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躺一躺,我去开门,好不好?”男人低低地询问。
这是他的家,他要做什么叶理根本没资格准许与否,但鬼使神差的,他居然点了点头。
从床中坐起来,听着两个人的脚步声上楼梯,门再次被推开。
“冉冉,你怎么起来了,头不会晕吗?你一发烧头就会晕的。”男人焦急地奔过来看视,“京生,你快来看一看。”
叶理满怀希望地将视线投向房中第三人。第一印象精明能干又稳重,一副从来不犯错的样子。看来有救了。
“这位先生,我不是……”
后半段话被医生打断:“今天晚上吃东西没有?”
“没有,只喝了两口牛奶。”那男人急急地代他回答。
怎么没吃,他是吃过饭才往家里赶的,但现在显然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暗紫,你去煮点米粥,冉冉等会要吃药。”医生冷静地吩咐。
男人飞快地领命而去。
叶理几乎想要尖叫地直起身子:“我不是什么冉冉,我只是一个倒霉的来借电话的人,为什么你们不肯听我说,我真的不是冉冉……”
那个名叫京生的男人用毫不动摇的视线注视着他,表情就象凝固了一样。
叶理的脸涨得通红,神经也似乎已快达到绷断的临界点,大声道:“深更半夜打扰你们我很抱歉,但我不想搅进完全与我无关的事情中。我再说一次,我、不、是、冉、冉!!”
“我知道你不是。”京生平静地说
叶理一下子怔住。
京生的声音仿佛被削薄了一样:“我知道你不是……因为冉冉……已经死了三年多了……”
叶理轻轻吸了一口气:“那……我很抱歉,可是能不能请你……还有那位先生,他……”
京生伸出一根手指拨了拨他的额发:“你只是一个无辜闯入的路人……但你已经闯入了……”
叶理听不懂,呆呆地看着他。
京生抿了抿嘴,唇角现出一道笔直的线条。他转身走到室内的一张桌子旁,拿了一样东西递给叶理:“请你看一下……”
叶理接过来,才看了一眼,脸色便发白。
那是一幅嵌在镜框内的彩色照片,一个神情明亮的俊美青年温柔地微笑着,也许稍微年轻几岁,也许气质上略有差异,但那张脸,长得与他一模一样。
“这是……冉冉?”叶理吃吃地问。
京生点点头:“要不要看影集?暗紫把冉冉所有的照片都整理的很好,从小到大,每一张都是他的宝贝。”
“暗紫先生…是冉冉的……什么人?”叶理实在忍不住不问。
“你觉得呢?”
“兄弟?”刚说出口,叶理自己都摇头,不象,一点都不象。
京生挑挑眉毛,冷笑了一声:“实际上你早猜出来了吧。”
叶理低下头:“是恋人吧?”
京生在床边坐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说:“暗紫是冉冉从街上拣回来养大的。”
叶理吃惊地啊了一声,又觉得失礼,忙闭上了嘴。
“冉冉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他所做的唯一一件不太普通的事就是从街上捡回七岁的暗紫,那一年他十二岁。冉冉父母同意收养暗紫,从那时起他们就一直生活在一起。四年后冉冉父母意外死亡,他靠一点赔偿金和课余打工的收入供养自己和暗紫,两个人相依为命,清贫而快乐。暗紫是个天才,他很快白手起家,事业越做越大。但是从兄弟一样的关系进展到恋人,对冉冉而言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不过暗紫从不放弃,过程虽然无比艰难,但他最后终于成功了。甜蜜、幸福、彼此相爱,本以为可以从此平静快乐地生活……本以为……可是……”京生的声音慢慢低下去,渐至于低不可闻。
“可是冉冉死了?”叶理轻轻地问,“怎么死的?”
京生深吸一口气:“也是意外,他乘船去外岛,出了事……太突然了,暗紫一直不肯相信,他总觉得冉冉是顺利地到了目的地,只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所以这么久没回家……他认为只要他等下去,就一定能等到冉冉回家……”
叶理的心跳有一瞬间停止了动作,不自禁地抓紧了床上的被角。
京生抬头深深地凝望他,仿若耳语:“到底上苍对你说了什么……你要来按响这个门铃?既然被他看到……你就再也不是毫无牵扯的路人了……暗紫不会放手,他从不知道什么是放弃……一个傻男人……”
叶理瞪着他,无意识地摇着头。他只是一个想快点回家的平凡人,他只是想进来借打一个电话,为什么一定得要在这样暴风雨之夜,听如此凄凉无奈的故事,还必须要被硬生生地,拉进这个与他丝毫没有关系的故事,承受随之而来的麻烦呢?
