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夏流年纪事

第21章


  他说了一大堆,我半点听不懂,只有两眼发晕的份儿,茫然之极,我只想到某个世界闻名的金融大鳄,和与其有关的“国际游资”、“热钱”、“对冲基金”,我头一次听说这仨词的时候,即是前年亚洲金融危机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
  我问他,“国际游资”是不是导致亚洲金融危机的那个玩意。
  他大喜,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不断摸我的头,夸我。
  我却不领情,忿忿,立刻质问他是不是也参加了对亚洲经济的狙击战?
  他顿时委屈了,给我来一句,他是线人。
  线……线人……
  你大爷的……
  周子辰瞧我一副快要晕掉的表情,嘿嘿发笑,他非常好心换了话题,向我解释那什么投资顾问有限公司,最后还告诉我,所谓的投资顾问,实质就是私募。
  我的确是没啥见识,以我不满二十年的人生经验,最高学历高中文凭,这个“私募”我从来没听说过,况且,它沾了一个“私”字,听上去感觉是非公开的,我下意识认为“私募”不是好事,属于非法集资一类的情况。
  当时我急了,握着他的手说,我不需要生活那么好,住得差,吃得糟,穿得便宜,我也是不在意的,我也不要他养,我读了大学毕业,会有自己的一份小工作,他千万不能去做违法的事儿。
  顿时,他脸色也跟着耷拉了,愁眉苦脸地说,不违法,给不了我好生活哦。
  我是真怕他做违法的事情,于是,我把我一直所想,但二哥从不认同的话告诉他,我异常认真地说,“又宽又大又漂亮的房子,打开窗户能够看见满目风景的房子,住在里面确实舒服,可是,房子能够拥抱我吗,房子能够贴着我的心温暖吗,房子能够在我耳边轻声低语吗?不能的。我愿意和你挤在十平米的小房间,不管你是租的,还是买的,没有车子更无所谓,你只要能够抱着我、温暖我,我就满足了。”
  没想到我的异常认真,换来他的哈哈大笑,他抱着我乐歪了,笑得眼泪水直冒。
  他这一笑,我立刻醒悟,知道自己说了傻话。
  真正的京城干部子弟,家里有根有底,他们想要赚钱,不会拿父兄辈的政治前途作为赌注,多的是合法途径可走,他们深知政策的便利门道,拥有庞大的人脉关系,他们哪儿用得着干些脏活,脏了自己的手呢。
  身家清白,没有把柄,最为紧要。
  凡是脏手的,那都是不入流的啊,迟早会出事。
  他笑我,我知道说错话,可是,我说话的时候,那么认真,他的笑像在打我脸似的。
  我又难堪又气,二话不说,将老男人一顿好揍。
  直到他求饶,我还气不过,一张嘴在他身上咬个五六七八下。
  我是发脾气的小兽忿忿咬他的肉,他偏偏抱紧了我,不撒手,眼波有潋滟情致,蜜着声儿问:“坏宝喜欢小房子?”
  我直觉反应,松了嘴,回答他,“是啊,我就不懂你们这些人为什么总是追求大房子,大房子有什么好?再大的房子,要是没有一个贴心的人,住着有什么意思?只要有一个贴心的人,让我住十平米的房子,我也是愿意的。”
  “十平米啊……让我想想……”,周子辰假模假样,学我歪脑袋望天花板,接着,他突然“啊”地叫了一声,好像灵光突现的,“这样吧,过两天,我买个十平米以内的房子,不装空调,正常规格尺寸的床都放不进去的那种,我陪你住一个月,挤一小床,你好好感受一下,什么是水深火热,什么是汗如雨下。”
  北京城的七八月,住十平米,不给我空调,还要和我挤一小床,这不是糟践人是什么?
  他这样贫,惹得我对他又是一阵好咬。
  我咬他吱哇乱叫了,他嘴里还可劲贫,说什么“坏宝,你不要房子,不要车,不要好衣服,那你要叔叔好不好?你就要我一个,其他别的都不要,我一穷二白,咱俩睡大街上,夏天凑活过,春秋冬呢,你就抱着我‘贴心’好了。等我冻死了,你把我做成人肉干,贴身上,拿布条缠住,别掉下来,我继续给你‘贴心’去。”
  那天傍晚,我简直是被他气炸了,我掏心掏肺对待他,说的都是真心话,我容易么我!他还在那嘴贫气我,大混蛋!
