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得与君相决绝

第65章


  据说这情花树每一株都有自己的主人,那主人便是栽下它的人,而每个仙者在得到上仙之身的时候都必须来栽上一株,其一旦落地生根,便会随着栽下它的那位仙者的心意,开出不同的颜色的花,花的颜色即是心坎上那人的真身之色,当然,心坎上的人若是变了,花的颜色亦会随之改变,很神奇,也因此成了诸多仙侣们情爱的见证,还有就是,无形中思想上的一种禁锢。毕竟,神仙是断断不能乱来的,这也可算是变向的监视了吧!
  思及此倒也怪,这百年来身为天君的流云,竟从未催促过我到这里来栽上它一株,莫不是他怕看到我栽下的情花树没有开出他想要的颜色?话说到这里,他的真身是什么颜色我却还不知道呢。
  “娘亲,这儿好美!”天儿仰首观花,赞道。
  我“嗯”了一声,对他嘘声道:“乖,先别话说,莫要让旁人发现我们。”
  说着,我放轻脚步,一边走一边仔细观望四周,所幸那树上开着的花儿一个个俱像小月亮般散发着光芒,眼下虽是晚上,却一点也不会看不清路,只奇怪的是,天机镜怎的会将我们送到这处?难不成,他竟住在这情花林中?
  复又前行了一阵,突然,一股淡薄的,可于我而言却是再熟悉不过的仙气蓦地扑面而来,不知是否是因为血缘的关系,在感受到这股仙气的同时,我怀中原本甚是平静乖巧的小人儿,竟霎时放声大哭,一面哭,一面居然还撕心裂肺地喊出一声——
  “父君……”
  我心中疼痛难忍,然他没有认错,那股淡薄的仙气确是落离的,只是,令我最伤痛的,并不是小人儿的这一声呼唤,而是我面前不远处的那株情花树,它不似别的一般生机勃勃枝叶郁郁,甚至树干的一大半赫然有被大火焚烧过的痕迹,可是……可是在它另一端勉强生出的新枝桠上,竟然开出了一朵紫光莹莹的情花,虽只得一朵,但那种色泽,我如何会不认得?!
  怎会这样?怎会……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我兀自出神之际,恍然间,树下竟有个人影倏地从地上爬起,转身撒腿便跑,但样子却像是喝得醉了,步伐都有些踉踉跄跄的。不过,饶是他跑的再快又如何?怎敌得过我一记定身咒来得快?弹指,他便动弹不得了。
  “天儿乖,不哭了。”我一边朝着那背影走去,一边哄着怀中的小人儿,瞧他那一副伤心至极的形容,我的心也像被猫抓了似的,异常难受。
  行至那人面前,他圆睁了一双眼睛将我看着,因受了定身咒而不能言语,他眼中布满了挣扎和恐惧,可他越是这样我便越是觉得奇怪,末了,终是忍不住伸手朝他的灵台探去,走进他的记忆……
  真相大白(一)
  “竹儿。”
  片刻后,我浑身颤抖的从他记忆中退身而出,并为他解开了咒法,他呆呆地直视着我,而我却贴着身后的树干慢慢地滑坐到了地上。
  天儿已止住了抽噎,站到我身旁伸手擦过我的脸颊,问:“娘亲,你不让天儿哭,自己怎么哭了?”
  我摇头将他的小手拿下握在手心,没有回答,只抬眼唤面前那人道:“颢玉……兄长。”
  那人身形猛地晃了一晃,颓然跌坐于地:“没想到还是叫你知道了。”
  “怎会这样?”
  “是了,当年我并没魂飞魄散,而是宿在了他的元神内,如今他灰飞烟灭了,我自然也被释放,兼之沾了他千年的仙力,轮回几世,我便也成仙了。”
  “哈哈。”我流着眼泪却大笑出声,一时间,不知是该痛苦还是该高兴。
  在颢玉的记忆里我看得清楚,实则,他与我相识的那一世并非是人,而只是个人偶!然令人不料的是,他与我时长日久相处在一块,因我原本就是个神仙,即使是下凡历劫却还难掩仙气,久而久之,他竟生出了一魂三魄,之所以一直不能言语,也正是应了这一点。此乃阴谋,他原是被人操纵的!不过,也恰是因为如此,他当初方才能在受了笥婧一支致命鹤羽后得以侥幸逃脱。只我不明白的是,他的一魂三魄在被逼出那人偶之躯时,怎的会宿在了落离的元神内?
  而我只能探知到他亲身经过的记忆,却无法探知他经外界感受到的事情,他今日伤痛至斯,想来必定是他在落离元神内的千年之间发生了什么,那会是什么呢?
  “别想了。”颢玉紧阖双眼,半晌,涩涩道,“我先前也不知为何会这样,后来你师傅告诉我,当一个神仙的元神和仙身同时都有缺损时,这事确是会发生的。况且,那日还是他将我葬了,即便那只是个人偶。”
  “元神和仙身都有缺损?”我惊讶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颢玉忽然睁开眼看我,眸中竟含有三分怒意,三分责备,甚至,还有三分怨怼,最后泠然道,“为了你,他连命都不要了,还有是什么不可能的?”
