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得与君相决绝

我暗自发笑，以我对香凝的了解，她平日虽看起来有点木讷老成话也不多，但实地里，却是个总能在关键时刻舌灿莲花粉饰太平的人。而对于凤妍，在我看来，香凝若想将大事化小，应当还是没有问题的。
  香凝和凤妍你一言我一语又说了一阵，我本已深信今番定是可以相安无事了，岂料，事情的发展竟突然之间就偏离了我的预想，尚未来得及等我反应，就已眼睁睁见着凤妍劈头盖脸对着香凝便是一通巴掌，我甚至不知，若没有我飞身下去当面拦住了她，她是不是就会这么一直打下去！
  我挺直腰杆，使出全身所有的力气抓住了她正欲再次落下的手掌，道：“天后娘娘的手不疼吗？扇坏了天妃娘娘的脸倒不碍事，若是弄疼了您的手，便不好了！”
  凤妍看见我时有些吃惊，而她身后的那些随从瞧我拦了他们主子的动作，更是撑眉努眼，一个个俱是恨不得上前将我生吃了的形容。凤妍收回我拦住的那只手，朝身后摆了摆，讥讽道：“哼！没成想你倒是个护主的，也不亏天妃娘娘白疼了你一顿。只是，你未免自不量力了点，就凭你也想拦得住本宫，呵呵，简直是白日做梦！不过，你既然乖乖地自己出来了，也省得本宫亲自去找，走吧。”
  “走？”
  我很是错愕，身后的香凝忽将我拉到一旁，悄悄示了个眼色，看似是在埋怨我为何没听她的话。这般一来，让我益发犯起了迷糊，我从不记得自己曾几何时得罪过这位天后娘娘，她寻我却是为的甚么？
  香凝伸出手臂将我挡住：“天后娘娘，您不可带九九走，小仙说了，她什么也不知道，您一定是误会了！”
  “误会？”凤妍轻轻拍了拍香凝的脸，嗤笑一声，“才刚做了几日天妃你的翅膀便硬了么？有没有误会，岂是你说了算的？！”
  我一忍再忍，可她那副气焰嚣张的模样还是点燃了我心中的怒火，我推去香凝的手臂，上前一步道：“天后娘娘即是找小仙的，便实在不必为难天妃娘娘，小仙可以跟你走，然就算你是天后，可天宫亦有天宫的规矩，天后娘娘想要从这挽澜殿里将小仙带走，总要说出一个合衬的理由罢。”
  凤妍依旧一脸冷笑，却是没有言语，顷刻，她身后一位相貌还算不错的仙娥霍地挺身而出，细声细语道：“这位仙子真会开玩笑，难道天后娘娘好心好意要找你去澧梧殿坐坐，还需要知会你一个理由吗？”说完，她又捏着嗓子笑了笑。
  “唔？既然只是坐坐，那小仙便要对不住天后娘娘了。”我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若搁在往常我倒不怕她，可眼下我仙元大损，硬碰硬铁定不行。是以我只得福身一拜，道：“因小仙近来两日身上很有些不适，去了澧梧殿怕是会给娘娘添上几分晦气的，不如待小仙身上妥帖了，届时，不必娘娘亲自来请，小仙也定然会斋祓焚香三日，而后登门谒见。”
  言及此，凤妍忽作肃然貌拂袖离去，我本道她已打消了将我带走的念头，殊不知，还未来得及等我这个想法在心头暖热，就见一道金光猛然从她袖中飞出，不偏不倚冲着本姑娘便缠了上来，且越是挣扎它便缠的越紧。我在脑海中搜寻一番，顿时恍然大悟，她奶奶的，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捆仙绳吗？
  已走出数十步开外的凤妍蓦地转过头，笑道：“油嘴滑舌，本宫却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同你浪费！你们，将她给我带走。”
  “是，天后娘娘。”
  凤妍带来的那些个仙使仙娥不怀好意地看着我，既而施术便要将我抬走，看着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的一副“这下可有好戏看了”的表情，真个虎落平阳被犬欺，恨得我牙根直痒痒！
  香凝疾步跟在一侧满面焦急，她张口欲言，被我递过去的一个眼神止住。依我的经验来看，凤妍这么急着找我必定是有事要问，虽然我不知她要问的是何事，但我从九九与她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她还不至于要灭我的口，顶多也就是枉勘虚招，教训我一顿罢了，横竖死不了人的。
  可为防万一，还是不能纵容事态如此发展下去，毕竟我此刻的身子骨算不得好，更不情愿平白无故却要被人讹上一顿。于是乎，趁着无人注意，我忙不迭地向香凝张了张口，默然地说了一个人名，她见状顿时驻步，想是已明白了。
  ·
  澧梧殿，顾名思义，凤凰一族天生即性情高洁，无论是修成仙身的，抑或是尚没有修成仙身的，俱是如此，非醴泉不饮、非嫩竹不食、非千年梧桐不栖，想必澧梧之名便是由此得来的吧！然则，凤妍这娃儿甚不争气了些，凤凰一族的美名到她这一辈全叫她败了个干净，哪里却还有半分高洁可言？不过想到这里，倒也不怪乎我与凤妍之间会有这诸多的磕绊，谁让我二人生来就是宿敌呢。
