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竹吟

第72章


……知道我在呼唤你吗?」
  从来都不知道心痛可以比恨更强烈。
  当日展鹏扬带他来见冷傲竹,若非一时心痛淹没了恨意,他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那个畜生不如的卑鄙小人。
  傲竹曾经多次出手救过展鹏扬性命,然而那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却如此对待他。
  「傲竹,落到今日如此,你还心存善念……从不曾露出丝毫愤恨的神情,究竟为什麽?」
  他很想知道,也很好奇,这一个多月,他从不曾在冷傲竹眼中见到丝毫恨意。
  可是,被人害成如此,真的一点都不恨吗?不恨展鹏扬?不恨那个临阵退婚的慕容雪吗?
  小心翼翼的捧著冷傲竹失去神采的脸,对上那双眼波迷离双眸,「你的心善……唯独不对我吗?」
  冷傲竹的铁石心肠似乎只针对他而已,几乎每一次都是这样。
  「罢了,反正……即使你不属於我,我还是属於你的,也不会任由你属於别人!」淡淡的笑了,这是他从爹爹的手札中悟出的道理。
  拨开眼前人又脏又粘还有些腥臭的黑发,司徒尊踮起脚尖在冷傲竹干裂的唇上印上轻轻一吻,然後微微歪著脑袋,对著冷傲竹扬起一抹美丽动人的笑。
  「好了,契约成立!」欺负人家连抗辩的能力都没有,司徒尊自顾自将自己随身的玉珑挂上冷傲竹的脖子,按照大月族的规矩,亲吻及送贴身物品就算定亲了。
  奸计得逞的微微一笑,司徒尊指尖轻轻微弹。
  将火星准确无误的送入石壁上油灯所在的位置,幽暗的石窟顿时缓缓敞亮起来。
  退开一小步,自靴内抽出从志轩处得到的玄铁半月形匕首。
  「喝!」干净利落的身手晃动在橙色的光影下。
  只听连续几声清脆的“锵!”,坚实粗长的铁链应声碎断,如同无数攀延而上的灵蛇般纷纷散落在石壁下。
  同时,司徒尊张开双臂,接住冷傲竹失去支撑而下坠的身子。
  「傲竹,你可知道,当初阎西泠远渡中原时,爹爹曾经要他允诺会留下後代效忠司徒家,也要他决不可轻言生死,所以……」下颚搁在对方肩上,甜甜的笑了,「即使你我不知对方存在,即使天各一方,却在你还没出世之前,就已经注定了是属於我的……因此,我不准你死!」
  静静的相拥,即使是单方面的心动也会变得格外美妙。
  这一刻所有的恩怨情仇、是是非非都会变得渺小,仿佛世上仅只有他们两个人。
  虽然信誓旦旦情之所锺,但其实这样的心情,这样的情不自禁,对司徒尊而言并不熟悉。
  不过在这一刻司徒尊也总算明白了,在这世上还有这样一个人,能够让他不惜一切,能够使他倾注所有。
  自此以後,生命的主题再也不只有自己而已,原来感情可以如此安详而甜蜜。
  含著笑,司徒尊尽可能轻柔的将怀中的身子放置在地面,将对方靠著岩壁盘膝坐好。
  然後再拿起先前的匕首毫不犹豫的划开掌心,意外的没有太多痛楚,唯有一瞬涌现的鲜红静静溢出手掌。
  「傲竹,仅只是洗血的话,我想只有我一人兴许不足够,但假如将你体内的毒分别放入两个人的体内,那麽应当容易许多。」轻轻的说著,当见到眼前人意识不清的微微蹙起的眉头,知道心性善良的冷傲竹或许不认同,於是司徒尊迳自解释道,「不必担心,我的体质原本就与你不同,对於毒物的抵抗能力比你强,耐力也比一般人强许多。」
  说著,司徒尊抓起失去冷傲竹软弱无力的手,在掌心的同样位置比划了半天才小小的划了个口子。
  二掌合一,毒血透过伤口交融的刺痛令司徒尊不禁皱眉,伸手解开先前为冷傲竹封上避毒的大穴,让毒血能够更顺畅的流出体外。
  暗自运劲催动真气,感觉自己寒冽的真气慢慢渗透,催动著二人血脉相容。
  静静的阖起双眼,但嘴上却还是不甘寂寞的继续不忘喃喃自语,「还有,不准你有什麽亏欠或是报恩的念头,我可不是好心才救你……」
  通过真气逼毒,慢慢有乌黑如墨的似血非血般的液体,自合掌处慢慢滴在膝头滑落地面,身体也开始又再次被毒液侵蚀的感觉。
  「我也不会笨到为了救你而舍弃自己的性命,倘若救了你,我却死了……我死也会死不瞑目。如果还要看著你和那个慕容雪相亲相爱的话,就算变成鬼我也会是厉鬼,日日夜夜缠著你……所以我不会死,你也不准……还有啊……记得报恩啊……」
