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

第10章


  郭东羡想站起来,又颓然坐下。郭西临拭著泪,道:“笑松说得是。”沈笑松道:“我看,东羡兄,你还是找个大夫看看为妙,你脸色很差。”
  郭东羡病了,郭西临一个人手忙脚乱,长生受了惊吓,一时也起不了床,沈笑松只得帮著张罗。心里想叶知秋想得都要疯了,但这边又实在放不开。郭家人待他一直如同上宾,这时候丢下,也太不够意思了。
  好不容易等到过了头七,虽然案情一点头绪也无,但人算是下葬了,该有的礼也有了。沈笑松方能脱身去找叶知秋。
  沈笑松到了叶知秋最常呆的那间屋子,却不见叶知秋踪影。叫了几声,只听得回声阵阵,却听不见回应,只得一间间找下去。
  这里房舍又何止千百,沈笑松找了足足一个时辰,眼睛都花了,也没找著叶知秋。再怎麽叫,也没人答应。沈笑松这时才觉得这画里也实在不是十全十美的。
  忽然一抬头,见西首一处阁楼里,有隐隐的白气冒出。沈笑松忙赶了过去,却傻了眼。
  这时候本已入冬了,沈笑松一路上山来,路上的雪已经积了半尺有余,天寒地冻,寺後的梅枝都银条儿一般,间或露出两朵还没被雪打凋的红梅。
  这阁楼里却比最温暖的春日还暖上三分,中央一个四四方方的浴池,汉白玉砌的,清清的水又暖又热,那气儿还一股劲地往上冒。
  四周飘著纱幔,被那热气儿冲得飘来飘去,纱幔是轻豔的红,望去就像重重轻红的烟雾,叠了深深浅浅的霞影。
  “酒在那温著呢。”
  沈笑松擦了擦额上的汗,这里当真热得紧,那汗珠儿从额头上滴了又滴,一张脸也红得像喝了酒。再喝温酒,岂不更是上了色?不过一听这声音,哪怕那是毒酒也喝了,何况还是温温的,醇醇的美酒?
  掀开一重纱,还有一重。那点火苗看著不远,却足足掀了五层纱才走到。
  红泥小火炉。上面果真温著一壶酒。旁边的红木小几上,放了两只酒杯。
  那酒杯却好看得紧,浅浅的几乎像个碟子,像朵开放的花,半透明的天青色。
  像叶知秋平日里穿的衣服的颜色。
  “还愣著干什麽?倒酒啊。”
  沈笑松应了一声,将两只酒杯都斟满了。那酒杯实在又小又浅,只盈一口。一杯端给叶知秋,一杯自己喝了一口,赞道:“好酒。”
  叶知秋端著酒,一双眼睛却在沈笑松面上溜来溜去。“你怎麽不看我?”
  沈笑松一口酒险些呛出来,叶知秋却又接著道:“你怎麽从进来起,就一直在流汗?”
  沈笑松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一抹又更多了。叶知秋低笑道:“衣袖都被你抹湿了。”
  沈笑松咳了一声,道:“这里面热……”
  叶知秋啊地一声,道:“是了,这里面自然是热。那你为什麽不宽衣?”伸手在自己颈间抹了一把,道,“我也热。”
  说著便站起身来,沈笑松吃了一吓,这次可不能不盯著他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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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知秋还是一袭青衣,只是青衣里面可什麽都没穿,从脖子一直露到锁骨,形状优美且不说,白皙如玉的肌肤上还被水气蒸了一层薄汗,映成了一种淡淡的绯色。赤了一双脚站在那汉白玉的地面上,加上那层水雾,几乎分不清哪是他的脚哪是白玉的地。
  他手便放在腰带上,他衣服松松披在身上,全凭这腰带系著,这一松开,这一松开……沈笑松赶忙又将眼光移开了。
  叶知秋上唇咬著下唇,一双眼睛里水气蒸得像要把人化了:“怎麽?又不看了?”
  沈笑松低著头去喝酒,干笑著道:“我怕……我忍不住……会扑上去……”
  叶知秋笑道:“好啊,那我洗我的澡,你喝你的酒,咱们互不干涉好了。”
  手一拉,那腰带便散开了,衣襟滑落,肩,手臂,胸膛,腰,腿……就算隔了一层水雾,还是纤毫丝露,看得分明。
  沈笑松的酒杯早已空了,他还在喝。
  叶知秋一边向浴池里走去,一边睨了他一眼笑道:“你的酒已经一滴不剩了,你喝空酒杯也喝得这麽起劲?”
  沈笑松看著他玉雕般的身子在水里若隐若现,他微仰了头任霞影般的纱儿在脸上发间拂来拂去,血往脑子上直冲了上去。跨了一步,却听到当地一声,那红泥小火炉被碰翻了,那火却没熄,立时烧著了一条纱。
  叶知秋笑道:“把那纱浸水里来,不就熄了。否则把这宝地儿给烧了,我可不依。”
  哗啦一声,纱是入了水,沈笑松也跟著入了水。水花溅了叶知秋一头一脸,好容易睁开眼睛看时,沈笑松已经跟他都是一般的裸裎相见了。
  “你脱得可真快……”
  “……若让我脱你的会更快……”
  画外白雪飞舞,画中红纱飘舞。水声响动,时激时缓,如同音乐。间或夹了几声销魂蚀骨之声,那却是世间哪般音乐都比不了的。
  “替我揉揉肩吧,酸死了。”
  叶知秋笑道:“你作死!这麽多日不来,一来还要我服侍你?”
