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身密码

第十八章(催眠盗梦)


子君从张昕的一声干咳中嗅到了浓烈的酸味,未及开口,刘雯已站了起来:“嘿,还没吃早饭吧?过来一起吃。”
    张昕没吭声,拉着脸很没风度地骑在刘雯身侧的木凳上。见他这个样子,子君索性不再做解释,低头喝着那碗已经凉透的油茶。
    “服务员!”张昕忽然吼了起来,“再来两份油茶!”
    子君低声斥责:“干什么你?吃炸药了?”张昕仍旧不吭声,他确实吃炸药了,五脏六腑胀得满满的,喉咙里翻腾着硫磺和食醋交互冲击的味道。从第一次见面就觉得他们眼神不对,如果昨天晚上的约会属于“邂逅”,那今天早上呢?难道也是偶然?
    服务员端来两碗热气腾腾的油茶摆在桌上,准备离去时被张昕叫住,他指着刘雯一勺没动、子君刚喝了一口的油茶说:“那这两碗撤了。”
    子君和刘雯都怔住了,不知他想干什么。张昕把两碗热油茶推到他们面前,将凉的拨给服务员。后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个----我不好跟老板交代。”
    张昕又吼了起来:“老板,老板!”店老板一路小跑赶过来,紧张地问什么事。张昕用下巴挑了挑桌边的两只碗:“放凉了不中喝,能不能退回去?”老板连说三个“能”,然后亲自动手给撤了去。服务员干巴巴站了一会儿,也走了。
    张昕的脸被硫磺和醋熏得通红:“今天我请客。这店儿就开在我家大门口,正好尽下地主之谊。”
    刘雯刚张开嘴就被张昕用手势打住。“我吃过早饭了,你们不用管我。”他盯着桌上那两碗油茶,怪腔怪调地说:“还是热的好啊,黏黏糊糊、滑滑腻腻才够味儿,赶紧吃啊----”
    子君把手中的小勺往碗里一丢起身便走,张昕从钱包掏出一张十块搁在桌上,仓皇地看了刘雯一眼,朝子君快步追上去。刘雯独自坐在桌边,委屈和郁闷可想而知。
    五十米外。子君甩开那只不断伸上来的手:“张昕,算我看错了你,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小肚鸡肠,不就是请人家吃顿饭吗?看看你的样子!”
    张昕的手没再递上去,脚步也停下来:“对,我样子是不好看,没有刘雯帅!”子君转过身看着张昕,她是头一次如此严厉地指责对方,仔细想想或许有几分过头,于是把语气缓和下来:“我记得听你说过,刘雯从小失去父母,孤零零一个人四处漂泊、受尽欺侮,你救过他,把他当亲弟弟看待。知道吗?我特别欣赏你的这种善良、包容、还有同情心,其实跟你一样,我对他也有几分疼惜,或许是爸爸失踪后的同病相怜。昨晚刘雯请客,饭菜都点好我们却走了,难道不该还人家这份情吗?何况地点就选在你家巷子口,有什么值得你怀疑呢?”
    张昕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执拗和偏激:“我不管,别的男人跟你在一起我就是受不了!”子君:“无理取闹!”