  闻言,我登时怔住,可身边的小人儿竟是撑了腰转身对颢玉喝道:“景叶舅舅,你不能这么凶娘亲!”话音甫落,便被颢玉一把拉过去紧紧搂在了怀里,我怕他吓着,遂施了一记昏睡术令他入了眠。
  松垮地靠在树干上,我抬眼看着头顶那朵开得极绚烂的情花,无力道:“可当初他确然动手要杀我,而且,也真的那么做了,我不明白……”
  颢玉冷笑一声,截过我的话道:“你不明白的太多了!你恨他,可你知道他是如何元神仙身俱损的吗?你怨他,可你知道他对你动手之时,自己却有多难受吗?你设计他,可你又知道他等待你回来的千年里是如何度过的吗?这些,你通通不知道,而我忍了这么久,原也是不想告诉你的,只因我知道他到底有多在乎你,多着紧你!可我不忍心,凭什么,凭什么他儿时犯下的错,却要用一生来还?凭什么所有的伤痛都要由他来承担?”
  “没有,”我哽咽了半天,本想说的更多,无奈却只能支支吾吾的道出支离破碎的三个字,“我……爱他。”
  话罢,那情花树的枝桠似是听懂了我的话,先是朝我摇了一摇,既而竟有一瓣花瓣飘然落下,一直掉落到我摊开的手心。
  “傻丫头。”颢玉起身来到我身边,又用他的袖角替我擦了擦脸,“莫要哭了,他瞧见了,必然心痛,他此生为你痛的已经够多了,你若有丁点为他好,便听我的话。不哭了,我就将一切都告诉你。”
  我拚命地点头,以最快的速度捏了个诀止住不断掉下的眼泪,他见了,果真娓娓道来。
  “因为老天君的缘故,他平生只得了两子,其长即为现任的天君,其幼即是他。他从小生长在天宫,是注定的太子,将来的天君,更心知他要娶的是谁!尽管他并不喜欢。”
  “直到他三万岁上的一天,天宫内突然来了个孩子,那孩子也唤老天君为父君,仙龄亦只与他长了几岁而已。也是这孩子的到来,他那原本就不甚喜欢他的父君,对他的态度更是一落千丈,又因怕那孩子不平衡,后索性支了个拜师修行的美名,将他遣到了南海,一去便是十万余年。”
  “彼时,他不过也只是个孩子,小孩子心性,如此折腾一番,阴影已是极深,也越发的渴望起了温暖、光亮,甚至是占有,这却也都是无可厚非的。不过,他起初到南海时并没有难过,反倒是开心,因为他在师傅和师兄那里得到了平素里最缺乏的东西,时间久了,他再回想起生活在天宫的岁月,只是一日较一日更甚的厌恶,那个莫名其妙不喜欢他的父君,那个一心只盼他早登太子之位的母妃,还有那个因着他的身份注定要嫁给他的骄纵女子。”
  话到此处,颢玉忽然顿了顿,面上露出苦闷之色,良久,方又续道:“数千年后的一天,他的师傅在一次临下凡之前嘱咐他和他师兄一件事,此事,便是叫他们仔细看守着那片与洛迦山相对的紫竹林,说是近日紫竹之灵可得道成仙。于是乎,两个人便依言去了紫竹林,在守了数日之后,师兄弟二人竟还逗趣开玩笑的打了个赌。”
  “这赌我大约记得。”见颢玉看我,我便接道,“他们赌我会化为男仙还是女仙。”
  “不错。”颢玉点头问我,“竹儿,你说应是男仙还是女仙?”
  这原本是个甚容易回答的问题,树木属阳,飞升是在白日,皆只能是男仙。而花草类属阴,飞升是在夜晚,故只会是女仙。可是,我再看看自己,再看看颢玉怀中抱着的小人儿,这问题一下就变得不容易回答了,是以直言道:“这道理我却也懂得,不过,兴许我只是个异数罢,此事连师傅亦不解。”
  颢玉拧眉摇头:“仙界之事素来丁丁卯卯井然有规,哪里能有异数之说?你师傅与你说不解,一来是慈悲为怀,见其事已成定局,说了也是枉然;二来,她老人家是相信她自己的徒弟的,也觉得有她在,事情定也坏不到哪里去。然则,世事总有难料,谁又会想到你二人竟有一天会走到这种地步!”
  我倒抽一口凉气,震惊道:“难不成,当初竟是落离他……他动了手脚?可我为何却不知?”
  “你当知道他那时为了让你师傅和师兄欢喜他、在意他,他有多拼命在修行。”颢玉沉沉叹息,“他那时仙龄虽小,术法亦不及后来,但彼时以他的修为,诚然不能瞒天过海,可若是想要让一个尚未成人形的你,和你的善财师兄闭耳塞听,倒还是极容易的。至于施术扭转局势助你提前几个时辰飞升,更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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