  我环视一周，不得不说这澧梧殿确然是个不错的所在，随处可见建造时的用心，大至亭台楼阁也好，小到花花草草也罢，皆可算得上是独具匠心，别有一番韵味。只可惜的是，任谁人如我当下这般，被悲催的吊在后院的梧桐树上，四周还要安置上几个围观唠八卦的小仙娥，那……那纵是再好的景，也必然要化作天边的浮云了。
  一旁的几个小仙娥围作一团，其中一个指了指我，毫不避讳道：“这，八成又是个勾引天君未遂的吧！”
  喂喂喂！你说谁勾引天君未遂呢？你才勾引天君未遂，你全家都勾引天君未遂！
  我额头有汗渗出，怎奈双手被缚，仙力也一并被索，只能干忍着。
  但听另一个仙娥咋舌道：“啧啧啧，长得倒有几分姿色……”那仙娥正说着，她身旁的小仙娥忽狠狠踩她一脚，她自觉失言，连忙补充道：“姿色是有，配天君的话就差得太远了！”
  见她如此一说，适才踩她的那位小仙娥方频频点头称是。
  “哎！”我不禁一阵欷歔扼腕，世风日下啊人心不古，眼见着连天宫都不保了。
  仙娥们看我莫名叹息，转首问道：“你作甚嗟叹？”
  我眯起眼睛粲然一笑，不欲同她们一般见识，故回道：“无甚，无甚。小仙只是在感叹当今的天君真真是个神奇的人物！”
  “这还用你说！”几位仙娥齐声道，而她们面上的神情我真真想让落离瞧瞧，不知他会不会像我一样忍不住颤抖？
  眼前一道粉色的身影由远至近，行到树下时抬头很不屑地看我一眼，又对着四下的仙娥们挥了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娘娘。”众仙娥躬身而退。
  凤妍在身后幻出一张太师椅，坐下之后俨乎其然道：“你莫要怕我，你今日若从实交代了，我定将你安然地放回去。”
  怕？我真不知她哪只眼睛看见我怕她了，这天地间除了师傅，我竹紫苒还当真从未怕过谁！
  我轻哼一声，问：“娘娘恕小仙驽钝，小仙不知娘娘想让小仙交代些什么？”
  “你莫不是敬酒不吃想吃罚酒吧？若不是，就别让本宫与你浪费口舌！”凤妍面上微有怒意荡漾，可我真不知她是想让我交代些什么。是让我交代我知道她对落离不忠呢？还是交代我不是从九九，而是竹紫苒？可她又怎么知道？就是知道了又怎么？时至今日，纵是我受再多苦，也是断断不会承认的！难道她还想故技重施吗？
  “不知。”我咬牙坚定道，“小仙确然没有什么能同娘娘交代的。”
  闻声，凤妍的手狠狠地拍在了太师椅的扶手上，恶歆歆地将我瞪着：“哼！你道彼时天君将本宫封在了这澧梧殿，本宫便什么也无从知晓了吗？你道香凝三言两语糊弄过了母妃，就能将本宫也瞒过了吗？说！你因何要害母妃？又用何伎俩留在了挽澜殿？你到底是何人？”
  我被凤妍这一连串的问题惊得愣了愣，没想到她竟还是长耳朵的，都已经自顾不暇了还要来管这许多！只是，凭我掂量着，她真正在意的恐怕不是我为何要杀笥婧吧，她最想知道的，八成还是那最后的两个问题，如我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仙童，怎的就留在了落离的身边？
  不过也是，自己夫君的身边忽然出现了一个不明来历的人，加上又有了香凝之前的教训，她突发奇想意欲审查我一番，倒也并不为过。况且，蟠桃园的那桩事本就太过巧合，起初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更枉说是她。
  在心里过了这么一遭，我觉得自己无比通透，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眼下我既明白了凤妍的心思，也就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即使没有胜算，但好歹也能拖延一下时间等人来救我吧。
  我冲凤妍咧了咧嘴，道：“天后娘娘，如天妃娘娘所说，您定是误会小仙了。那日在蟠桃园之事确实只是一场意外，何况，小仙与笥婧上神远日无怨近日无仇，膜拜尚来不及，更莫要说害她了。至于小仙是如何留在挽澜殿的，娘娘应不得而知吧！小仙虽是无意搅乱了天君与天妃的婚宴，但以天君的脾性如何能放得过小仙？当然，小仙并不是在责怪天君，托天君大恩大德，也不过只罚了小仙在挽澜殿里伺候他一百年而已。”
  我喘了口气，接着道：“娘娘莫要嫌小仙说话不中听，小仙私以为这天宫一点也不比远清苑好，原本子倾都已将小仙带回去了，谁知，天君竟然不依不饶地也跟了过去，还说什么小仙若是不接受处罚，就是公然不把他这六界之君放在眼里，不把天宫的规矩放在眼里，小仙冤啊！小仙若知有今日，那先前就是说破大天，也绝不会从远清苑里偷溜出来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