闻的声音:“王爷。”
    东方景浩走到湖边,淡淡道:“把马备好,告诉莫言,让他在东侧门等我。”说罢抬脚往洞房走去。
    内侍连声应下,擦了一把汗紧跟在身后。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头,别人娶妻,都是喜气洋洋,这王爷却是想在办丧事一般。真不明白,他手握大宁最高的权势,今日又得了北玄第一美女吗,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呢?
    东方景浩进了洞房,屋里聚集着侍女和婆子。见了他都笑着行了礼,又递交杯酒,东方景浩木然地由着她们摆弄,听着众侍女脆生生的喊着:“百年好合,佳偶天成……”
    “洞房花烛春霄值千金,请王爷与新王妃早些歇着。”终于喜娘笑逐颜开地说着,带了众人退了出去。一时之间,新房内重又寂静无声。
    龙凤喜床上,大红的身影端坐着。东方景浩歪着头瞟着这个身影,这,就是他的王妃,不容他突视,不容他甩手而去的妻子。因为她的身份,他只能给她温柔,不能给她委曲。东方景浩慢慢走了过去,轻轻揭开盖头一角,微一用劲,红缎似水般滑下。凤冠流苏遮住了大半的脸,只见到露出一个玲珑的下颚,雪白的后颈。他有些不耐,伸出手抬起了她的脸,细细打量着。真不愧是北玄第一美女啊,端庄贵气,又不失妩媚温柔。小巧的瓜子脸,在红烛映照下焕发着一种光彩。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柔美之极。
    他叹息,轻轻取下她的凤冠,摘下束发的金簪,用手一拂,乌木般闪亮的长发如水泄落。他拈起柔亮的一缕,手指尖传来丝绸般的触感。东方景浩又是一叹,筱沄的发从不曾这般柔软,她的发总有些干,却是筱沄所有,在他眼里,就比千金还重要。为了留下筱沄,他可以做任何事情。他低头轻轻在他的新娘脸颊上印下一吻,慢慢解开了她的衣襟。
    公主清丽的脸上一双秋水般的眼波柔柔地瞧向他。和亲到大宁,本是不得已。只是,大殿之上,第一次见到他,便将他放进了心里。住在大宁的这几个月,听到平南王无数的传闻。虽然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又愿意娶他,可见他这般温柔地待她,一颗心急跳中竟有着无比的欢悦与惊喜。初时的疑惑现在已抛在脑后。闭上眼只感觉到男子陌生的气息,萦绕在鼻息之间。衣衫解开的瞬间,她听到王爷轻叹道:“你真是个冰玉雕成的人儿。”心里就只留有柔情,只能无力地攀附着他,全身心地信任着他,由他掌控她所有的感觉。
    洞房里渐渐静了下来,一阵香气不知从何处传了进来。东方景浩感觉身旁倦着睡着的人,鼻息愈发沉重均匀,便下了床。到盛水的脸盆旁,细细用冷水擦了擦身子。
    接着,重新穿上衣服,推开房门,悄悄离了宫。
    ……………
    当东方景浩推门进来时,筱沄难以置信的坐直了身子。今天不是他的洞房花烛夜?只见他一袭红衣,烛光下分外邪魅凄美。筱沄心里一颤:“大哥,你怎么会来?”
    东方景浩笑得很温柔:“你在意吗?筱沄?我娶了别人!我来,是想听听你说,你在意吗?你告诉我,只老老实实告诉我一次!”
    筱沄看着他慢慢伸手抚上自己的脸,目光中痛得那样深,眼神都在发抖,似乎已经痛得痉挛,却还要去忽视,当没有任何事发生。筱沄心猛的一抽,她的眼眶立即湿了。她心疼,真的心疼。
    “笨!不准这样看我,我不值得。刚才我瞧着那北玄公主,是般娇羞无限地看着我,和每一个新娘一样等着丈夫的疼爱。为了她能给予我的力量和支持,我也必须疼她。你流泪,只是舍不得瞧我难过而已。只是你没想到,是我自已不能,而非真正的形式所逼。在大宁,还没有我做不到的事。所以,你不要心疼我,是我该得的。”东方景手蒙上筱沄的眼睛,感觉指间温热的湿润,他轻叹了口气,抱紧了筱沄道,“别哭,别哭,我知道,你不过是心软,等你清醒,你便会赶我走,我知道,我都知道。”一种无奈与凄凉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筱沄哽咽地道:“大哥,我喜欢你快快乐乐的。你别这样。你忘了我吧?这样你才会好过!”
    “忘不了的,筱沄,等你爱上了,你就会明白,是忘不了的!”东方景浩的唇从她耳边掠过,不待她反抗,他猛的搂紧了她的腰,让她与自己的身躯贴得更近更紧。
    吻似雨点般落下,然后带着火一般的热情燃烧了她的感觉,令她心头直跳。她发现自己无法推开他这样的肢体碰触,甚至已经开始放纵自己回应他。她闭上了眼不肯看他,清亮的泪从眼缝中泌出。什么都不再想,放纵自己回吻着他,最温柔地与他告别。
    此时的东方景浩似有无穷精力,炽热浓烈的索取,不厌其烦的温存,直引诱的筱沄忍无可忍地溢出呻咛。这一刻,她想与他一起,分分秒秒再不分离。他的血与她的溶合在一起,他是她得,她,也是他的。
    一声轻吟从筱沄口中逸出,绵绵长长带着无尽的妩媚。
    下一刻,东方景浩紧紧地封住了她的唇,辗转允吸着她柔嫩的唇瓣,突然哺进一个药丸样的东西,霸道地顶着她咽下,直到她感觉嘴上略微疼痛,才慢慢放开。
    “你是我的女人!”低沉的宣扬伴着一道白光从筱沄脑中闪过,东方景浩忘乎所以的狂热,一遍又一遍,让她从喘息平复再到疯狂之巅。
    筱沄慢慢迷糊起来,弱弱的蜷在他怀中,双腿因为过度用力还在微微颤抖。她困得睁不开眼,强撑着呢喃出心中的疑问:“那是什么?”
    “嗯?”
    “你刚刚喂我吃下的是什么?”
    大手轻拂开她额边被汗水侵湿的黑发,东方景浩轻轻移开身体,轻叹一声:“是给你补身的。别说话,好好睡。”
    筱沄往被子里缩了缩,脑子累得一片空白,动也不能动,只得老老实实地睡了。
    东方景浩却不肯阖上眼,他睁眼看了筱沄一晚,想了一晚的心事,想了一晚的她。
    寅时三刻他不得不起身了。筱沄惊觉一动,东方景浩已盖住她的眼睛:“睡,不准起来!”
    筱沄没有再起。听到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开门的声音,靴子踩在地上慢慢下楼的声音。终于,一切归于平静。
    她再也睡不着,拥被坐了起来,窗外还是黑漆漆的天,有些欢爱的气息飘过鼻间。望着他临走时点着的一点烛火,她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一脸。
    原来,是这般不舍。
    原来,相思竟来的这般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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