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楂树之恋II

第53章


那是一种绝望中的希望,给人绝处逢生的鼓舞。小提琴协奏曲《梁祝》,也成功地表现了这种基调,你听它的时候,会感动,会陶醉,甚至会流泪,但你不会痛哭,不会颓废。”
看惯了彼得的油滑,他这种神态令杨红有点胆战心惊,感觉他有点灵魂出窍。这个连生活都不能【文】严肃对待的人,突然侃【人】起死亡,反而叫人有【书】几分肃然起敬。而且说到【屋】超越,使杨红不能不想起陈大龄说过的话。
她感到彼得跟陈大龄有几分相似,难道彼得真是陈大龄的弟弟?他们两人长得并不像,陈大龄皮肤白皙,是人们常说的“晒白皮”,就是晒不黑的那种。晒了太阳,皮肤会有一阵发红,但红过了,又变回白皙。彼得呢,好像是特意在太阳下晒过了的,像杨红在这边看到的很多美国人一样,是所谓的健康色。肤色相差这么远,应该不会是兄弟。
从风格上讲,陈大龄优雅;而彼得,怎么说呢,用个好听的词就是潇洒,用个不好听的词就是吊儿郎当。但他此刻神情严肃,甚至有点肃穆,就可以称得上潇洒了。他们两人给人一文一武的感觉,也许是因为陈大龄拉提琴,而彼得打太极。但两个人又都不是只文只武。陈大龄在篮球场上奔跑起来也是虎虎生风的,杨红曾经站在走廊的窗子边看陈大龄在楼下操场上打篮球,他带球上篮的时候,如离弦的箭,脱缰的马;跳投时那手腕一动,球就像从他手里滑出去一样,连篮圈都不碰,就悄无声息地进去了。而彼得讲课的时候,引经据典,侃侃而谈,朗诵英语诗,可以即席翻译成汉语,应该算很有文采;即便是表演太极的时候,都有一种诗意的文质彬彬。说他们相似,只是一种感觉,说不出原因,说不出根据。也许是他们的身高相似,也许是他们都用了超越这个词。
杨红不知说什么好,只小声说:“我不知道这些,以为那段就是化蝶。”
“不知道的事,就生起气来?”彼得歪着头,“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地生气,不是会弄出很多冤假错案,还把自己弄得很不开心?”
杨红觉得他又在居高临下逗弄人了,无心恋战,就说:“不早了,我得上去了。”
彼得一边打开后备箱,一边说:“你不能用你的好恶来要求这个世界,别人有别人的审美观,不能因为别人的审美观跟你不一样就觉得别人是丑恶的。”
杨红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心里觉得他说得对,但嘴里却不想说出来,只伸手到后车厢里去拿自己带去的锅子什么的:“谢谢你送我回来。”
彼得站在那里,挡住不让她拿,嬉笑着说:“还在生气?那你拧我两把解气吧。你们女人不是爱拧人的吗?”
杨红哭笑不得,心想,我又不是你老婆或者女朋友,拧你干什么?“哪有那么多气生?我觉得你说得对,说得很好,我受益不浅。到底是我老师嘛,肯定比我懂得的多。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怎么能拧你?”
“终身为父?那好,让爹帮你把东西拿上去,算是将功补过。”彼得说着,就拿着东西率先上楼去了。
杨红跟在后面,心想,看来彼得对海燕住的地方也非常熟悉,但这些天从来没见他到海燕这里来过。杨红不知道他们两个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决定找个机会问问海燕。
4
第二天早上,还没等到杨红问起有关彼得的事,海燕就问:“昨天你没打电话来叫我接你们,是柯克送你们回来的吧?”
“是他送的。你知道柯克就是彼得吧?”
“那还能不知道?我是天上知一半,地上全知的嘛。”海燕笑着解释说,“我跟柯克以前是同学,都在东亚中心做博士,我因为要养家糊口,中途转了专业,他拿了博士学位才离开。我们一直是好朋友,这次他在东亚中心的这份工作,就是我为他联系的。怎么啦?要指控我知情不报,还是要吃了我?”
