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与千万

第17章


当然,速度是慢了,假如不是贝格尔反应迅速,动作敏捷,撞车也还是难免的。 
  福尔摩斯观望了片刻,脱掉斗篷,从司机室探出身子,准备向车头移动。 
  “开车!”他喊道。“我们可以把它接上!” 
  贝格尔对这个大胆的设想犹豫了片刻,然后点点头。他不愧为一个驾驶火车的老手,他算准了两车行驶的快慢,轻得不能再轻地顶住了前面的车厢,两车最后稳稳地挨在一起了。福尔摩斯从车头前面跳上车厢,转身招手让我们中间一个人跟过去。 
  一会儿工夫,他带着一大包窗帘回来,我们立即把它们扔进炉膛,并告诉福尔摩斯现在可以甩掉煤水车,不会发生危险。贝格尔表示同意(但并不认为这是个明智的办法),于是我们着手去干,很快就把煤水车甩掉了。福尔摩斯搬回更多的可燃物品,压力表上的指针开始上升。由于补充了燃料,甩掉了煤水车,我们重新赶上了男爵的火车。贝格尔正忙着驾驶机车,福尔摩斯走上去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吃了一惊,回头盯着福尔摩斯,然后耸耸自己的肩膀,又在福尔摩斯的肩上拍了拍,福尔摩斯走到我身边,要我把左轮枪给他。 
  “你要干什么?”我一面把枪递过去,一面问道。 
  “尽我所能,”他仿照弗洛伊德的口吻答道。“华生,老朋友,如果我们不能再见面,你要忘掉我对不住你的地方,好吗?” 
  “可是,福尔摩斯――” 
  他紧紧握住我的手,使我再也说不出什么话。 
  “有必要吗?”弗洛伊德在一旁问道。他和我一样,并不知道这位侦探要干什么,可是他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妙。 
  “恐怕只能如此,”福尔摩斯答道。“至少我想不出第二个办法。再见了,西格蒙德・弗洛伊德,上帝会保佑你的。” 
  “我挽救你的生命不是为了让你再抛弃它,”弗涪伊德争辩道。 
  然而,福尔摩斯没听到他的话,他已经扶着栏杆再次向前面推着的车厢慢慢走去。这时我们离男爵的火车越来越近。我们全神贯注地望着福尔摩斯,突然眼前出现另外一列火车,沿着另一条轨道迎面向我们驶来。福尔摩斯正低头小心地移动脚步,没看见这列火车,也没听见我们焦急的叫喊。当它隆隆地紧挨我们一闪而过的时候,巨大的声响使福尔摩斯大吃一惊,一只手离开了栏杆,身体险些跌落下去。但是他立即又抓住栏杆,恢复平衡,并向我们点点头示意自己没有受伤,随即消失在前面空荡荡的车厢里。 
  下面发生的事很难确切地描述。现在贝格尔驾驶着机车已经追上男爵的火车,我们推着的车厢已经轻轻碰上他们的车厢。我们在崇山峻岭中盘绕,两列火车以完全相同的速度行驶着,连活塞进退的节奏也完全一致。 
  这时,火车冲进一个隧道,在黑暗中,伴着隆隆的巨响,我们听到砰砰的枪声。片刻之后,火车冲出隧道。这时我再也忍耐不住,不管什么伤口不伤口,我决心到前面看个究竟。这回弗洛伊德知道怎样劝说也没用,便准备和我一同去。正在这时司机发出一声喊叫,并用手向前指着。 
  前面最近的车厢顶上有个人正在爬!那是个男人,穿着黑色衣服,脚上一双银亮的靴子,一手握着手枪,一手拿着军刀。 
  “是男爵!”弗洛伊德惊叫道。 
  唉,我的左轮枪!一件武器――什么都行!假如他已经打死福尔摩斯,现在又来向我们开枪,那就什么都完了。 
  然而他活着!就在我们呆呆观望的时候,又一个人影出现在车厢另端顶上。他正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和男爵一样,他一手握着左轮枪,一手拿着把军刀,不过这刀怎么会到他手里我当时并不知道。 
  当我们穿行在美丽的巴伐利亚原野上的时候,这两个人各自站在车厢的一头,彼此对峙着。他们几乎一动不动,只是竭力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顶上保持自己的平衡。突然福尔摩斯跌倒,男爵立即举枪瞄准。但是他忘了这是在剧烈颠簸的车顶上,就在他射击的一瞬间,车厢又摇晃一下,子弹打偏了。正当福尔摩斯站起来的时候,他又一次举枪瞄准,但这次枪没有响。也许没有子弹了,也许卡壳了。他发疯似地把枪扔开。福尔摩斯一见,立刻把自己的枪举起来,瞄准。 
  但是他没有射击。 
  “福尔摩斯!开枪!开枪!”我们向他喊道。他无动于衷,就象没听见一样。当我们警告他即将进入隧道时,他也毫无反应。他们仍旧站着,死亡――由于撞在石拱上――正在首先逼近福尔摩斯。 
  可笑的是,正是男爵把福尔摩斯救了。他一见隧道,便吓得趴在车顶上了。一刹那间,福尔摩斯凭直觉看出他为什么变成这副模样,并随即也趴下了。同时,他的左轮枪脱手而出。 
