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夏流年纪事

第14章


    我探头一瞧,粉肉色的小娃娃,真的像人参果那么大,可爱的脑袋大大的,身子还没发育好,像小虾一样蜷缩着,他躺在寒气四冒的冰块中央,剔透发亮,是个冰晶的小孩儿,没有一点儿不干净,确实像他爸爸说的那样,很漂亮。
    这么漂亮的冰晶小孩儿,却再不会生长,不会叫妈妈,不会叫爸爸,他闭着小眼睛,永远保持蜷缩小虾的姿势,躺在了冰盒子里,一动不动弹。
    高兴地看了一会,我突然觉得深深的可惜,为他再不生长而可惜,人倦极,推开盒子,“子辰,他要是长大就好了,我想看他长大的模样,有你的样子,也有我的样子,个儿还很高,小姑娘一见他,就被他给迷住了,可喜欢他。”
    “我觉得是小女孩,”周子辰不同意我,低头欣赏冰晶小孩儿,眉眼全是笑,“长得和她妈妈差不多,但不会太像她妈妈的小模样,我不喜欢太多男孩子追她,做爸爸的会好辛苦。性格嘛,没她妈妈野性,乖得不行,这样她就会听她爸爸的话,她爸爸也会少吃苦头……”
    “你埋汰我!”我怒。
    “呵呵,我是在说我女儿,哪里有说你。”周子辰弹我额头,紧跟着,美手微动,盒子被盖上了,隔开我的视线。
    周子辰将盒子放回床头,扶着我的面颊,美手频频在我眼下方抹,“傻孩子,哭什么哭呢,咱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我把咱们的人参果小娃娃埋在庙里,捐一大笔善款,请老和尚师傅给他念经,下一次投胎的时候,他又重新回到你小肚子里,他没有离开过咱们,好不好?”
    我抽抽嗒嗒应了,他不给我多看,重新将盒子放回小冰箱。
    抹着泪,我没注意他,一会儿,不晓得他从什么地方又拿来一盒子。
    盒子是铁质的,很早以前的那种正方形月饼盒,周围都斑驳了,他特意拿来,是做什么用呢?
    “子辰……那个月饼盒子是干什么的……”,我吸吸鼻子,问他。
    周子辰的眼笑得有些弯,将盒子放到我手上,颇有点献宝的意味,“你看看。”
    我打开陈旧老盒子,里面赫然是一大叠或彩色或黑白的照片,还有几封信。
    照片很多,黑白照片大多是主角两人或者三人,少数是一人,后面的彩色照片唯独剩了一个人,但拍摄不是很清晰,看上去像是偷拍。
    逐一辨认照片,我悚然。
    爸爸妈妈车祸去世,我心里永远记着他们,即便我老了、死了,我也不会忘记我爸爸妈妈的样子。黑白照片有我爸爸,有我妈妈,而彩色照片则是我。
    我狐疑,不免侧抬头问他,“你怎么有这些照片的?”
    周子辰像是和我捉迷藏似的,偏偏不直接告诉我,他抽出一张主角是两人的黑白照片,“你再仔细看看。”
    我凝目而视,黑白照片是两个少年,并排斜站,统一着装,解放帽、白衬衣、绿军裤、解放鞋,年纪大的那个英气逼人,年纪小的那个清俊无双,胸口均别着团徽,脸上朝气蓬勃,正是青春年少,恰同学少年时。
    “这是我爸爸。”我指着英气逼人的少年说,接着,我迟疑地看向周子辰,不是很确定地说:“这……这个……是你……”
    周子辰不满地敲我一下,“这么不确定?我和那会的差别很大吗?”
    他的目光让我好有压力,我只得违心说:“不大,一点不大,是我眼神不好使。”
    我的违心,换来他粲然一笑,他起劲了,坐到我旁边,半搂住我的身子,指着我爸爸,回忆说道:“夏明成,我的高年级同学,按你们现在的称呼该叫师兄了。人聪明,学习又厉害,经常当代表上台领奖啊、演讲啊什么的,是四中当时所有低年级同学的学习对象,我也是其中之一。这张照片是我考试全年级第一名,和应届毕业第一名夏明成的合照。”
    听他这么说,我脑中有灵光一闪而过,呼吸慢慢加快了速度,他印证了我以前的一个预感——他是认识我的。
    他不是无缘无故喜欢人的人,也不会无缘无故放下那么深的感情,他因为早认识我,才有了那么多的纠葛……
    周子辰没有觉察我的异样,他继续拣了一张黑白单人照,笑着说:“那时,恢复高考刚刚两三年,我特别崇拜明成,知道他和他最好的哥们,同样很优秀的程志君,一同考入国防科技大学,我也想进去,为国贡献。你瞧,这张是我高一暑假拍的,我穿军装的样子很精神吧?”
