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小媳妇

作为顾家爷爷十分疼爱的长孙，虽然严厉的军人父亲对我要求颇高，在我前二十九年的生活里，我还是让他们很满意的，学习优异，工作体面，唯一让他们不满意的是，至今还没有把媳妇娶进家门。
    我这人不爱说话，喜安静，下了班，喜欢呆在家里看看书、玩玩电脑，年少时被妈妈逼迫学习的游泳和跆拳道也被我以工作忙碌的理由荒废至今。
    妈妈数落我，脾气倔，性子闷，话又少，怪不得没有女孩子喜欢我。
    其实，喜欢我的女孩子是有的，在几年前分手了。
    那个女孩本来是堂弟顾惟扬的同学，容貌秀丽，性格温柔，在家里为顾惟扬庆生日时偶然遇见，之后，她就大胆地追求我，屡屡出现在我的附近，引起身边兄弟们的一声声调侃。
    一个女孩子能有这般的勇气令我很是吃惊，几个月后，我终于不忍心再拒绝她，答应跟她试着相处。
    她十分开心，拼命地粘着我，恨不能时时刻刻呆在我的身边。
    我也竭尽所能地体贴她、照顾她，我想，这是身为男子汉应该做到的。
    可是，工科生功课繁重，我本来就没有多少闲暇时间，加上不敢辜负爷爷和父亲的厚望，于是，我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要做。
    她讨厌我的繁忙，渐渐提出很多要求，要逛街游玩、要参加朋友聚会、要请客吃饭秀甜蜜，以我的倔犟脾气和沉闷性格，常常难以做到令她满意。
    不知不觉中，我们开始闹矛盾。
    她吃了不少苦头，常常会在与我一言不发的冷战中，气得大哭，数天不理睬我，然后又会主动回头，与我和好。
    我们又一次闹了别扭，这次她坚持整整一个月没有过来找我。
    我困惑了，我和她这样的状态算是恋爱中的男女吗？我们真的合适吗？
    一天晚上，顾惟扬找我喝酒，他看上去很不开心，他醉醺醺地问我一个奇怪的问题，我竟然无法回答，听到顾惟扬的话，得知自己的弟弟爱上自己的女朋友，我竟然没有生气。
    我质疑自己，你真的爱她吗？为什么没有顾惟扬说的那种想要宠她宠到骨子里的冲动，甚至连平日许多简单的让步都不曾做到？
    顾惟扬喝醉酒骑车摔进沟里，受了伤，令家人集体担心。
    得知是因为那个女孩，震惊之余，我突然发现自己该退出了，不完全是为了弟弟，而是对那个女孩而言，重新选择真正爱她的人才是公平的。
    我提出分手，她很悲伤，可是这一次，她没有回头，一年后，真的嫁给了惟扬。
    看着顾惟扬脸上幸福的笑容，我想，我当初的决定是对的。
    工作之后，在家人安排的一轮轮相亲活动中，我渐渐麻木，难道我真的要孤独地走下去吗？
    秋天的时候，在单位同事的介绍下，我见到了小我五岁的宋晓珊。
    她这个年龄，都讲究自由恋爱，答应来相亲本身就令我奇怪，在见到她本人之前，我猜想，这又是一个看上我的学历和工作条件的都市恨嫁女吗？
    第一眼，只一眼，我就有些着迷了，吸引我的是那双眼睛。
    这个女孩，大眼睛，双眼皮，圆圆的脸，五官端正、清秀，肌肤白皙粉嫩，没有任何脂粉的掩饰，让我立刻想起“清水出芙蓉”五个字，尤其是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明亮清澈。
    她看着我说话的时候，眼睛黑得像熟透了的紫葡萄，亮得闪着奇异的光彩，润得像一汪清冽的泉水，眸里前一秒透着慵懒和闲适，下一秒又顾盼流离，晶莹灵动。
    我惊奇，这就是传说中的“明眸善睐”吗？
    九月的江城，气温还很高，她穿着粉红色的雪纺短袖衫，露出两根纤细白皙的小胳膊，腿上是瘦瘦的蓝色牛仔裤，脚蹬一双白色休闲平底鞋，这样闲适随意的打扮一点儿不像宋姨所说的岁数和身份，哪里是名校老师，倒像个没出校门的大学生。
    不像以往的相亲对象，关于我的家庭、收入、工作、房子，她一句没问，半个小时的时间里，聊的都是大学校园生活，不管我接不接话茬儿，她都可以自顾自地讲下去。
