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鬼的封印

66 死亡蔓延


“王。”
    无数句的对不起,怎么也说不出口,罂岸抬头望着他,眼底尽是翻涌的碧色波浪。
    没有劈头盖脸的质问和责怪,没有熔岩般爆发的愤怒,也没有冰冷的刀刃,他只是站在那里,茫然的纠结。
    罂岸明白,他无力改变,他只能承受。
    而这种强加的痛苦,正是她亲手为他打造的,最厚重的,无法逃脱的牢笼。
    只是自己傻的连自己也锁在里面,还浑然不觉的铸造着,直到伤害的刀刃卷起来,朝向两个人,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
    可是我不怕死啊,
    我只是舍不得你死啊。
    罂岸的眼泪一颗一颗的流在永远高傲的面容上,直到完全的洗掉那层面具,直到完全的卑微,就像一个伤心的女人一样,从无声变成失控的哭泣。
    手背抹着脸上汹涌的液体,懊恼着濒临崩溃,一遍一遍的重复着叫他王,曾经唯一真心的字眼,没有欺骗和虚假的语言。
    他重新拿起沾血的长剑,在迷障的烟雾中,朝着罂岸走来。
    罂岸才看见他身后有着漆黑瞳仁的人族女子,惨白的仿佛纸张的面容上,尽是婆娑的泪。
    她知道她,从‘先知’里看到的。
    那才是安萨喜欢的女人。
    自己做梦都羡慕的女人。
    只是此刻她也这般的憔悴,同自己一样,愚蠢的用眼泪试图挽回。
    远方模糊的血眼仿佛混沌夜空上剥落的巨大伤口,原野上无数的暗夜骑兵整齐的列队,风猛烈的吹动着那些丝绸般的黑色烟雾,发出刺鼻的腥腐味道。
    安萨穿过罂岸的身边,头也不回的朝着死灵族人走去。
    脖子上一凉,然后温热的液体从口子里滚滚的涌出来,迅速的浸透了罂岸的前襟。
    身后开始传来猛烈的爆响和马匹疼痛嘶鸣的声响,炸出漫天的光在背后不断的明灭,罂岸低着头,只能看见地上自己落寞的黑影。
    一颗一颗解开斗篷的扣子,露出□□的皮肤,上面画刻满了污浊的符咒,仿佛一道道狰狞的疤痕,还带着尚未干透的黑色血渍,被脖子上淋漓的鲜血浸润,泛出流金的光芒。
    不用回头看,也知道,你不会放过我们了。
    我的死亡,对你而言,就像草芥一样根本不会令你动容,哪怕是一句责怪,你也不愿意给我,你只是走过我的身边,机械的割断了我的脖子。
    内心幻想着你会因为我对你的欺骗而觉得难过,
    现在才知道,
    我真的什么也不是,
    更别提你的心里,就连你的瞳孔里也不曾有过我的身影。
    哪怕一点点。
    我果然跟陌生人没有太大的区别。可是,就是我这么一个你从来没在意过的人,却傻傻的跑过来跪在你面前等着祭献出自己的生命。
    心甘情愿的,满足的,甚至高兴的。
    可是,接下来的事,就是我最难接受的。
    我还是下不了手,我的血液已经要流干,我已经无法呼吸,我倒在地上,背后族人被屠杀的惨叫开始渐渐的远离。
    那些污浊的光芒在你滔天的银色光芒下,发出微弱的不被人注意的致命光芒。
    只是,这种光芒在慢慢的变淡。
    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我已经要死了。
    依然有眼泪滚滚的涌出瞳孔,带着血,尖锐的疼将罂岸的视线撕扯的粉碎。她的脸痛苦的扭曲,指甲深深的嵌进皮肉,挖出淌不出血的洞,却依然无法掩盖心里那难以忍受的不舍。
    我知道你不怪我对你的污浊诅咒,因为你根本不在意。
    可是,我会怪我自己。
    她咬破了嘴唇,一字一句的念着‘轮回禁忌’拗口的咒文。
    意念和身体蛮横的分裂。
    本能的伸出手捂住嘴,却被牙齿咬断,抽搐的双手,失去纤长的手指,只剩下残破的肢干,依然无法阻挡着最后的黑色咒语。
    直到微弱的发出最后一个字。
    以我之符,唤世间愤怒的灵,
    以灵之魂,铸天地坚韧的刺,
    以血之咒,噬魔殿血肉之躯。
    明灭的魔光里,平地卷起凄厉的呼啸,异界里成千上万无法安息的魂开始暂时苏醒,在夜空下卷起白色的风暴,仿佛一座流动的祭坛。
    罂岸趴在地上,死寂的脸贴着冰冷的土地,
    就像贴着他冰冷的剑刃,仿佛剑的另一端,连着他修长的指。
    如果是这样,我好幸福,
    就这样幻想着,也满足了。
    好像没那么痛苦了。
    ************
    死灵族对于魔殿的突然出现,自然是毫无防备。
    直到前列的阴影骑士瞬间炸成四散的黑浆般的烟雾。
    一瞬间没有人反抗,也没有人逃逸。
    鬼影愣在那里,背后的族人一片寂静。
    杀红了眼的魔殿在他面前开出一条血路,他还站在那里等着罂岸回去。
    吞噬妖率先向后逃窜,可是它们动作太慢。
    紧接着无数的骑士和步兵开始疯狂的向后奔袭。
    只能逃,
    难不成跟自己的魔殿作战。
