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得与君相决绝

第40章


然而……然而他方才听了我的墙角,岂不是什么都叫他知道了?
  这……我委实不敢想象!
  落离蹲下·身形,伸出修长的手敛起地上几片被雨水打落的枯叶和残花,缓道:“我本是无意的,只我没想到的是,兄长他竟是为了来挽澜殿寻你。”将敛起的残败花叶埋入土中,他又道:“我见你二人有话要说,不好贸然打搅,故而才没进来。”
  “不妨。”我抱着腓腓从落离身后经过,微风卷起他的长发与我的裙裳相接,好似是要牵系住什么一般。我走开一些,方停下来道:“小仙承蒙天君兄长的错爱,已甚感慰足,但小仙尚有自知之明,深觉自己实在配不上地君,所以,适才小仙不过是顺着地君的话想让他明了,作不得真,小仙望天君莫怪。”
  不知为何,我这番话嘴上说得虽极顺溜,但胸中沉闷的感觉却先前较拒绝流云时更甚,我莫名的躁动不安,头也没回便向殿内步去,而怀中的腓腓又再次发出数声古怪的闷吼。
  “九九,你一点也不欢喜地君吗?他救过你。”落离的声音忽在身后响起,他似乎十分着重后面那四个字,将其的说的格外清亮。
  我断没想到会从落离口中说出这样的话,登时,我只觉自己一掌劈死他的心都有,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很想、极想,想得两排牙齿都打起架来。我默默转身,整个人竟如同不受控制了一样,先是宛然一笑,接着又道:“欢喜,怎么不欢喜,且不只是一点点!地君哪里都好,不仅相貌生的极好,为人热络,言谈也甚是风趣。天君您说,他这样的男子,任哪个女子会不欢喜?”
  “那你为何还婉拒他?”
  “我不是说了嘛,我嫌自己不够好,配不上地君,倘若有一天我自己变得足够好,我定然不会再拒绝他!你满意了吗?”
  这一番对话,我乃是一气呵成连喘都不带喘的,然不知怎的,前面那段我听着甚是耳熟也就罢了,后面这段,却连我自己听着都难以信服,反而觉得很是滑稽。
  落离侧首将我望着,面上似是也挂着一丝忍俊不禁。他起身踱步到我面前,一副颇是不自然的严肃表情,令我察觉出他假装的辛苦。我本以为他要说些什么或问些什么,没成想他竟是毫无声息地与我擦肩而过,倒是我一个没忍住,失声问道:“天君怎么不继续问了?这是要去作甚?”
  他想也不想似的,直接越过我的第一个问题,回道:“午时时分,自然是去做烧菜给腓腓吃。”
  “啊?”我惊讶道:“这小畜生还要天君给它烧菜吃?还有,天君又是几时学会烧菜的呢?”
  落离顿了一下,回头看着我,问:“九九又是如何知道我之前不会烧菜的呢?”
  “这……”我赶紧抬手捂住自己的嘴,想了想,又连忙放下,掩饰道:“听说的,从别处听说的而已。”
  他挑眉“唔”了一声,旋即转首离开。我愣在原地不由得想,落离为了凤妍真的改变好多,他以前原是个连饭都不太爱吃的人,偶尔我吃了,他便也陪着吃一些,不成想,眼下做了别人的夫君,居然还会自己动手做上了。他们这一千多年来,到底是如何生活的呢?想必,一定也曾很幸福罢。
  思及此,我食欲全无。
  ·
  “九九,殿里的镜子怎的都寻不见了?”
  “呃……腓腓,是腓腓,我今天好像看见它偷偷在吃什么,我不知道!”
  “九九,我书房里的书为何全掉在地上?”
  “腓腓,是腓腓跳上去给你弄乱的,我不知道!”
  “九九,大殿里角落处的漏箭为何真的漏了?”
  “腓腓,绝对是腓腓,它今天在那附近徘徊了好久,多数是被他啃烂了,我不知道!”
  “九九,后院湖泽里的水为何全干了?”
  “腓腓,百分之百是腓腓,它今天去里面凫水来着,等它上岸,里面就干了,至于怎么干的,你的问它,我不知道!”
  “九九,今晨我去早朝,凌霄殿里一片狼藉,这又是为何?”
  “呃……腓腓……”
  “莫要再说是腓腓了,它昨夜睡在我房里!”
  “这个……那也不一定嘛,可能是你睡着了,它梦游了,怎的就怪罪在我头上?我不知道!”
