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琥珀

��一）
    因为爸爸妈妈照顾得宜，子今已经很久没有卧病在床过，当然也就很久没有享受过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待遇了。
    只不过是伤了手，凌过却把她当成襁褓中的婴孩一样，包揽了喂饭喂水、起床穿衣等一切事务。子今琢磨，以前生病时，哥哥也是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她总是心安理得地享受，可是这次她怎么就觉得特别扭呢？难道是因为长大了，自己的觉悟提高了，意识到以前对哥哥的剥削是不应该的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爸爸妈妈到来时，还深陷其中。
    “今今，我可怜的孩子！”妈妈一进门就扑过来拥住了子今，流下的眼泪里和着担惊受怕。紧随其后的爸爸紧张地提醒：“你小心点，注意不要碰到今今的胳膊。”
    子今差不多有一个星期没有见过爸爸妈妈了，想念，加上身体的疼痛，让她在见到父母的那一刻控制不住，泪流不已。
    一家人相拥而泣，场面令人动容。凌过不愿打扰这一家的团聚，轻手轻脚朝门口走去。最先反应过来的腾爸爸看着这个似曾相识的背影，脱口而出：“你就是那个站在窗台下和今今接吻的小伙子吧？”
    子今的脸噌地一下就红了。
    凌过没想到自己竟然以这种方式被人记住，愣了一下神，旋即大方承认：“是的。伯父，是我。”
    “今今离家出走这段日子都是你在照顾她吗？”
    “是的。”说到照顾，凌过汗颜。
    “这么说今今离家出走就是为了上你这来？”妈妈急于求证。
    凌过带着笑望着子今，并不回答。腾妈妈以为他默认了。
    作为过来人的妈妈一看到子今身上的痕迹，就明白两人已将生米煮成熟饭了。“今今，你怎么那么傻？我和你爸爸不是老古董，你喜欢一个人跟爸爸妈妈说清楚，就算你想婚前和他住在一起，我们也是不会干涉的，你这样不声不响地出走，你知道我和你爸爸有多担心吗？我们都差点被你吓死了！”
    “妈……对不起！不过，不过，事情不是那样的。”子今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凌过走过来亲昵地搂了她的肩，以对长辈绝对尊敬的口吻说：“伯父、伯母，子今这傻丫头是因为担心在哥哥那里遇到阻力。”
    “哦，子青？难道你就是他口中那个坏朋友？”腾爸爸大张着嘴巴，很为自己猜中了而得意。
    凌过尴尬一笑：“我和子青之间有一点误会，误会。”
    是啊，这么彬彬有礼的一个人怎么会是坏人？从他看子今的眼神里就能看出他是真心爱着子今的。老两口大概明白了这个“误会”恐怕是子青求而不得的心理在作祟。
    虽然一直希望今今能够嫁给子青，但老两口都是开明的，清楚缘分的事不能强求。经过这么些年，也早已将子今视为己出，只要她能得到幸福，不管是不是嫁给子青他们都高兴。这种时候，也只能替子青惋惜了。不过，如果两人各自成家，以后他们就有两个孙子可以抱了，想到这里，又觉得不惋惜了。两人交换了眼神，对凌过和蔼地说：“小伙子，你只要真心爱我们今今就好了，其他的不用担心，我们帮你搞定！”是得劝劝子青了，再任由他胡闹下去既伤人又伤己。
    凌过高兴得像个小孩，甜甜地说：“谢谢伯父、伯母！”看在腾爸爸腾妈妈的眼里，愈发显得单纯可亲。
    子今无可奈何地看着他的表演，心知自己这次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妈，哥哥呢？”子今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哥哥，以他的性格，现在肯定自责到不行。
    “昨天就联系不上了，可能又有任务吧。不过，这孩子，关机前也不往家里打个电话，害得我们怪担心的。”
    对于哥哥经常在执行任务时关机，腾家人早已习以为常。但子今却听得心惊肉跳，她当然知道哥哥并没有任务要执行，他一定是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躲在某个地方痛苦得快要死掉。
