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一样流淌的平而河

他知道没必要再说下去，再说也都是废话，便起身出了门，头也不回。她在屋里痛哭起来，她知道她和他之间完了，干干净净，连原来她幻想的和他远距离的微妙关系都完了。
  铭昌脚步轻快浑身轻松，以后，他不会再对谁怀有谦疚，他怎么能忘记凤音独自行走于山道间的身影，她初来安平屯时他叫她“妹子”她回过头来的样子如在昨天，两个人在一起不只是作个伴那么简单，那是一生的承诺和相濡以沫，他的这一生只有凤音，只有凤音啊。
   
第八节  天高地阔雄鹰飞
  这是大学生活的第一个暑假，同学们可乐坏了，早早就计划着去哪里哪里玩，只有刘哿、之羽他们最安静，只想着放假早点回家。
  哦，家乡近了，未及听见汭溪潺潺的流水声就已闻见稻米香，晓梅忍不住小跑起来，一面催之羽：“之羽哥，快点啊，前面就是杉树岭了。”
  之羽大步走着跟上她，一面叮嘱她：“晓梅，慢点走，看路喔。”
  走上杉树岭下了坡就是汭溪了，好清的水呀，晓梅把行李放在路旁，走到溪边去洗脸，又喝了两口水，一路的疲劳就此消失了。之羽也到溪边洗了脸才上路来，和晓梅一起往屯子里走去。
  玉亭正在屋檐下掰玉米，见晓梅走来，便远远对她喊：“晓梅，放假了。”
  晓梅边加快脚步边叫：“嗳，玉亭姐。”
  她走到玉亭跟前，蹲下拿了一个玉米掰：“姐，咱家种了好多玉米。”
  玉亭道：“是啊，间种在甘蔗地里，掰出来得两箩筐呢，可够咱们煮玉米糖水和做玉米糍粑了，我已晒干磨好了五斤，明天做吧。”
  晓梅道：“好啊！”
  青莲在屋里听见她们姐儿俩说话，出门口见晓梅忙道：“嘿哟，晓梅回来了，怎么蹲在门口哇？快拿东西进屋里去。玉亭也真是，妹妹回来还没喝口水呢，就叫她做工了。”又叫辰杲去捉鸭子，今晚劏鸭。
  辰杲一边在鸭舍旁找笼子一边对晓梅说：“三姐，妈说劏都说了两天了，就等你回来呢。”
  晓梅笑道：“瞧你说的像个小馋似的。”环视了一下屋里道，“大哥和大嫂去做工还没有回来呀。”
  玉亭鼻子里啍了一声道：“公家另过了。”
  晓梅“啊”了声颇感意外，虽然知道他们终归是要分家单过，但没想到这么快。
  辰杲“哈哈”干笑两声，提着笼子下溪去捉鸭子去了。
  刘哿和书远到家板凳还没坐热，就相约着骑单车回板瓦屯和板江屯，一路上书远说去钓鱼吧，这时候新水来很容易钓上鱼的。刘哿道：“先帮奶奶做两天农活再去吧，钓鱼什么时候都行，农活可耽误不了。”
  书远说：“好吧，我也该到田地里去练练肋骨。”
  稻谷收来刚晒得两天又下雨了，晓卉看着屋外密密织织的雨，忽然想起母亲的房子年久失修，这时候应该漏雨得历害，可现在太阳猛天气热，不是上屋顶检瓦修理椽子的时候，而且现在是树木的生长期，不宜砍杉木来做椽子，唉，等之羽和之翼放寒假再叫他们去修吧。之羽见母亲看着外面的雨愣愣的，便说：“妈，您是在担心姥姥的房子漏雨吧。”
  晓卉叹了一口气，道：“唉，你姥姥家的房子有三十年了，那些椽子都腐了，下雨天可漏得历害呢。”
  之羽道：“妈，别担心，过两天雨停了我和之翼去帮姥姥捡一下瓦，先渡过这几个月，等放寒假我和之翼再去砍杉木来换椽子。”
  晓卉道：“可现在太阳那么毒，屋顶很热的妈妈怕你们中暑啊。”
  之羽道：“妈，不怕的，我们傍晚再上屋顶。”
  之翼听说要去姥姥家就来精神，因为在姥姥家他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爱看什么书就看什么书，姥姥从不说他。在家里可时时处处受约束，一切以高考为重，他也知道高考决定他一生的命运，但如果父母时刻挂在嘴边向他提醒，他就会觉得很压抑。所以每个假期他都有大半的时间在姥姥那儿过，他见之羽到家没多少天不好催着他去，今见哥哥说等雨停了就去姥姥家，就天天看着天色，这天见雨渐停太阳露出了笑脸，就对晓卉说今晚去守果园。晓卉说去也行但要好好看书，暑假也不能误了功课。之翼便拿了《立体几何》和《语文》，冲门外吹了声口哨，两条大黄狗呼地窜到他面前，他回头对之羽说：“哥，去姥姥家叫我一声。”
  之羽笑道：“还说去守果园呢，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之翼也不在意他的话，一径往临凤岭去了。
