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琥珀

��一）
    腾子今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岚岛演奏钢琴。
    在光临岚岛的人眼中，腾子今不过是他们纸醉金迷生活中的一个小点缀，是他们衣香鬓影的一个布景，何止是不起眼，完全是不需要放在眼里。但是她却如此热爱这份工作，被压抑了五年的对音乐的热情以更炽热的姿态重新燃起，不同的是，再也不用谨记那些老师口中的弹奏技巧，只需听从心的指令，随心所欲，因为，她只是一个“弹琴的”。
    庞贝贝来的时候，她正沉醉在舒伯特的《小夜曲》里，对世界的感知只剩十指下的黑白琴键。所以，直到一曲终了，才发现这妮子站在旁边用一副到动物园看猩猩的眼神望着她，看姿势，大小姐已经在旁边站了不少时间了。
    见子今元神已经归位，庞贝贝终于可以把被无视的怨气发出来了。
    “不就一弹琴的，有必要这么陶醉吗？”
    “我就陶醉，我就享受，我就一弹琴的，别忘了你也是一弹琴的。”
    “哼……”
    庞贝贝只用鼻子哼出一声表示不满，竟然就不再跟她继续掐了。跟贝贝过口舌上的招，子今可从来没有占过便宜，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哈哈，庞贝贝，终于打败你了，她暗爽。
    “我到那边坐着等你，忙完了就过来。”
    庞贝贝转身朝窗边的位置走去，子今突然觉得今天的她有些不对劲，单薄的背影似乎有丝丝的轻颤，脚步也有些虚浮不再像过去那样坚定，她在害怕吗？是什么让一个桀骜不驯的天之骄女流露出这样的无助？
    “贝贝”子今叫住了她，“等我一下，我待会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你先去点杯喝的，算我请，不过不要点最贵的啊！”
    （二）
    “怎么啦？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哪个不要命的敢欺负我们庞大小姐呀？我剥了他的皮做个心套给你焐焐。”
    子今说着自以为好笑的冷笑话想缓和一下气氛，结果当然是一点都不好笑。
    “我爸要我去相亲！”
    “什么？”
    “是我听错了吗，还是你爸秀逗了？你堂堂庞副市长家的千金，天仙一样的尤物，有多少有权有势，有钱有财的公子哥在排队等着就为你看他一眼，你还需要相亲？”
    “对象是吴叔叔的儿子吴昊，吴叔叔会是下一届的书记。”
    “那就是政治婚姻咯？”
    “吴昊比我大两岁，在一家房地产公司挂了个总经理的职，其实每天和一帮狐朋狗友花天酒地、声色犬马。”贝贝平静的叙述着，语气里听不出感情，就像在讲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子今有些生气：“你都知道还要和他相亲？”
    贝贝点头，又使劲汲了一口杯子里的咖啡，似乎想用咖啡浓郁的味道压下那些涌上来的苦涩。
    “我能有什么选择。去不去见面结果都一样，你以为他们需要征求我的意见吗？他们早就定好了，只是通知我们两个当事人一声而已。在古代即使贵为公主也难逃政治婚姻的命运，他们至少还让我在结婚前知道了丈夫长什么样，比起她们来说，我已经算幸运的了……”
    “喂，贝贝，你在说些什么？你受太大刺激了吧，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你可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女性，怎么能和古人比呢？你不会这样就认命了吧？”
    “我还能怎样，逃婚么？逃到哪里都会被我爸抓回来的。再说，离开了这座城市我就什么都不是了，我从小养尊处优，不知人间冷暖，离开了他们的庇护我可能会比嫁给吴昊更惨。更何况，他们养我这么多年，也是时候回报了。”
    “你爸妈怎么能这样呢，明知前面是火坑还要把你推进去，分明是把你当……当……”子今说不下去了。
    “当筹码对吧？”
    贝贝逐渐露出受伤的表情。
    “这就是最令我伤心的！嫁给吴昊并不可怕，反正我也不爱他，他再怎么花天酒地、风流成性我都不会在乎。可是我的爸妈，怎么可以把我当作交换权力的筹码？”
    “子今，我觉得自己好失败，连亲生父母的尊重都得不到，我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一无所有，我好失败……”她边喃喃自语边抽泣了起来。
    “贝贝，不是这样的……”子今一向缺乏安慰人的经验，只得紧搂住她的肩，渐渐语无伦次起来，“不是这样的，你是一个好女孩，做错的是他们。你不是还有我吗，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不管今后发生什么事情，你都是我的好姐妹，最好的朋友，我会永远支持你！”
    她慢慢停止了抽泣，抬起迷蒙的泪眼，给了子今一个如花的笑靥：“谢谢你，我的好姐妹，最好的朋友！”
    子今终于舒了一口气，突然又紧张起来。
    “你去相亲，那我哥怎么办？”
    贝贝苦笑，“傻丫头，我和腾子青之间根本就没什么。”
    “什么意思？难道你对我哥没感觉，是我乱点鸳鸯谱？”
    “不是我对你哥没感觉，是他对我没感觉。”
    “怎么可能？没感觉怎么会每天背着我和你通无数次电话？如果没感觉你们到底都聊些什么？”