两人沉默地对峙着,室内的空气仿佛要凝固。隔音效果极好的窗户把狂风大作声变得隐隐约约,但剧烈摇摆的树影仍表明恶劣的气候毫无好转的迹象。叶理咬咬牙,跳下了床。
门恰好被推开,那个男人端着摆满清粥小菜的托盘走了进来,看到叶理站在地上,立即大皱眉头。
“为什么要下床?你想要什么叫我去拿就好了,快躺下来。”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头柜上,暗紫走过来想扶住叶理,但后者立即闪躲开。
“冉冉………”深邃如海的目光漾动着,随着低沉的音调传递过来的还有无法抗拒的无奈与悲伤。
叶理用手按住胸口,强迫自己转过头去。他是一个理智的成年男人,他不能因为同情和莫名的感动就犯下低级的感性错误。
京生的双眼中射出强烈的阻止的目光,踏前一步抓住叶理的手臂。
“你失去恋人我很抱歉,先生,”叶理甩开京生的手,但仍是无法直视暗紫的眼睛,“但你确实认错了人,我不认识你,也不认识那位名叫冉冉的先生,我叫叶理,出生在离岛,父母仍健在,有一个未婚妻,计划明年秋天就结婚,这是我的身份证,你要看吗?”
暗紫静静地站着,屋内象死一般沉寂,只有树枝敲打窗棂的声音。过了好久,京生才走上前来,接过叶理捏在手里的身份证,看了一眼。
“你二十八岁?”
“是啊,怎么啦?”
“冉冉也是二十八岁。”
叶理觉得一股无力感再次涌上:“天下二十八岁的男人多得数不过来吧?”
“这证是新办的?”京生再问。
“有关系吗?只要这证件不是伪造的就行了吧?”叶理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现在只希望能快一点离开这幢屋子,尤其是刚刚在一个绝望的男人伤口上洒了一把盐之后。
京生闭上了嘴,将手里的身份证递给暗紫,但被一个轻微的摇头动作拒绝了。
“我不用看。别人我都可能会认错,但是冉冉,只有你,我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认错的。”男人凝神望着他,用温柔的可以滴下水来的声音说着几乎让叶理发疯的话。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没认错,因为这张脸吗?”叶理抓起刚才丢在床上的相框,“其实这才是整件事里最荒唐的部分。我的确长得很象这个冉冉,但绝对没有象到让一个恋人都会认错的程度,只是因为我出过车祸,脸部受伤整过容,也不知医生是鬼便神差还是参考了什么东西,才把我整成现在这样子。好笑吗?我最象冉冉的就是这张脸了,可惜却是假的,其他的,神情、习惯、言谈举止,我象吗?象吗?我也希望冉冉真的没死,希望他能回到你身边,回到你的家,可是抱歉,我不是他!”
这一长段话说得又快又急,一口气接不上,头好象又晕了起来。
“冉冉, ”一双手臂适时地扶住他,“先别急,喝点粥,吃了药睡一会儿,明天就会清醒一些。”
“我现在很清醒!”叶理火大地推开他,看看凑在面前的这张写满了担忧与爱宠的脸,再看看冷眼旁观的京生,认命地知道自己今天晚上可能真的走不了了。
因为一连被抗拒了两次,暗紫顺从地不再亲密碰触叶理,只是在一旁注视着他自己爬上床,靠在枕头上喘气。
“喝粥、吃药 、睡觉,明天会更好,”京生调侃似地说,“你身体不舒服是事实,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叶理狠狠瞪了这个明知真相却不肯帮他澄清一句的人一眼,无奈地辟手夺过暗紫捧过来想喂他的粥碗,喝了几口,再接过药片和清水,吞下肚去。
暗紫轻柔地把被单拉到他胸口盖好,用指尖飞快地摸了摸他的额角,唇边展开一抹舒心微笑,心满意足地低喃:“冉冉,你终于回来了………真好……”
与困倦感同时涌上来的,是心底浓浓的酸楚,曾有一瞬间的恍惚,想着这个痛苦的男人,如果真能得回所爱,如果真是他企盼归来的所爱,该有多好。
出乎叶理意料之外的是,经过这样一个多事的暴雨之夜,一向浅眠的他竟然无梦到天亮。睁开眼后有一两分钟弄不清情况,由着别人把他扶起来,轻轻揉动头两侧的太阳穴。
“疼吗?”有人柔声问着。
叶理反射性地“嗯”了一声。
那人焦急地抬头说:“京生你快来看看,冉冉说他头疼。”
另一个相对而言冷静得多的声音在床的另一侧响起:“你明知他只是血压低,早上起来头都会疼的,怎么还没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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