    再后来，她问了我许多奇奇怪怪的问题。
    听说我在江北上班时，她甚至问：以前没有修建大桥时，人们都怎么过江？
    难道她不问世事吗？我告诉她可以坐渡轮，她那好看的长睫毛就像小蜻蜓的翅膀欢快地忽闪着，大眼睛里立刻蓄满了惊奇和羡慕，她回答说自己长这么大还没有坐过轮船。
    于是，我跟她讲述渡轮过江时的情景，分析轮船靠岸时的操作与江水流向之间的关系，她托着腮，满脸崇拜地看着我，最后郑重送我一个“百科全书”的外号。
    头一次被人这样膜拜，我有些不知所以，突然发现今天没有吃饭、纯聊天的相亲活动竟然持续了两个多小时，而且自己前所未有地说了很多话。
    想到后面还有事情要办，我适时提出了告别，她的离开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甚至都没有要求我送她，更别提，询问下一次见面的时间了。
    对她来说，这仅仅只是一次父母强迫施加的任务吗？
    而我是怎么了，还没有分开，就开始想下一次的见面了吗？
    她毫不留恋地蹦蹦跳跳远去，却蓦然回眸，甜美的笑容像一朵娇艳的鲜花绽放在我的眼前，美极了。
    突然，一辆摩托车轰鸣着冲上人行道，危险临近，我毫不犹豫地跨上前去阻止，把她拉入怀中，她害羞了，低着脑袋不肯抬头。
    想到还有令人烦心的公事，我放弃了送她回去的想法，她离开时，眼神淡然而忧伤，跟几秒钟前判若两人。
    我困惑不解，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孩呢？
    我往前追了几步，看到附近的路边站立着一位高大帅气的男子，样貌出众，目光却紧紧地追随着那个女孩走入校门远去的背影，神情哀伤而决绝。
    直觉告诉我，这里面一定有些什么，可是，那一刻，我却突然告诉自己，或许，我可以试试，不要错过这个女孩。
    接下来的日子里，她一直没有打来电话。几次见面都是我约她，还是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喝茶、聊天。
    她很安静地坐着，细声细语地讲话，从不提出任何要求，吃大餐、看电影、送鲜花、陪逛街这些约会程序中必做的事情一样不提，乖巧温顺得像一只可爱的小猫咪，我也乐意坐在那里，静静地听她讲话。
    可是我知道，只要看她灵动的眼睛，时不时揉搓的小手和偶尔冒出的几句特别怪异的话语，我就知道她一定有藏起来的小爪子。
    我来了兴趣，还真想看看她露出小爪时的样子，那会是如何的有趣呢。
    深秋时分，我带她去坐渡轮，吹江风，游江滩。
    她的快乐如此简单，兴奋地像个孩子，她蹦跳得老高，去摘江边芦苇顶端那迎风高高飘扬的白毛，我竟然做出多年没有的幼稚举动，帮着她去摘。
    她举着满满一大捧芦苇花，比在自己的头顶，傻乎乎地问：“像不像公主？”那神情仿佛举在头顶的不是遍野皆有的芦苇花，而是娇艳昂贵的玫瑰花冠。
    听说每个女孩心中都有一个公主梦，她也不例外，可竟如此简朴，我又惊奇了。
    那天的芦苇花确实很美丽，很梦幻，我开始有了一种幻觉，我可以做她的王子吗？
    临别时，她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问我：“以后我可以叫你顾意吗？”
    我随口问：“为什么？”
    她嘻嘻一笑，回答：“顾意，故意，这名字多好，多特别！”
    我竟然点头默许了。
    有一阵子，我工作很忙，我和宋晓珊有一个多月没有见面了，我纳闷，既然同意继续见面，那么说明她心里是愿意跟我交往下去的，可是连一个电话都没有，她是出于羞涩，还是如此不在意这段感情？或者，仅仅只是为了父母，给自己安排一个合适的婚姻？
    新年到来前夕，我试着邀请她参加单位的元旦庆祝。
    她如约而来，羽绒服，牛仔裤，跟局里一群花枝招展、衣裙飘飘的女同事相比，穿得是那么随意，显然，并不重视在我同事面前的首次亮相。