“哪里,只是很奇怪,为什么我提到彼得的时候,你没说他在A大。”
“我哪里敢说?你一来就言必称彼得,完全是彼得综合症的典型症状,我还来加重你的病情?”海燕一本正经地说,“我这是为你好嘛,你是有丈夫的人,又是宁死不离婚的那种,不想搞得你恨不相逢未嫁时嘛。”
杨红被“恨不相逢未嫁时”弄得一惊,不过马上想到这句也算名言,人人引用得,就淡淡地说:“你说什么呀?我跟他绝对没那个可能。不过我有个朋友,倒是对他感兴趣,正在打听他的下落呢。”
“那我不管,反正我没把你跟彼得两个凑到一块,是你自己撞上门去的。”
杨红知道她在开玩笑,就一笑置之,抽空给特蕾西发了个电邮,告诉她彼得在A大。
只一会儿,特蕾西就回了一个电邮,只有很简单的几句:
“谢谢你与我分享彼得,我他妈太忙了,以后再谈。”
大姑妈又写来一封电邮,说她已经把探亲表用快件寄出去了,估计再过几天丈夫女儿就可以去签证了。大姑妈现在正在找工作,已经向两个地方申请过了。然后又问杨红探亲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杨红想把丈夫儿子一起办来,但周宁说两个人一起办,签证官会认为有移民倾向,会搞得一个也签不到。再说儿子签出来,如果没幼儿园上,就得有个人在家看着他,那不是明摆着该我待在家里看小孩?不如放在国内,要么晚点办出去,要么就在国内待半年。很多人都是这样的,谁谁谁母子俩一起去签,到现在没签出,而谁谁谁先签老婆再签女儿,两个都签到了。
问题是儿子留在国内谁带呢?杨红想把儿子送到老家让妈妈带,周宁不同意,说那还不让你妈把他惯坏了?周宁要把儿子送回自己的老家,杨红又不放心,说你妈带小孩像喂猪一样的,儿子放那里不是活受罪?为这事打了几次电话了,每次两个人都弄得气鼓鼓的。有几次杨红听见周宁那边把电话都摔了,本来也想把电话摔了,举起电话又忍了,因为电话是海燕的。
打完电话,杨红就觉得很烦闷,两个人都不喜欢对方的母亲,也不喜欢对方家里的其他人。夫妻是同林鸟,夫妻与对方家里的人,同林鸟都算不上。看来“血浓于水”这话不错,夫妻不是血亲,而是姻亲,跟对方和对方家里人像油和水一样,永远都不可能融合在一块。
杨红记得哪本书上说的,幸福的婚姻都一样,不幸福的婚姻各有各的不幸。她不知道幸福的婚姻到底什么样,但她看见的不幸福的婚姻,倒差不多是一样的。她自己的婚姻一塌糊涂,但却经常为别人的家庭矛盾做调解人,因为她是院党委中为数不多的女干部之一,遇到院里教职工有家庭矛盾的,很多时候都是叫她去做工作。
可能真是旁观者清,杨红看别人的家庭矛盾,倒是心明眼亮的,也许因为不是自己的事,看明没看明都无所谓,糊涂官断糊涂官司,因为夫妻吵嘴、婆媳不和这种事,常常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很少能分出个谁是谁非。杨红的绝招就是绝不发表个人意见。丈夫说完,就叫他站在妻子的立场想一想;妻子说完,就叫她站在丈夫的立场想一想,说到夫妻两个没大事了,就脚底涂油——溜了,等他们到床上去解决余下的矛盾。
俗话说,医者不自医,说人前,落人后。这些话应验在杨红身上了,她能调解别人的家庭矛盾,却不能调解自己的家庭矛盾。懂道理不等于讲道理,讲道理不等于时时处处讲道理。道理都是绑在刺刀上的——专对别人,不对自己。
做了这些年调解工作,也在自己的婚姻里趟了这些年混水,杨红有一个体会,就是如果婚姻只有夫妻两个人参与,还可以少吵几架,吵了架也比较容易和好,像俗话说的,两口子打架不记仇,晚上共个花枕头。但一旦有双方的家人参杂其中,事情就很麻烦了,夫妻两人常常有个站什么立场的问题。媳妇跟公婆不合,丈夫在中间难做人;女婿跟丈人丈母闹矛盾,妻子在中间难做人。根据杨红的观察,如果夫妻两个是同一条战线的,小家庭还能飘飘摇摇地挺过去,如果妻子或丈夫是跟自己的父母一条战线的,那小家庭就十分危险了。
杨红知道系里有个女老师,平时看上去温文尔雅的,但一跟婆婆吵架的时候,就敢骂婆婆“老不死的”。好在她丈夫是向着她的,总说自己妈妈不对。老人忍得住,就跟儿子媳妇在一起待几天,忍不住了,就逃到女儿那去,女老师跟她丈夫仍然是一个坚固的家庭。
但杨红和周宁就不同了,两个人都是向着自己父母的,周宁觉得婆媳矛盾都是杨红不对,杨红觉得翁婿矛盾都是周宁不对,所以每闹一次矛盾,隔阂就加深一次,夫妻之间的距离就拉大一次。
杨红跟周宁的父母语言不通,也不爱上他家去,去了想叫声“妈”,总也叫不出口,就那么支支吾吾地混过去。公公婆婆都觉得这个儿媳妇搭架子,没有另外三个儿媳孝顺懂礼。不过婆媳矛盾不那么明显,除了生小孩时公婆到H市住了几天外,杨红一年也就见公婆几次,还没发生过重大纠纷。
周宁跟岳父母呢,就比这糟一百倍。周宁的矛盾主要是跟岳母之间的,因为岳父修养好,道行深,对什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得江湖深,给它个不吭声,而且从来不插手家务活。不干活的人一般只有一个毛病,就是不干活。那些干活的,毛病就多了,菜可能炒咸了,汤可能熬浓了,跟其他人之间的矛盾也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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