    我看得入神,何止是精神,春风写在脸上,简直是和现在判若两人的英姿少年,难以想象他当时如何青春灿烂,志向高远。
    “还记得我给你讲的小姐姐的故事吗?”他问我。
    我点头,自然是记得。
    他曾告诉我,周家那会儿是右派家庭,家里的大人全部拉出去批斗,是家里排行最小最漂亮的姐姐将他带大,为了在自然灾害时期养活他,她爬树摘野果喂他,自己却从树上掉下,导致一只耳朵失聪,他的唇语就是那时学会的。
    小姐姐长得非常漂亮,右派家庭保不住她,她的漂亮招徕了一个实权人物,这个人答应给右派家庭庇护和照顾,于是,小姐姐跟了他。
    但是,小姐姐最后的结局很不好,她死的时候才18岁,很年轻、很漂亮的18岁,死的时候,赤身裸体,七八个月的肚子高高隆起,半躺在他们小时候经常玩的那条河里。
    我猛然想起,他如此憔悴,是不是我失掉小宝宝触动他联想到往事了?
    他摸摸我头发,时隔多年,语气依旧无法释然,“按照我的家庭成分,我本来是没有办法留在市里的,不是跟着父母下放,去干校,就是去农场,更别提什么读书,那个年月的政治高压是你不可想象的,什么都没有,直接剥夺读书的权力。”顿了一顿,他才若无其事说道:“是小姐姐让我留在城市,还偷偷弄来了书给我看。”
    “你家不是右派么?你怎么把军装搞到手的?该不是又要别人帮忙吧?”我不想再继续小姐姐的话题,他的“若无其事”,只能让我感觉当年的记忆是那么地屈辱。
    我提到军装如何到手的,他骄傲了,指着那军装说:“军装当年可是抢手货,弄到一套军装,同龄人中间拔份儿。那时距离拨乱反正,还有好几个月,我家的右派帽子摘不掉,军装嘛,嘿嘿,我在路上抢的……”
    “怎么抢?”我傻眼,这男人居然抢过东西,太不可思议。
    “那还能怎么抢,晚上夜路,骑了自行车,把人蒙揍一顿,衣服扒了,穿上就是我的。”他又霸道又骄横,仿佛瞬间年轻了好多岁,依旧是当年无法无天的小少年。
    继而,他笑得神秘兮兮,问我,“想知道被抢的人是谁吗?”
    “谁?”
    “你爹!我俩不抢不相识。”
    “你抢我爸爸的军装?你不要脸!如果我那会和你一样大,我一准去揭发你。”我恶狠狠地说,见不得他这副不可一世的臭样子。
    “当年你要是和我一样大,没等你揭发,我就先办了你。”揽住我的胳膊倏地一紧,他威胁我,声音变得很危险。
    我白他一眼,没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你敢打女同学,你死定了!”
    “打你干嘛,我说了,要办你!”
    说完,他劈手将我按倒,照片散了一地,他也不管,只管以猛虎姿态按住我,虚骑在我身上,“知道我怎么办你吗?”
    他一边说,一边意有所指地一高一低压床乱颤,我这才回过味来,脸红大骂,“臭流氓!”
    “我就对你流氓了,天天流氓你,办你!”他哈哈大笑,俯下身子,吃我的嘴儿。
    我可不让他轻易吃到,扭着腰儿反抗他,他力量大着呢,弄得我动弹不得,吻得人发热发晕,我丝毫反抗不了他,乖乖被他压着吻,真要被他给缠死了。
    闹了一会,我累了,身子又疼痛,小拳头捶他,“呜呜呜……”
    他分开唇瓣前,又亲我一下,笑哈哈地,“喜不喜欢老流氓亲你。”
    被这老流氓亲得我眼汪汪,人影儿朦朦胧胧,晕乎乎地,我怕他又按着我来一次,我速速投降,“喜欢,喜欢老流氓亲……”
    闻言,老流氓收了笑,压低身子,凑到我眼前,眸光幽暗深邃,嘴里喃喃着什么“小坏宝,你要迷死叔叔么”,按着我又是一顿亲。
    直到我踢他了,他才止住了他狂浪的行为。
    我衣衫不整,他也好不到哪里去,衬衣扣子全开了,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膛。
    老流氓苦笑,捏我的脸蛋儿,“真不是时候,小坏蛋太招人了。”
    我呸他,“明明是你的问题,别推到我头上。”
    “呵呵,好,都是我的错。”他认错干脆,继而,他两根手指夹了离我们最近的一张照片,在我面前晃荡,“看看这张照片。”
    照片是彩色的,有三个人,爸爸妈妈和我,我居中,爸爸妈妈在两侧,笑得幸福温馨,一见即知,我是他们的宝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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