    可是，不负我的期待，她毕竟来了。我上前牵她的手，发现她的小手凉得惊人，原来她是体寒之人，只是因为怕冷，突然懊恼自己刚刚的小心眼简直就不是男子汉所为，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斤斤计较了？
    可是即使是衣着随意，她依然美丽动人，前一分钟，她陪伴着我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神情安怡，像只刚刚睡醒的猫咪，下一分钟，她就洒脱出场，像蝴蝶嬉戏花丛般怡然自得，翩翩起舞、艳惊全场，我突然感到自己仿佛不属于她的世界，心头烦起。
    我来到大厅外面抽烟解闷，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回想起逝去的那段恋情，温柔娴静的宋晓珍在我面前就像一张纯净的白纸，可以一眼看透，她爱腻着我，缠着我，提出各种明明白白的要求，可是眼前的这个女孩就像个迷一样，若即若离，让我琢磨不透。
    宋晓珊，宋晓珍，只有一字之差，难道是姐妹吗？
    我笑自己神经过敏，中国重名的那么多，怎会这么巧？而且看长相，看那性格，一点儿共同的遗传都没有。
    可是接下来的情形，玄幻了。
    一会儿，她寻了出来，走到我的身边，做出我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摘下自己脖上的红围巾给我围上，动作细心而轻柔，那围巾软软的，柔柔的，还带着她热热的体温和一种特别的气息，她自己只穿单薄的毛衣，却丝毫不知道寒冷，她望着我时，大眼睛亮亮的，如黑珍珠般美丽，像泉水般清澈，眸中满是关切和疼惜。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瞬即升腾而起，我蓦然心动，原来，心动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啊！那颗心仿佛失去了控制，“噗噗”跳动着，猛烈地似乎要跳出我的胸腔来。
    我立刻脱下棉袄疼惜地裹住她，把她小心地拥入怀中。
    她的身体是那么瘦小，又是那么柔软，仿佛可以一把融入我的身体。
    我浑身的热血直往上涌，大脑发热，难以自抑地亲吻她。
    她没有责怪我的冲动无礼，虽然很害羞，却不知道躲闪，甚至都不会换气。
    她的小嘴粉嫩、柔滑，透着香甜的气息，那种奇妙的感觉就像小时候第一次吃到甜甜的水果糖。
    她额前的头发软软的，滑滑的，散发着一种清新别致的气息，令你不由自主就想伸手揉上一揉。
    她趴在我的肩头伸着舌头喘气的样子像极了一只炎炎夏日里的小哈巴狗，我的心突然沦陷，柔软地一塌糊途，再也不想放开她的手。
    那个雪夜，我睡在家中妈妈为迎接儿媳妇而准备的大床上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是她带给我甜美感觉。
    听说爱情是一种化学反应，在我的内心里面剧烈的化学反应发生了！
    经此一吻，我们好像亲近了不少，虽然我还是不很了解她对我的心意，可是到目前为止，她没有表示过拒绝，我也愿意跟随着自己的感觉走下去。
    她真是一个让人意外的小东西。吃饭时，我才发现，长这么大，她竟然连筷子都不会用。
    她可怜兮兮地问我：“可不可以不学？”
    我严肃地摇头。
    她又怯生生地问我：“为什么？”
    那一瞬间，我真想笑，可是我脱口而出：“去我家吃饭会挨训的！”
    她的眸中立刻闪现惊喜的光彩，我也怔住，她这样，是因为我说带她回家见家长而高兴吗？那么，她也是喜欢我的了？
    明白这一点儿，我内心狂喜，可是，我还是面不改色地训练她正确地使用筷子，不想家教严厉的父亲仅仅因为一双筷子就否定掉这个让我第一次心动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