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怪客

第19章


    盖伊的嘴角牵起一丝苦笑,然后他觉得他也该像个小孩般大哭一场。结束后他在法
院前招手叫了一辆计程车,在回家的路上,他看了《梅特嘉夫星报》头版上占了两栏的
新闻:
    警方仍在搜索谋杀女子的凶手
    六月十二日一警方仍在搜索杀害本市市民蜜芮恩·乔艾斯·汉兹太太的凶手,被害
人是在星期日晚上在梅特嘉夫岛上,被一位不知名的杀手掐死。
    两位指纹专家今天已抵达,他们将努力把从梅特嘉夫湖出租小船码头的数艘小船和
船桨上采得的指纹分门归类,加以确认。但警方和探员认为采得的指纹恐怕过于模糊。
有关当局昨天下午表达了此罪行可能是疯子所为的想法。除了可疑的指纹和在命案现场
附近的几枚足印之外,警方尚未发现任何重大的线索。
    在审讯中,据信最重要的证词将由现年三十岁的休士顿码头装卸工人欧文·马克曼
提出,他是死者的密友。
    汉兹太太的葬礼今天在瑞明顿公墓举行。送葬行列在今天下午两点从学院大道上的
豪威葬仪社出发。
    盖伊用一根快抽完的香烟点燃另一根。他的两手仍在打颤,但却隐隐觉得好些了。
他不曾想过是疯子干的,说是疯子就把此事简化成一种可怕的意外了。
    他母亲一手拿着手帕压住太阳穴,坐在客厅的摇椅中等他,但他进门时,她并未起
身。盖伊拥抱了她一下,亲吻她的脸颊,见到她没哭便放了心。
    “我昨天都跟乔艾斯太太在一起,”她说,“但我就是没办法去参加葬礼。”
    “你没必要去参加,妈。”
    他瞥了一眼手表,知道已是两点多了。刹那间,他觉得蜜芮恩可能被活埋,她可能
会清醒过来,大声尖叫抗议。他一转身,用一手抹去前额的冷汗。
    “乔艾斯太太问我,”他母亲轻声细语地说,“你是否可能知道些什么事。”
    盖伊再次面对她。乔艾斯太太十分怨恨他,他知道。现在他为了她可能对他母亲说
了什么话而痛恨她。
    “不要再跟她们见面了,妈。没有必要,不是吗?”
    “是呀。”
    “还有,这段时间你辛苦了,谢谢。”
    在楼上他的大书桌上,他发现了三封信和一个有圣塔菲商店标笺的方形小包裹。包
裹内是一条蜥蜴皮编织成的细皮带,皮带上有个作成像H字形的银制皮带扣。包裹内还
附有一张短笺:
    去邮局途中遗失了你那本柏拉图的书,希望这东西能稍做补偿。查理
    盖伊拿起用铅笔写就的圣塔菲饭店专用信封,里头只有一张小卡片,卡片背后写有:
    梅特嘉夫是个好镇
    他把卡片翻转过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上头的字:
    二十四小时营业
    唐诺文计程车行
    风雨无阻
    请电二——三三三三
    安全/快速/服务周到
    卡片背后文字的下头有字被擦去的痕迹。盖伊把卡片拿到灯光下,辨认出两个字:
神灵。这是梅特嘉夫一家计程车行的名片,但却有人从圣塔菲把它寄出来。卡片没有什
么意思,不能证明什么,他心想。他把卡片、信封和包裹的包装纸都揉丢进字纸篓中。
他憎恶布鲁诺,他心底明白。他打开字纸篓中的盒子,也把皮带丢了进去。那是一条帅
气的皮带,但他碰巧讨厌蜥蜴和蛇皮。
    这天晚上,安从墨西哥市打电话来,她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便把他所知的事都
告诉了她。
    “警方没有怀疑是谁干的吗?”她问。
    “似乎是没有。”
    “你的声音听起来状况不太好喔,盖伊。你有没有好好休息?”
    “还没呢。”
    现在他不能告诉她布鲁诺的事。他母亲说过,有个男人打了两次电话来要跟他说话,
盖伊百分之百确定那是布鲁诺。但在他尚未证实之前,他知道还不能告诉安关于布鲁诺
的事。他无法启齿。
    “我们刚送出那些宣誓口供书,亲爱的。你知道,关于你跟我们一起在这里的事。”
    跟一名警探谈过之后,他曾打电报叫她寄口供书来。
    “审讯过后,一切将会很顺利的。”他说。
    但接下来的夜晚时分,未把布鲁诺一事告诉安的这件事令他感到困扰不已。不是因
为不让她受到惊吓,而是他无法忍受的罪恶感作祟。
    有个谣传说欧文·马克曼在小孩失去之后就不想娶蜜芮恩,而她便对他毁婚的行动
展开报复。蜜芮恩真的是不小心流产,盖伊的母亲这么说,乔艾斯太太曾告诉她,蜜芮
恩是在自己家中,因脚勾到那件欧文送给她而她也特别喜爱的黑色丝质睡衣,跌了一跤
摔落到楼下去的。盖伊对这说法深信不疑。他心中升起了以前不曾对蜜芮恩感到的一股
怜悯和自责。现在她似乎是命运多舛地惹人生怜,而且十足的无辜。
    