    鬼影的身体被汹涌的逃亡挤的向后倒在地面,天空中冷不防落下的刀刃□□他的右眼中。
    他听见眼球爆破的声响,那种感觉就像一个水袋被打破,无数浆水迸溅的声音在脑袋里回荡。
    剧烈的疼痛中捂住血肉模糊的眼,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觉得,
    罂岸似乎不会回来了。
    **********
    我看见泪流满面的女祭司倒在安萨瞬闪的长剑下。
    我看见死灵族的惊恐着不反击和悲呛的逃撤。
    被血浸染的大地上盘旋着庞大的呼啸,那种声音仿佛地狱倾巢而出的鬼魅的狞笑。
    混沌的夜色下,无法停止的疯狂杀戮。
    我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突然觉得安萨好狠心。
    珂落瘫坐在一边,表情麻木的似乎已经死去,跑过去拼命摇晃他的身体,他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痛苦的垂下眼睛。
    “珂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跟你说了什么,他怎么没杀你,你怎么了..”
    “忍,他把你留给我。”
    没等我说完,珂落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他低着头,似乎是从无尽的沉思中抽出神智没有来的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他把我留给你,搞什么,我又不是东西,他什么意思,他想干什么。”
    “忍,”珂落抬起头,瞳孔是一片纠结的茫然。
    “他不要你了。”
    无法置信的撑大了瞳孔,却开始恨的咬牙切齿。
    安萨,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就是因为我喜欢你,你就这样为所欲为,甚至把我留给别人,包袱一样的甩掉我么。
    很抱歉,你不想要我,我还偏要把自己塞给你。
    无论你怎样打击我,无视我。
    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
    “可是我知道他可能放弃的原因,好恶心。”珂落的瞳孔继续暗淡下去,喃喃自语般轻启唇瓣。
    已经无暇顾及珂落,我愤怒的跑向远方涂炭生灵的银色。
    死灵族的军队已经四散成无数条黑色的射线,朝着遥远的森林里延展。吞噬妖巨大的躯体被青色的长剑瞬间切碎,化成一滩浓稠的腐浆,令人作呕的臭味掩盖着空气里厚重的血腥。
    越接近安萨的地方,是越来越猛烈的气旋。
    风鼓噪着我的头发,黑色的发丝瞬间将视线牢笼般的困住。
    我大声的喊着安萨,孤独的叫喊,很快便绞碎在翻滚的风里。
    当我费力的拨开猛烈翻滚的头发,不知何时,安萨的四周有密集的白色骨刺破土而出,瞬间涨成巨型的牢笼,强硬的击碎暴涨的银色光芒。
    我这才看清他的身影,他挥着长剑,却在白刺上碎成几段。
    死灵族开始了最后疯狂的逃逸,就连最笨拙的吞噬妖,也似乎快了些。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幻出雪弓,祭出体内的青色能量和灵力,搭上巨型的冰凌,一只接一只射向那坚不可摧的白色牢狱。
    不知道已经幻了多少只箭,手臂已经开始酸痛,眼前只有更多漫天飘散的冰晶。
    可是依然坚持着不敢停止,直到我的瞳孔里倒映出突然炸开的成团的白色。
    手里的雪弓掉在地上,我擦了下眼镜,不敢相信我看到的,这般纯洁美丽的死亡。
    就像突然盛开的白色冰莲,从白色牢狱中爆射开放,刺碎雪弓都无法穿刺的禁锢。
    风好似暗涌的透明海洋,黑色的苍穹下漫天飘荡着璀璨的碎晶。
    那朵绝美的冰莲里,穿刺了我最爱的男人。
    安萨。
    鲜红的血液,从密集的血洞里汩汩而出,浸染着纯洁的莲和漆黑的地。
    他的身体倾斜着朝下,银色的发丝,依然闪着迷人的光芒,绕过几段刺,流到地面上。
    慌张的跑到他面前,幻出青色的刀刃,奋力的切割那些穿刺了他身体的坚硬。
    我告诉自己要快,一定要给他争取愈合的时间,
    我知道他能撑住,
    他必须撑住。
    可是为什么一点效果也没有,没有一根断裂的刺,
    只有他的血,汹涌着沾满了我的双手。
    我绝望的盯着他血色的瞳孔,眼泪开始疯狂的决堤。
    “你这个混蛋,你要是不想办法逃走,你就在也别想离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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