  最后,他做了可口小点心给我赔罪,我才原谅他。
  坐在出租车上,想着那天的情景,本来应该有气的,但是,不懂为什么,一回忆我的脸上全是笑,真是奇怪了。
  我瞅了瞅出租车的显示时间,然后算出门的时间,俩时间一减,到首都国际机场大概还需要40多分钟。
  身体尚未复原,天气闷热,出门走路,又坐这么久的车去首都国际机场接机,我着实是困倦了,且有隐隐的痛感自下身传来,我不得不和司机师傅说了抱歉,请他到目的地叫我,师傅满口答应,因此,我阖眼养神去了。
  我闭目养神,为今天不可避免发生的事情,而想得脑子乱糟糟,毕竟,我即将面对的是二哥,那个牛气哄哄、眼高于顶的狂傲二哥。
  或许因为姑父经历过对越自卫反击战,上过战场,杀过人,他教育二哥的方法是军队的铁血手腕那一套,要不当初不报国防科技大学,偷偷报考Q大建筑系,二哥怎么跑到北京找首长爷爷庇护呢?再天生的强人,遇见武装皮带,也只有骨头酥的份儿,他就怕姑父的武装皮带抽死他。
  程家是将门世家,一家子的军人,二哥是姑姑的孩子,也算得是程家子弟,他虽不进入部队,但他终究是军官家庭养出来的子弟,与文绉绉的机关大院子弟可不相同。
  二哥不做军人,不代表他手软。姑父下基层的时候,他没少跟着野战部队混,拳头练得硬当当,敢打敢杀敢拼命,野蛮得很;射击更是厉害,我在靶场,亲眼见他熟稔轮换各式型号枪支,弹无虚发,枪枪命中。
  我还曾亲眼见过他教训偷他钱包的俩小偷,被他揍得几乎不成人形,死狗一般瘫在地上,只剩喘气的份儿。程家的孩子们,包括我,没人敢招惹他。
  二哥的脾气,我是知道的,他有惹疯人的本事,从他的口头名句“只有我看不看得上的,没有我得不到的”,也能看出他是什么样的性格。
  我12岁被奶奶打得一只耳朵失聪,这个可恶的家伙以我的惨事为乐,给我取一绰号“小废物”,令我记恨了很长一段时间。
  二哥脾气不好,但人长得特好看,与可青那种美少年清隽而细致的漂亮,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类型,他身材高大不说,还深具男性阳刚的力量美,五官深刻而鲜明,带着喷薄的氤氲热力,仿佛你看他就应该记住他似的,犹如海浪拍击岩石发出壮丽的轰鸣声。
  否则,当初他中邪似地招惹16岁的我,我又怎么被他一步步引诱了呢?
  程家的厨房……野战训练……后海的石狮子……都是些快乐且脸红的回忆啊……
  可青走了,我心里依靠的惟有二哥,周子辰出现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二哥的想法依旧没变——二哥是最适合与我结婚的男人。
  二哥是程家姑姑的孩子,姑父和姑姑将我爸爸夏明成当做亲弟弟一样地看待,他们疼二哥,更疼我,以往二哥惹我哭,姑姑第一个揍他。
  程可青,我的可青,与我青梅竹马长大的可青,是首长爷爷最小的儿子程志君的孩子,我爸爸夏明成和志君叔叔感情最好,年龄相仿,从小一块长大,按理说,志君叔叔出于故人之情,应该也会对我好。
  相反,志君叔叔从未给过我好脸色看,不咸不淡地对待我,真不知我爸爸夏明成哪儿得罪了志君叔叔,他记恨至今,令我经常有父债女背的感觉。
  一念及此,我就对首长爷爷和志君叔叔充满了怨气,如他们这般位置的首长,哪里会把自己的年幼孩子送去从事那么危险的事情?哪个不是稍微照顾一下自己家的人,进部队、提干、调动工作等等,这种事还少吗?
  我没有办法理解他们。
  志君叔叔婚姻不幸福,他和可青的妈妈袁阿姨相处非常冷淡,两人对可青就像对待陌生人,可青还不如陌生人,陌生人能得到那夫妻的假亲热,可青是不受父母疼爱的孩子,首长爷爷心疼他,将他接到身边抚养。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志君叔叔不仅讨厌我,也讨厌可青,可青的年纪正是好好在学校读书的年纪,他却提出送可青去执行任务,完全不想想可青一个小孩子,能做到多好,依我看,他是恨不得可青死掉。
  可青小小年纪,被派去执行任务,只要他不死,终有一天要回程家。
  他尽管是我的命,但从根本上来说,我不可能与他有任何结果,任何。
  志君叔叔讨厌可青,不代表首长爷爷讨厌可青,或许,他同意可青出去,是有他的考量。
  可青执行的是国安部的任务,他的人自然是隶属国安部,国安部不是军方部门,而是属于公安系统,军方历来和公安系统是井水不犯河水,甚至还互相有点瞧不上,就如同野战部队向来瞧不上武警,如果有人说武警是部队的,非笑掉野战部队的大牙不可。
  程家是军方背景,在军界关系也算得上根深叶茂,伯伯姑姑叔叔们均在地方大军区有实权,连同姑父也是军长级别,假如没有首长爷爷的作用,想在和平年代的部队提干、掌权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么?
  以我对可青仕途安排的最好推算……
  可青回来,八成不会继续待在国安部,但由于他执行了任务,那么就有了功劳,提干的资历摆在那里现成的,之后,首长爷爷应该会动用关系,走过场似地安排他去部队受训,然后,全军第一院校里读个书,这样他的出路就好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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