15
  
    “多不过七码,少不过五码。”坐在椅子上,一脸严正、很有自信的年轻人回答。
“没有,我没有看到任何人。”
    “我想大概有十五英尺远。”叫凯瑟琳·史密斯的大眼女子说,她看起来很害怕,
仿佛凶杀案才刚发生。“或许再远一点。”她轻声细语地补充说。
    “大概有三十英尺。我是小船上第一个下船的人。”
    说话的人是蜜芮恩的弟弟洛夫·乔艾斯,他的红发跟蜜芮恩的一样,而且他也有着
相同的灰绿色眼眸,但他那十分方正的下颚减低了两人相像的程度。
    “我不认为她有任何仇敌,不至于有人会对她下此毒手。”他说。
    “我什么声音都没听到。”凯瑟琳·史密斯摇着头,急切地说。
    洛夫·乔艾斯说他没有听到声音,而理察·舒勒斩钉截铁的供词结束了这一段谈话:
    “根本没有声音。”
    对盖伊而言,一再反复陈述的事实失去了恐怖性,甚至戏剧性效果。它们像铁槌的
单调重击般,将故事永远钉死在他心中。其他三人所说的距离最不足采信,因为只有疯
子才胆敢靠那么近,盖伊心想,这点是肯定的。
    “汉兹太太流掉的孩子,是你的吗?”
    “是的。”
    欧文·马克曼身体前屈,十指交握于身前,微愠而卑躬屈膝的态度,破坏了盖伊在
照片上看到的那副意气风发的俊俏样。他穿的是灰色鹿皮鞋,仿佛才刚从休士顿下了班
赶过来似的。蜜芮恩今天不会以他为荣的,盖伊心想。
    “你知道可能有谁会想要汉兹太太死?”
    “有,”马克曼指着盖伊,“他。”
    大家转头看他。盖伊坐立不安,直朝马克曼皱眉,心中第一次真正的对马克曼起疑。
    “为什么?”
    欧文·马克曼迟疑了很久,喃喃说了些什么,然后冒出二个字:
    “嫉妒。”
    马克曼说他嫉妒,却提不出一个可信的理由,但此话一说出,各方纷纷指控他嫉妒,
连凯瑟琳也说:
    “我想是这样。”
    盖伊的律师咯咯笑了起来。他手中有福克纳一家人送来的宣誓口供书。盖伊讨厌那
咯咯笑声,他一向都讨厌法律程序。它就像是场邪恶的游戏,其中的目的似乎不是要揭
露实情,而是让一位律师驳斥另一位律师,并且在专业表现上击垮他。
    “你放弃了一项很重要的委托案——”验尸官开口说。
    “我不是放弃它,”盖伊说,“在获得委托案之前,我写信给他们,说我不接了。”
    “你拍了电报,因为你不想要你太太跟着你去那里。但你在墨西哥得知你太太流产
之事时,你拍了另一封电报到棕榈滩,说你希望他们再考虑你接委托案的事。为什么?”
    “因为那时我相信她不会跟我去那里了。我怀疑她想要无限期地拖延离婚手续。但
我也曾打算要去见她——打算在这个星期讨论离婚的事。”
    盖伊擦去前额的汗珠,看见他的律师悲伤地紧闭双唇。他的律师要他别提离婚跟他
在委托案上改变心意之事的关联性。盖伊才不在乎呢。这是实情,他们爱怎么联想,就
怎么想好了。
    “依你所见,她的丈夫有能力安排一桩像这样的谋杀案吗,乔艾斯太太?”
    “有的。”乔艾斯太太抬头挺胸,用微带颤抖的声音说。她锐利分明的暗红色睫毛
几乎垂盖住眼睛,一如往常盖伊熟悉的样子,如此一来便无人知道她的眼光望向何处。
“他想要离婚。”
    盖伊的律师提出抗议,说先前乔艾斯太太说过,是她女儿想离婚,而盖伊不想,因
为他还爱着她。
    “如要两个人都想离婚,而且事实证明汉兹先生的确想离婚,那为什么俩人离不成
婚呢?”
    法庭内一阵哄堂大笑。指纹专家无法在分类辨认的结论上达成共识。蜜芮恩在她死
亡的前一天曾到过一家五金行,五金行老板搞不清楚跟她同行之人究竟是男是女,而更
大的一阵笑声掩饰了有人教他要说是男人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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