  这个世上恐怕再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如同司徒尊这般还没有救人就先向人索取恩义。
  不过,这样率直坦诚的语言,反倒勾起了他的回忆。
  记得第一次被司徒尊所救的时候,当他睁开眼那个美美的“仙女”也是这样毫不掩饰的跟他追讨救命之恩……
  勾起僵硬的唇角,如今想来依然历历在目。
  缓缓睁开迷蒙的眼眸,看著面前渐渐暗紫的唇瓣,心底有许多不忍,也有浓到化不开的疼惜以及担忧。
  迷迷糊糊朦朦胧胧中苏醒,耳边的话仿佛一直不曾停过,一直喋喋不休,又霸道又蛮横。
  可是不知为为什麽,听来会让他眼眶湿润,也会不由的感叹。
  这声音是他期盼已久的天籁,是萦绕在碎梦中的心醉。
  他无瑕去思考,更不知道为什麽司徒尊会在眼前,也不清楚今夕究竟是何时。
  而这些已久不再重要,只要……眼前这个人还能呼唤他的名讳,只要这样便足够。
  「嗯噗──」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夜都变成白天。
  一口浓稠灼烈的黑色液体,如飞溅的瀑布自眼前暗紫的薄唇内喷洒而出。
  呆呆地睁著眼,而他却只能看著惊心动魄的这一幕。
  「司徒尊,你怎麽样?」心口又紧又痛,视线久久无法从沾满黑血的唇边离开。
  凤目在眼前微微瞠大,然後弯成月牙般。
  「原来……醒了吗?」有些气若游丝,「嗯,也已经能说话了。」
  闻言,轮到冷傲竹呆愣了。
  不假思索的开口,他甚至都还没发现自己竟然又能讲话了!
  「我……」当意识回笼之後,开口似乎又变得不太容易了,「我……好多了,你呢?」
  微微眨了眨疲惫的眼眸,司徒尊有气无力的闭起双眼摇了摇头。
  然而,即使司徒尊虽然没有作答,可对冷傲竹而言已经足够。
  仅只是一瞬的眼神相交,已经足够让他安心了。
  他也没有说开口谢谢,心中也觉得司徒尊不会愿意听他说谢谢,更何况,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恐怕有十把算盘也无法算清。
  不过,只要他还活著,就还有许多时间,有那些时间他就有机会,可以跟过去做个了结,也可以找个时机,一次过把心底的话好好说个明白……
  总之,总会有太阳再次升起的日子。
  带著安详的微笑,冷傲竹重新闭上双眼。
  期盼著再次睁开时,一切悲苦都会过去。
  可是,美好总是伴随著厄运而来。
  沈浸於美好的期盼,二人忽略了黑暗中有一双如火如电般燃烧著妒恨的赤红眼眸。
  如盯上猎物的毒蛇,一眨不眨的盯著他们。
  *
  热,好热!
  再一次自专注中回神,犹如置於岩浆中,浑身都像著了火。
  这种自内而外的灼热,不断充斥著脑门,不仅让他无法错动内劲,更有些意识模糊。
  担心著治疗尚未完成,司徒尊口干舌燥的撑开眼眸,入眼的景象令他心中一惊。
  「傲竹……」何时倒下了?他竟然浑然不觉。
  想要上前查看倒在地上瞠目看著他的冷傲竹,司徒尊却觉得身体的力量似乎正在渐渐流失。
  究竟怎麽了?发生了什麽?
  因为运功过度吗?可是直至方才,治疗似乎都十分顺利。
  「哼,不用在挣扎了!」
  冷哼一声自岩石背後走出的身影,是司徒尊有生以来见过的人之中最卑劣、最憎恶也最令人作呕的身影。
  「展鹏扬!」撑在地上,司徒尊由下往上瞪著展鹏扬。
  心底的一把火,烧的他几乎燥热难安,而怒瞪的凤眸中也有一把火,这把火慑人而冶豔,这是名为愤怒火焰。
  从展鹏扬那张恶心的脸上,司徒尊当下就明白了,一切都不是巧合。
  「是你干的好事?」
  他的丹田好热,四肢也变得无力而瘫软,浑身又麻又酥痒,这种感觉就像是……
  居高临下,展鹏扬欣赏著司徒尊咬著牙勉强瞪著他的媚态,一脚踢开无法动弹的冷傲竹,冷笑著来到司徒尊面前。
  蹲下身,用指尖挑起纵使面色苍白依然美丽不可方物的脸庞,展鹏扬啧啧一叹。
  「真是自找苦吃!」
  赫然一怒,司徒尊自下颚的钳制上挪开。
  「是你在傲竹身上又……是逍遥散?」是他的失误,为何没有在替傲竹诊断一次。
  可是,究竟是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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