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翡

“你怎么了，脊椎疼怎么不说，我们去医院检查检查。”严卫东稍稍提高了声音，蹲下来上下打量我，“是不是今天累了，还是你平常也……”
“没事，不要紧。”我打断严卫东，蹬开被子预备躺下，并不想继续跟他说话。
“叶欢！”严卫东忽然一声大吼，然后掀开被子把我扯了起来，“你把话说清楚，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态度，每次我的话还没说完你就不听了。”
“你放开我。”我的手腕被他拧疼了，用另一只手扳开他，气愤地说，“你嚷什么呀，现在就不怕岚岚听见了吗，别折腾了行吗，这么晚了，我很累，有什么火你明天再发。”
严卫东一脸错愕，气得脸色发黑，他深邃的眸子里放出一种冷冷的阴郁的光芒，像一头暴怒而残忍的雄狮，几乎要把我吞了。
我的手在被子里握紧了，忽然对他生出许多恐惧，以前不管怎样我都没有这种感觉，不知为什么，这一刻我会觉得他是那么陌生，他如此残虐、冷酷，真的是我曾经不顾一切去爱的人吗？
严卫东默默地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停顿了一下，我只留心他的脚步声却没回头看他，忽然他又几步疾走来到我身边，我犹豫着把头缓缓抬起来，还来不及与他的目光相对，他竟然转身走了，门一开一关，就这么消失在眼前。
我没有去关灯，也没有到床上去，重新躺回被窝里，把身体缩成了一团。
我蒙上被子，黑暗中听到自己一声声慌张的心跳，忽然两滴泪溢出来，顺着脸颊流到了一侧的鬓发里，我感到浑身冷冰冰的，一种干裂的苦涩味道在心里弥漫。
早上醒来时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朝一旁的大床看了看，雪白的被子沉在温柔的阳光里，还和昨天一样叠得整整齐齐，由此推断，严卫东一夜都没有回来。
我换上衣服出了卧室，还在想待会要怎么跟岚岚解释，谁知道往楼下一看，严卫东和岚岚竟然对坐在长长的餐桌两侧，一个悠然地看报纸，一个托着下巴叽里呱啦地说话。
我想看到底要不要下楼去，偏偏岚岚一抬头看见了我，笑呵呵地说：“早啊，嫂子。”
我对她付之一笑，扶着楼梯忐忑地走了下来，严卫东的脸埋在报纸里，抬头轻轻看了我一眼，不冷不热地说：“快点下来吃早餐吧。”
我悄悄地舒了一口气，看看桌上准备的三份早餐然后狐疑地看了看严卫东，他昨晚睡在哪，又是什么时候起来做这些的。
对方意识到我的目光，只匆匆扫了我一眼，喝下杯子的牛奶然后拿着报纸走了开去。我怏怏地把脸转过来，掐了一角面包片放在嘴里。
一旁的岚岚大眼睛在我和严卫东身上分别转了转，想到了什么似的，小心地问我说：“嫂子，昨晚我好像听见有人开车出去了，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我停止了咀嚼的动作，眼睛迅速地望了望严卫东，我们距离不远，他应该听清岚岚说什么了，可是他眼睛盯着报纸上，保持着认真的表情。
“没有，他只是有事出去了一下。”我把目光收回来，淡淡笑着回答岚岚。
“真的吗？可是你们的脸色都怪怪的，和昨天在大门外看见你们时一点都不一样。”她不相信地看着我，眼神笃信又充满力量，让我撒谎都很没有底气。
沉默了半天，我还是没想好怎么说，那一边的严卫东终于开口了，他有些冷淡地说：“怎么那么多话，小丫头懂什么，快吃你的饭好了。”
岚岚扁扁嘴，争辩道：“又不是我惹你生气的，干嘛冲我发火！”
我和严卫东都没说话，只不约而同地看了看岚岚，然后很巧妙地就变成了我们二人的对视，不过只相看两秒我们又很有默契地把脸转回去。可是就在这时我发现岚岚正默默地观察着我，她的神情有些奇怪，有点忧郁，又有点懊恼。
我总觉得她每次看我的时候都是在窥测什么，她的眼睛里满是疑问，又在某一瞬间化作成悲哀，这和从前那个心直口快的小丫头是完全不同的，或许是我和严卫东结婚的事实对她造成的伤害太大了吧。我一度都这样认为。
岚岚被我发现了马上把目光收回去，若无其事地看向严卫东，撒着矫说：“你要我吃饭，我怎么没看见有一粒米？我在国外每天就是牛奶加面包，怎么回国了还是一样，东子哥，我不吃这个，我要喝粥！”
“你还得寸进尺？不想吃就算了，你以为我这里是酒店吗，你想吃什么就有什么！”严卫东坐在沙发里，半眯起眼睛晒太阳，他说话的声音轻轻的，却满带着恼怒。
岚岚委屈地用两只手指掐着一片面包，可怜巴巴地说：“干嘛这么凶，吃面包就吃面包，又不是毒药。”
“好了，好了，你快把面包放下，我去做粥。”我不想再听他们继续说下去，吵来吵去弄得我头疼。
岚岚马上丢掉手里的东西，乐开了怀，笑着说：“嫂子，你太伟大了，我以后每天都要吃！”