  这条隧道似乎长得没有尽头。他们趴在那儿正干什么?这光景真叫人急得发疯。 
  当重新见到光明时,我们看到两个死对头正手执军刀,小心地保持平衡,向对方爬去。 
  一眨眼功夫,他们已经交锋了,雪亮的刀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们前后移动,时劈时刺,一面竭力稳住身体。两个人身手都不一般。男爵曾在海德尔贝格受过专门训练――那个美妙的伤疤便是证明――而福尔摩斯则取得过击剑比赛的冠军。我以前从未见他使过军刀,也没见过在这样靠不住的场地上进行比赛。 
  然而我不得不承认,在使军刀的时候,男爵要胜福尔摩斯一筹。他开始把福尔摩斯逼得后退,退向车厢的尽头,那张恶魔般的面孔浮现出狰狞的笑容。 
  “把车厢顶住!”我朝贝格尔喊道,他立即打开阀门。不早不迟,恰恰在福尔摩斯被逼得向后一跃的时候,丙节车厢碰上了。 
  男爵紧迫不舍,敏捷而姿势优美地纵身一跃,简直就象一只美洲虎,贝格尔本想关上阀门放慢车速把两人分开,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这时福尔摩斯又绊了一跤,他的对手不失时机,挺身就是一刺。福尔摩斯就地一滚躲过,但是刀刃却擦过他裸露的胳膊,我看见鲜血一下子喷涌出来。 
  此后,形势突然转变。究竟怎样发生的,或者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始终没搞清楚。福尔摩斯说他自己也不记得了,不过好象是在男爵把刀抽回来企图再刺的时候,由于用力过猛而失去平衡,恰好倒在福尔摩斯的刀尖上,被军刀直贯而入。当时福尔摩斯正侧身要站直来,把刀尖朝着上面。 
  男爵确实用力过猛,我朋友的刀柄一下子脱手了,而男爵自己再想把刀从身体中拔出来也是不可能了。他站在车厢顶上摇晃了一下,那张邪恶的脸惊得呆呆的,然后随着一声惨叫跌落下去。福尔摩斯跪在那儿,用手按住伤口,一面努力稳住身体。然后他向四周望望,又向我们望望。 
  弗洛伊德和我急忙从机车爬过去,爬上车顶,小心地搀扶着他走到车厢另一端,顺着梯子下来。弗洛伊德想给他检查伤口,但福尔摩斯固执地摇摇头,领着我们向前面的车厢走去。我们先进入第二节车厢,看到地上趴着一具尸体,那是管家,福尔摩斯的子弹击中他的太阳穴。一个女人蹲在角落里,披头散发,不断发出歇斯底里喊叫,她正是极其逼真地扮演了冯・菜恩斯多夫男爵夫人的那位女士。我们走过去的时候,她毫无反应,只是一个劲地哭喊,身子摇来晃去,活像大发脾气的小孩子。车厢布置得十分豪华,一点不亚于男爵在维也纳的宅邸。车厢壁上装饰着家族的纹章,其中不乏刀剑。福尔摩斯和男爵手里的军刀正是从那上面取下来的。我们正停住脚步呆呆地观赏着,福尔摩斯却催促我们继续往前走。 
  “快!”他的声音显得有些虚弱,“快!” 
  我们走进第一节车厢,这里堆放着行李,到处是箱子和皮包。在福尔摩斯的指挥下,我们开始匆忙地搜查起来。 
  “找有气孔的,”福尔摩斯用手扶住窗框,气喘吁吁地说。 
  “在这儿!”弗洛伊德突然喊道。他拿来一支剑,走到一只巨大的箱子前面,把剑插到铁锁中间,费了一番气力把锁撬开) 
  箱盖打开了,蜷缩在里面,仍然活着和原来一样茫然睁着眼睛的,正是南希・奥斯本・斯莱特・冯・莱恩斯多夫。 
  歇洛夫・福尔摩斯凝视着她,身体微微晃动着。 
  “不打反手球,”他喃喃说道,然后顿了顿。“我们把火车停住――”话音未落,便倒在我的怀里。 
 
十二 催眠术 
  “我们并没真正制止一场战争,”歇洛克・福尔摩斯说,把手里的白兰地放在一旁。 “我们所作的只是把战争延迟了。” 
  “可是――” 
  “在斯卡珀湾正在组建海军舰队,这已经不算,”他有点不耐烦地说,“而且,如果德 国皇帝打算跟俄国在巴尔干半岛打一场战争,他也不会想不出办法。男爵已经死了,男爵夫 人现在这副样子在法律上是没有资格的,德国政府可能会宣布遗嘱无效。到那个时候,”他 在椅子上移动一下,把脸转向弗洛伊德,“你和我就会处于彼此敌对的两个营垒之中了。” 
  我们已经回到伯格街19号这间令人感到舒适而亲切的书房,也许是最后一次待在这儿 了。 
  福尔摩斯说完,点燃一支雪前,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忧伤地摇摇头。 
  “我帮助你的目的之一正是为了防止这种局面的出现,然而你的预言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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