  沈笑松一翻身起来,把他又压倒了水里去,叶知秋在他手臂里挣扎著,那被温泉水洗得滑如凝脂的肌肤,被沈笑松又拧又咬,如同雪地上盛开了朵朵红梅,殷红如血。
  “你知道我回来?”
  叶知秋笑道:“你一靠近这附近我就知道了,所以就在这里等你了。”
  沈笑松在他肩头上轻咬了一口:“你是有意这样……勾引我?”
  叶知秋吃吃笑道:“你一去数十日,早过了我的七日之限。我想勾引你,也勾引不了哪。”
  沈笑松道:“抱歉,知秋,我是真的碰上了事情。”
  叶知秋忽然盯著沈笑松印堂,又将他上下打量,面色变幻不定。
  沈笑松见他神色有异,道:“你怎麽了?”
  叶知秋沈声道:“你这段时间在哪里?”
  沈笑松笑道:“郭府。就是山那头那个大户人家。”
  两人本来相拥相偎,春意浓浓,旖旎无边。此言一出,叶知秋笑容立敛,顿时空气都似乎冻住了。沈笑松见他脸色惨变,情知有异,忙问道:“怎麽了?”
  叶知秋厉声道:“马上离开那里!”
  沈笑松奇道:“为什麽?”
  叶知秋怒喝道:“永远不许再到郭府!否则,我永远不会见你!”
  沈笑松道:“你总要说个原因吧?”
  叶知秋一转身背对他,道:“没有原因!”
  沈笑松盯著他,道:“我只是想那里住著,过来找你近。既然你不喜欢,那也罢了,不过现在不行。他们家二少爷死了,家里鸡飞狗跳地乱成一团,我这段时间没来,就是在帮忙料理,如果我这时一走,他们更手忙脚乱了。”
  叶知秋突然回身,盯著沈笑松眼睛,道:“他们家死人了?”
  沈笑松道:“是啊,死得很惨。”
  叶知秋扶著池沿上去,想去拿衣服,沈笑松忙搂过他,道:“怎麽了?”叶知秋摇头,道:“难怪我见你身上有戾气。笑松,别说了,再也不要去那里,那里将会有血光之灾。你千万不要去。”
  沈笑松道:“难道你知道凶手是谁?”
  叶知秋笑道:“我整日里在这画中,怎麽会知道凶手是谁?”
  沈笑松道:“那你怎麽知道郭府会有血光之灾?知秋,你究竟隐瞒了我些什麽?”
  叶知秋一板脸,道:“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沈笑松将他上下打量,眼神中有点陌生的东西让叶知秋心惊胆颤。“我知道你不会害我。不过……”
  “不过什麽?”
  沈笑松笑了笑,道:“不过,你会不会去害别人?”
  叶知秋面色一变,继而淡淡道:“修炼的大忌,便是杀生。这你总该知道吧?”沈笑松点点头,叶知秋坐在榻沿,沈思道,“不知道那位二少爷是怎生的死法?”
  沈笑松道:“下手的人必定和他有深仇大恨,杀了人不算,还对他的尸体毁损,血肉模糊,面目全非。我察看过尸体,有些地方连骨头都刺穿了,这个凶手,不知道跟他有什麽仇。能够恨到这等地步。”
  叶知秋慢慢地重复道:“能够恨到这等地步……?……”突然站起身,走到了窗前,望著一片竹林。风声将竹林吹得瑟瑟作响,沈笑松站在他身後,觉得清寒透骨,不由得微微缩了缩身子,模糊地想著,这画里,也会有风?环住叶知秋肩头,更觉清瘦,吻著他耳垂,柔声道:“别说那些了,我这段时日里,日日夜夜地想你。你为什麽就不肯让我一直在这里呢?知秋……”
  叶知秋叹息一声,悠悠长长。“我毕竟不是人。只是依附这玉壁的灵气而留下的一缕魂魄。我当然也想让你一直留在这里,可是,不行……”
  沈笑松忽然把他拉过来,借著月光,细细打量他的脸。“是我的错觉麽?我觉得,比前初见之时,你苍白了,消瘦了。”在他下颔上轻轻一捏,道,“原本似乎还要丰润些的,现在尖削了许多。”
  叶知秋似乎脸色微变了一变,继而笑道:“我看,是你自己想的吧。”
  沈笑松笑道:“是不是想我,想得人都瘦了一圈?”
  叶知秋忍不住笑道:“你还真是自作多情。”
  沈笑松突然发足一跃,把悬在顶上的一颗夜明珠摘了下来。叶知秋道:“你干什麽?”沈笑松却把那颗夜明珠放在了浴池旁所设的锦榻榻头,顿时榻上更是光芒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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