我看看她的笑脸，再看看一边静坐着的严卫东，忽然感觉自己上了什么当似的。
把米下锅，从冰箱里拿出些黄瓜萝卜做了小菜后我又回到了厅里。岚岚这时坐在严卫东身边，正拉着他的手臂说：“东子哥，舅舅已经答应我了，你也不要为难我了，我保证以后不会给你添麻烦，行吗？”
“谁知道你跟老爷子怎么说的，他宠着你，我可不能拿公司开玩笑，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
“那你也宠我一次不行吗，我真的没说谎，你就让我试试吧，这几个月我也在几家大公司里实习过了，你要相信我的能力。”岚岚巴巴望着严卫东，一脸粲然笑容。
严卫东推开岚岚的手，说：“那好，既然你这么有本事就按正规程序进鸿翔，你不肯的话我们就去找你的舅舅，我当面问问，他究竟给了你什么许诺。”
听这话的意思是岚岚要去鸿翔工作了，其实她去哪里我都不关心，我关心的是他们提到了另一个人。我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过去问岚岚：“你说的舅舅就是严卫东的爸爸吗？他不是在国外吗，怎么回国了？”
“是啊，”岚岚答应我一声，又要跟严卫东纠缠，却忽然间停住了，回过头来看着我，惊奇地问：“嫂子你和东子哥结婚这么久，难道还没见过舅舅吗？”
我有些难为情地点一点头，她马上去问严卫东：“你怎么不带嫂子去见舅舅，别人说丑媳妇还要见公婆，我嫂子长得这么漂亮你怎么也不带出去，该不是你一直瞒着自己结婚的事吧。”
严卫东的瞳孔周围突然聚拢了一圈清冷的白光，他生硬地打断岚岚说：“别打岔，说你的事呢，去换衣服，跟我出去。”
岚岚一听狡黠地笑了笑，转身向楼上跑去，耍赖说：“不！我时差还没换过来呢，我要先去补补觉，反正舅舅已经答应了我，你管不了我。”
“这小丫头，就会跟我耍心眼。”严卫东说着又看了看时间，然后穿上外衣预备出门。
我定睛看着他，许多疑问压在胸口不知如何问出来，他却忽略了我的存在，只自顾自向门口走去。
“我……”终于张口要问，却只发出一个字音就被严卫东打断了，他回身对我说：“岚岚若是不懂事你就迁就一下，别和她计较。我下了班就回来。”
严卫东没等我说什么转身开门走了，我目送他离开，思绪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闪烁其词的模样很是可疑，分明不想在我面前谈及他的父亲，如此掩饰也就代表了心虚。可是我要怎么才能见一见他的父亲，怎么才能判断出爸爸的失踪是否与他有关呢，还有那个我一直都喜欢不来的岚岚，她的到来会不会给我造成阻碍，这些问题的答案都要一步步耐心地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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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里的粥煮好了，岚岚却一直睡觉没有起来，我趁此机会回卧室休息了一会。
环顾着严卫东的房间，灰白色调的布置在秋日的暖阳照耀下反射着近似于世界末日的辉煌，无论床铺还是桌椅处处都有属于严卫东的味道，我只在床上坐了一会就马上走了出去，我不想与他靠近，哪怕是这么虚无缥缈的气息，我不能再陷入和严卫东短暂的美好回忆里而让自己变得脆弱和茫然，现在应该做的是什么，我从未有过的清楚明白。
屋外秋意甚浓，凉风袭人，空气中透着清冷，天空又高又远，是那么辽阔壮美。我裹紧了身上的披肩，在院子里走了走，落叶纷乱地从墙外飘过来，有的在地上盘旋一会被风吹到了池塘里，有的则一眨的功夫飞走了，我看着枯黄的叶子，顺着白色的围墙向外面望了望，不知那外面的世界如今是什么模样了。
我在椅子上坐下了，心里是淡淡的伤感和秋天里特有的神经质式的悲凉，忽然之间所有的过往一瞬间涌入脑海，我看见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坐在轮椅上，背后推着她、跟她说笑的男人高大英俊，笑靥如花，可是他那双漆黑的眸子却圈着泪，夕阳的光辉从后面射过来，他们越走离得越近，两张脸却越来越模糊。
我的心一阵剧烈的绞痛，不得已终止了回忆，再看看身边萧瑟的秋景，才恍然察觉刚刚的一切只是一场幻梦。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回到了房里，刚打开门就听到一阵嘈杂的笑闹声，往前一看，岚岚正一边看电视一边吃瓜子，她周围的地上已经密密麻麻铺了一层瓜子壳。
“你醒了？”我慢慢走过去，看到严卫东最钟爱的白色地毯上沾着各种果核和碎屑，禁不住升起一丝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