    凌过看出了她的担忧，凑近她耳边悄声说：“放心吧，为了你，我也不会让大舅子有事的。”
    腾妈妈看到两人的亲昵，更觉得把子今交给凌过放心了，便像一个真正的丈母娘那样叮嘱起凌过来：“小凌啊，我们家今今被惯坏了，不会照顾自己，你看，这次下个楼梯都能摔断胳膊，以后你可要帮我好好看着她，再受这种伤我可要怪你了啊。”
    凌过眉开眼笑，像小鸡一样不停点头：“伯母，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子今的！”
    子今这才知道，凌过竟然编了自己不小心摔断胳膊的借口，没有把实情让父母知道，想来他也有心细的一面，不由得在心底生出感激。
    腾妈妈又端出精心熬制的鸡汤，凌过抢了过去，一勺一勺地喂到子今嘴里。本来就觉得不好意思的子今，在父母面前更觉得难为情。
    “我自己喝！”
    “不行，你受伤了。”
    “伤在左手，右手又没事，不影响吃饭的。”
    “今今，就让他喂吧！”老两口咯咯地笑，子今更加无地自容，凌过则像一只得胜的公鸡，抖动着全身的彩色羽毛。
    凌过的眼中全是柔情蜜意，空气中都弥漫着甜蜜的味道，老两口当然识趣，待子今喝完汤就起身要走。
    “爸，妈，我要跟你们回家！”
    “听话，妈看了，这里的医疗条件很好，你乖乖在这里养伤。”
    “你们不管我了吗？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子今委屈地撇嘴。
    “傻孩子，我们每天都会来看你的，再说，有小凌照顾你，我们也放心。”
    “妈……”
    “乖啊，要听小凌的话，不能仗着人家疼你就老使小性子！”
    “妈……”
    “小凌啊，我们子今就拜托你了。”
    “伯父、伯母请放心！”
    “妈……”
    “再见啊，小凌！”
    “伯父、伯母，再见！”
    “……”
    子今就这样被父母抛弃了。
    （二）
    嘈杂的酒吧中，男子一杯接一杯地将烈酒灌下肚，失业，失恋？见多了这种失意买醉的人，对面的酒保也只是在心里嘘唏了一下就埋头做自己的事，毕竟，只有在做好自己的前提下，才有资格悲天悯人。
    污浊的空气、昏暗的灯光，媚惑的音乐，摇摆的四肢，见不得光的交易，果真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呐，连同走进这里的他也不过是一团污垢，不是吗？
    将手边的酒尽数倒进嘴里，他踉跄着走了出去。
    “喂，还没结账哪！”酒保大呼。
    虚浮的脚步并没有停顿，门口的彪形大汉很久没有练过手了，望着迎面而来的醉鬼显得有些兴奋。另一个男子将一叠粉粉的票子扔到他面前，他嘟哝两声后很是败兴地退回了自己的岗位。
    而酒醉男子已经一步三晃地出了酒吧，对身后的一切恍若未闻。只是没走出两步，就瘫倒在巷口，再也爬不起来。
    “我已经醉了，不是吗？喝了那么多酒，身体已经麻木到无法支撑，为什么脑子里还是一遍一遍地重现自己朝子今开枪的画面？难道要我死掉才肯停止吗？”他快要被这个画面折磨疯了！
    是的，一看到今今身上的痕迹，他就失去了理智，可是他是想保护今今的啊！结果呢？结果是他朝自己的妹妹开了枪；结果是，作为一个警察，他用本应该捍卫正义的武器伤害了他最爱的人。
    而现在，他只能像垃圾一样堆在肮脏的地面，等待被内心自责的火焰焚毁。他是个懦夫，不敢去打听今今的消息。他害怕，害怕听到一点关于今今的消息！如果今今有任何闪失，就算将他挫骨扬灰也不足以赎罪。
    腾子青，你真是该死啊！
    他用无比怨毒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右手，然后一拳一拳地砸向自己，没有力量的拳头雨点似的落在身上。你根本就没有能力保护今今，你现在连死的能力都没有！
    深夜的街头，一个男人放肆的嚎啕大哭，听在一街之隔的另一个男人耳朵里，有刻骨铭心的痛，和悲怆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