  “你……”
  ·
  岁月不居,时光如流,不知不觉中,我在挽澜殿内竟已度过了两轮月圆月缺。在这里过活倒还算不错,每日里我都可沾着腓腓的光,吃上极可口的饭菜,不得不说的是,落离的烧菜的手艺确然甚佳,与香凝比之,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加上腓腓的口味貌似同我十分相像,是以每顿饭每道菜,俱要被我两个扫荡一空,月余下来,我只觉我的裙带都一日较一日还要紧了。
  落离这一月来大抵已摆脱了凤妍的阴霾,虽然他并未去见过凤妍,凤妍也再没来过挽澜殿,但我看得出他已然是消气了,因他最近不光是言语间温和了许多,偶尔,我闲来讲个凡间的笑话与他,他甚至还会展眉一笑。如他那样重心思的人,委实是难得。
  然则,他虽是释怀了,我的心烦却日甚一日,一来,为的是我翻天覆地都还未将那天机镜寻见;二来,便因的是我无休止的梦游,尽管我每日睡前都会四周设上结界,可第二天清晨一觉醒来,必定还是会躺在落离的枕边。不过,好在我每日醒的都比较早,而他醒的又比较晚,故而至今他好像都还未发觉,起码他从未提过,那应该就表示他不知吧。
  其实,我也曾想过其他办法,譬如一夜不合眼不入眠,但神仙也是有血有肉的,时长日久也同样是会觉得困的,是以只要是我一个没留神去会了周公,那翌日晨起便绝对不会睡在自己的榻上。闲时想起来,我都替自己臊得慌。
  日暮时分,我百无聊赖地叼着根蒲草在后院的湖边席地而卧,一旁随意摊着几本落离前些日里拿给我的经卷,他说我心境太浮躁,念着可修身养性,还可提高修为,如此,我便欣然接受了。因我单是寻了天机镜还不够,若是不能在短时日内恢复并加深仙力,那其结果,也定不会比上次好多少。于是乎,我近来也很是勤奋,不仅每日晨起会像在南海时一样打坐修行,且晚饭之后亦会将晨时的功课再做一遍,自觉极为受益。
  我一面思忖着这天宫里落离常去的地方,有哪些是我还没翻找的,一面遥望着天边几片逐渐变换形状的彤云,忽然间,听得头顶有人问道:“这些经卷你可都记下了?”
  愣了愣,我抽掉口中的蒲草,回道:“不曾,小仙愚钝,自然比不得天君,这些个经卷甚为绕口,且每卷书写的又皆是隽永大道,小仙恐还要悟些时日。”
  一阵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嗯~居然还有我最喜欢的拔丝地瓜和甜豆包,落离这娃儿真是……真是深知我心啊。
  他俯身将地上的几本经卷一一收了起来,既而走到一边的八仙桌旁,道:“不急,你慢慢来即是,倘若有哪里不懂,便来问我。”默了一会儿,他偏头看向桌下,唤道,“腓腓,出来吃饭。”
  “天君怎的每次都只唤它而不唤我?左右这一百年内,我还是你这挽澜殿里的人吧,难道竟还比不上这小畜生?”说着,我斜斜睨他一眼,从地上爬起匆匆跑到他对面坐下。
  他淡淡地扬了扬唇角,看来心情不错,然他却并未回答我的问题,只兀自拿起腓腓餐盘上的筷箸,再次唤道:“腓腓,站到椅子上来。”
  我弯下腰满腹狐疑地朝八仙桌下看去,不知为何,腓腓最近变得十分奇怪,不但不再给我抱了不说,就连大白天见了我时都要绕着道走,尤其是落离不在的时候,它看到我就如同看到了什么怪物似的,想是唯恨自己没生得八条腿,逃得不够快。
  看着它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偎在落离的脚边,时不时竟还要张嘴咬一咬落离的袍角,我没好气地问:“喂,小畜生,姐姐得罪你了吗?为何你这几日来同我吃个饭,都要让天君唤你许多遍?”
  落离施术将腓腓从地上捞起放进他侧面的太师椅内,转而又安抚一番后,方与我道:“你不若再多安几个罪名给它,那它必然不会再如现下这般躲着你。”
  “哪有?”我涩涩地笑了两声,连忙执箸夹起一块肥瘦刚好的红烧肉放到腓腓面前的盘内,正色道,“腓腓,纵然你不是神仙,还只是一只神兽,可神兽也要有神兽的觉悟和担当,特别是做坏事要勇于承认才对,不然,你会一辈子也修不出仙身的,知道了吗?”
  “呵。”落离冷笑一声。
  腓腓一双大眼睛瞬间就被泪水填满,眨巴眨巴,怯怯地看着我又向落离那边靠了靠。
  我想它一定恨死我了,然我又有什么办法?谁叫它是我唯一可用的挡箭牌呢?大不了它何时修成了仙身,说得了人话,我再与它道歉便是。
  趁着落离今日心情尚还不错,我打算将肚子里憋了半月有余的一番话拿出来与他说道说道,凡间虽有云:清官难断家务事。可是,香凝毕竟是我的交好了多年的姐妹,我总不能坐看她的命运如此悲惨下去吧。
  反噬·梦境
  饭菜吃到一半,我放下筷箸,微抿了一口清茶,看着落离道:“天君,那个……那个……”
  “有话但说无妨。”落离亦捧着茶盏抿了一口茶。
  我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问:“天君可还在为天后的事生气吗?”
  落离抬起一双凤眼看了看我,复又垂下眼睑,半晌,他非但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冷冷地问道:“你问这作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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