    “聊你呗！”
    “喂，庞贝贝，又忽悠我！”
    “不信算了。”
    她会相信才怪！不行，这件事得赶快告诉哥哥，万一贝贝真的嫁给那个吴昊，哥哥肯定伤心死。
    半个小时很快就用完了，在贝贝表示心情已好转的情况下，子今一边想着告诉哥哥的事情，一边回到了工作岗位。
    （三）
    在大厅的另一侧，正对着钢琴的地方，有一位男子正充满玩味地注视着弹钢琴的女孩——腾子今，当然，她是不知道的。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扎个马尾，不施脂粉，穿着随意的T恤牛仔，却能用指尖弹奏出他虽不懂欣赏也知道是飘逸的、空灵的美妙音乐。
    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怎么也想不起来，或许这就是她的平凡吧，有如邻家小妹的清新。可是，又有一股连他都不敢攀折的高贵气息。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竟能如此撩动他的心？
    这样的情况，在他的生命中还从未出现过。
    （四）
    “小姐，你好。”
    当子今循着声音抬起头时，对上的是一双犹如琴键般黑白分明的眼睛，它就那样专注地盯着她，像在仔细研究一件艺术品。熟悉感、亲切感扑面而来，就像钢琴给她的感觉那样，甚至有伸出手触摸他一下的冲动。像言情小说里经常写道的那样，她的心突然漏掉一拍。
    “您，您好，先生。”
    “我在这里对一个女孩一见钟情了，想向她表白，你可以帮我弹一首曲子吗？”
    “好啊，当然可以！”
    哇，太浪漫了，不知道哪位女生这么好命？就在子今八卦的同时，大厅里其他人也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于是，子今总结：原来，不管是什么阶层的人，都会有强烈的好奇心和对浪漫事物的向往啊。
    “您需要点什么歌呢？”
    “你帮我推荐一首吧。”
    “让我想想，表白，呃，要不选《我愿意》吧，歌词好有FEEL，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还有还有，我愿意为你被放逐天际……”子今越说越兴奋，越说越起劲，突然意识到她现在所处的位置正是全场的焦点，立即噤声，可是脸还是因为尴尬红了起来。
    “好吧，就这首。”看得出他也努力憋着笑。
    子今只得装作没看见，厚脸皮地问：“我的朋友今天心情不太好，我可以把这首曲子也送给她吗？”
    “没问题。”他答得倒算爽快。
    贝贝，这还是我第一次为你弹琴呢，希望你能忘掉不快乐，高兴起来。她向贝贝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她回了一个感激的。
    子今开始投入地演奏，而他却站在钢琴旁边直勾勾地盯着她，迟迟不向要表白的女孩走去。她着急了，几次拿眼神向他示意，“你不是要表白吗，傻傻地站在这里干嘛？”结果都被他视若无物。
    她都不知道是以什么心情弹完这首曲子的，只知道焦急地质问：“你干嘛一直站在这里，怎么不去表白呢？”完全忘记了他的顾客身份。
    “我叫凌过，你呢？”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都什么时候了，还问她名字干嘛？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我叫腾子今。”
    “腾子今，腾子今……”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她的名字。
    “腾小姐有男朋友吗？”
    子今一头雾水。
    “啊？没，没有……”
    “腾小姐，你很特别，虽然我们今天才初次见面，但不得不承认，我已经被你的独特气质吸引了。所以，我将对你展开追求。”
    “……”子今只能凭着本能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腾小姐？”
    “啊？”
    “天哪，这是真的吗，还是我又在做梦？怎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在我身上，太突然了。”她在心里嘀咕，完全不明就理。
    “腾小姐？”对方再次出声提醒。
    “啊，不……”
    “你这是拒绝我吗？”
    “不……不知道……”
    惊慌失措的子今只能向贝贝发出求救讯号。
    “这位先生，你不觉得你的行为很唐突吗？如果你真的对子今有好感，就应该尊重她，让她自己作出判断与选择，你这样逼问会吓坏子今的。”贝贝的一席话让她顿时放松了不少。
    对啊，是他向我表白，我这么紧张干嘛？可是，她真的很紧张啊！
    男子的视线也终于从她的脸上移开，转向了贝贝。
    “原来是庞小姐，腾小姐是你的朋友？”
    贝贝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姓庞，你认识我？”
    “认识也谈不上，只不过和令尊有过几面之缘，其中一次刚好庞小姐也在场。既然腾小姐与庞小姐是朋友，那么凌过就听一回庞小姐的，学习一下庞小姐所说的尊重。腾小姐，以后我会每天来听你弹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