  这两年许多田地都拿来种了甘蔗，插秧只插些够吃的就行了，所以今年夏收收得快，秋收也收得快，玉亭就约晓梅上山去采捻果、馒头果等野果。晓梅发现家乡的山岭地头边都有母亲记述的草药，有时候和玉亭下地去干活见了，就采来问奶奶：“奶奶，这是伸筋草和半边莲吧，半边莲能治毒蛇咬伤，伸筋草舒筋活络，有很多药用价值。”
  许大娘接看了说：“是啊，你采对了，你妈在时常常采来，各种各样的草药都有，常常晒满了木架台，那时候咱们的院子远远都闻见药香了。”
  辰杲饶有兴趣地凑过来：“唉呀，三姐都懂得看书抓药了，不学医可惜了。”
  晓梅道：“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哎，我听说你植物课蛮好的，有没有想学医的志向啊？”
  辰杲道：“有哇，姐，可现在我发现你除了功课之外，还有一件大事要去做，我猜得到你要做的是什么事的哦，你让我加入吧，姐，我能帮上你的忙的。”
  晓梅笑道：“好，欢迎加入！不过你也面临高考，你肩上的担子加重了，你怕苦吗？”
  辰杲道：“不怕！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饿其体肤，劳其筋骨’。”
  许大娘在一旁哎哟道：“你们在说什么古文呢？奶奶一句也听不懂，忙去吧，好孩子们，奶奶知道你们都是好样的！”
  晓梅便说要喂猪，辰杲说去帮二叔看果园，都各自走开了。
  铭昌知道辰杲和晓梅一放假他就不用守果园了，这儿随着孩子们的长大渐渐成了他们的乐园，他们在这儿谈古论今，在这儿说他们的理想、人生追求和目标。晓梅一到星期天或假期，就拿本英语书到这儿朗读，她说朗读英语不用多长时间，一天一、两个小时就够了，所以她的英语特别好。远远地见辰杲和之翼沿着小路走来，还是不打搅孩子们吧，就象凤音当年说的给他们一个自己的世界。铭昌便放开喉咙喊：“明诚，辰杲和之翼来了，咱们回去吧。”明诚在那边“哦——”地应过来。
  铭昌掩了门，一边在门口溜达一边等辰杲和之翼上来，微风送来一阵又一阵的龙眼香，再过两天就收龙眼了，转眼十年又过去了，这十年来看着晓梅和这些果树一起健康茁壮地成长，他心里特别满足和有成就感。这十年中不断有人劝他再婚或给他介绍对象，都被他婉拒了。
  在他的精神世界里他从不觉得孤单，平时闲了闷了苦了，他就来这里松松土施施肥，跟凤音说说话，所有的不快和苦累都过去了。哦，凤音，晓梅就要上大学二年级了，她长得和你一样高一样俊俏，那么的聪明懂事，一点都不用我操心。明天中午三、四点这样的时候，她就会来这里读英语给你听，嗨，咱们都听不懂英语，可孩子却说得这么流利，你看她多有能耐啊。
  辰杲和之翼轻快地向他走来，辰杲笑着问他：“二叔，哪天收龙眼哪？”
  铭昌道：“后天吧，要不明天也行，反正果子都熟了，不一定就指着后天的。”
  辰杲一拍之翼的肩膀说：“那我们就明天开始收了，之翼，你的呢？”
  之翼还想问一问父亲的意见，就见明诚走过来说：“那就明天收吧，要收就一起收，你们虽说是孩子可收果你们是主力哦，可不许贪玩。”
  辰杲和之翼点头道：“我们知道，放心吧。”
  铭昌和明诚吩咐他们傍晚赶鸡进笼放足鸡食，就一面闲谈着一面往家走。
  今天运气不错鱼儿频频咬勾，刘哿和书远刚坐了个把钟头就钓上来四条鳗鱼和两条鲤鱼，他们正钓得高兴，刘哿和BP机响了，刘哿一看号码就道：“嗳，之羽收龙眼了，叫咱们去呢，我们收了鱼具去安平屯吧。”
  书远听说便收起鱼杆，一边收一边问刘哿：“我们是坐船过对河再走路去，还是骑车直接从渡敏过？”
  刘哿道：“骑车从渡敏过吧，免得又麻烦亲戚帮咱们划船。”刘哿看了看小桶里的鱼，道，“这几条鱼，你全拿了吧。”
  书远道：“哪能我全拿了，你以为这个把钟头是好坐的，一人一半。”说着把两条鳗鱼和一条鲤鱼放进他桶里。
  两人各自回家吃了粥，告诉奶奶说要到安平屯的周之羽家去，晚上不回来了，就骑车风风火火地出了板江屯。
  之羽正和之翼说已经呼了刘哿，不知道刘哿会不会约书远来，就见刘哿和书远从坡路走进果园来，之翼道：“嘿，说曹操曹操就到。”
  刘哿见他们正摘果子装筐，便问还用不用他和书远再爬树帮忙收果。之羽说不用了，天晚了，先把今天摘下的果子捡干净装筐了让爸妈明天运去卖，余下的等明天再收了。
  捡完果子装完筐已是下午五点，铭昌拣了半箩个大又均匀的果子，说专给许阜送去让他也偿偿。青莲和咏昌各挑了一担回家，玉亭和晓梅一人拿着一把龙眼一边吃着一边跟在大人身后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