    第一次发生这么剧烈的争执,子君很不适应,张昕也很不适应。
    “算了,我们不说这个了。”子君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张昕赖皮一样横到她跟前。子君气得想笑却强忍着没笑出来:“我要去趟文物局,没事的话别烦我,赶快让开。”张昕任性的模样像个孩子:“我有事。”子君止步,抱着胳膊看他:“说吧,我听着呢。”张昕口气软了:“子君,你得理解我的感受---”子君故做强硬:“说正事!”张昕皱了半天眉毛,忽然嘣出一句话:“我觉得姓廖的有问题。”子君没听清楚:“谁?”张昕口齿清晰地答道:“廖辉。”
    文物局那帮老头儿见了子君都很热情,他们跟杜文忠共事多年,不少人是看着子君从小长到大的,彼此寒暄过后,便关心地问起杜文忠的情况。子君遗憾地摇摇头,她没有提当前的案子,也没有说此刻的处境,只把拍摄的照片从档案袋里取出给大家看。
    几个老头传递着看了那些照片,都认为不是寻常百姓之物,也都提到了那个叫精绝的西域古国,但对刀鞘上的文字,他们又都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后来那位姓杨的副局长对子君说,他会把照片寄给在国家文物局工作的一位师兄,那位师兄是研究古文字的权威专家,或许可以提供些参考意见。子君再三表达了谢意,尔后向各位前辈告辞。
    回到家,子君一直在想早上刘雯所说的那些话。戴斗篷的黑衣人?她记得老刑警死的那个雨夜看到过,当时以为是幻觉,现在看来是真实存在。出乎意料的是,黑斗篷竟然不止一个,而是一群,至于到底有多少,刘雯说当时太害怕没看清楚,应该有百十个吧。
    而张昕对廖辉的怀疑在她看来也并非捕风捉影,她曾多次思考过,公安局戒备森严,普通人都敬而远之,把案犯到这里的除非神经错乱或是脑子进水,现在看来还有第三种可能,那就是内部有鬼。她清晰地记得,老刑警遇害现场根本没有打斗痕迹,之所以没做反抗,事发突然是一个原因,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凶手是熟人!而有机会、有能力实施行动的恐怕只有廖辉!但是理由呢?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又采取了什么手段?华主任之死显然因人力所为,可小孙、方孝武还有那个唐阿福呢?非致命的伤痕、诡异的表情该如何解释?难道他廖辉有特异功能或者法术?
    “姐姐,你在想什么?”亚楠端着一杯茶走进子君的房间。“病人。”子君趴在桌边,左手托着下巴,继续保持着思考的姿势。“病人?”亚楠在她对面坐下。子君慢悠悠地说:“一个得了恐惧症,一个得了妄想症。”亚楠眨着眼睛:“姐姐什么时候开心关心起病人了?莫非有改行行医的打算?”子君苦笑:“他们是我的朋友。”“哦。”亚楠点点头,“对付这类心理疾病,我倒有套办法。”子君抬起眼皮:“你有什么办法?”亚楠吹着水杯上的热气:“催眠盗梦。”“催眠盗梦?”子君有点不明白。亚楠放下杯子:“通过催眠的手段进入对方梦境,找到病灶,去除心结。”“又是你那位师傅教的?”子君颇为不屑,却又十分好奇,“能管用吗?”亚楠歪起脑袋,意思是:当然。
    子君揉着太阳穴:“我这几天心慌得很,晚上也睡不好,你就当回催眠师,让我先体验一下吧。”亚楠太了解对方的心态,因此做了拒绝:“从理论上讲,有大约95%的人适应催眠术,还有5%很难催眠,你属于后者。”
    “是你师傅讲的吧?”子君真相毕露:“他呀就是个妖道,你也快成妖女了。”这时,从背后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我能试试吗?”子君和亚楠同时回头,她们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陈伯。
    黑暗中只有一支蜡烛,黄黄的火苗照着陈伯枯瘦的脸。
    坐在陈伯对面,亚楠提着一只手表在烛光前晃动,她现在的角色是催眠师,正以极其缓慢而平和的语调引导受术者进入状态:“放松,放松,放松----对,看着这只表,看着它。”
    陈伯浑浊的眼睛渐渐透明起来,他牢牢盯着那面发光的圆盘,仿佛对着一轮皎洁的明月,而自己就是明月下方那朵不断跳动的火焰。耳朵里听不到任何声音,除了微弱的滴答声,单调得另人困倦。他感到自己的灵魂渐渐飘出身体,飘向那朵小小的火焰,然后融进去随它一起摆动。
    坐在亚楠身边的子君发现,陈伯的眼睛在慢慢合上。十几分钟过去,催眠开始了。
    陈伯的灵魂在火焰中舞得正欢,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好象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过来:陈铁钟是你的真名还是外号?
    陈伯愣住了,灵魂也停止了舞动,子君看到他的眼睛裂开一条缝。亚楠则重复了她的问话:陈铁钟是你的真名还是外号?
    几秒钟后,陈伯的眼睛又悄悄合上,紧闭的嘴颤动了几下,尔后做了回答,而他的第一句话就把眼前这对杜家姐妹惊呆了:不,我不姓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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