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雪揽月

第24章


  日近黄昏,黎尚人坐在诊台后,端着一杯茶满意的看薛楼雪板着一张俏脸为最后一位客人服务。
  这最后一位客人是个年轻男子,货银两讫后,本该离去的男子却带着打量的眼光盯着薛楼雪看,脚步竟是未动分毫。
  薛楼雪将秤和散落的药都收妥,转身便看到先前买了药的男子,这男子一身布衣荆钗,看上去很像是穷门小户家的儿郎,但他毫不避讳大喇喇的打量眼光,却与那些以往的小户家的儿郎相差太远,他少了那种想看还不敢看的畏缩。
  她抬眼看向不远处的黎尚人,黎尚人呢正将茶杯凑向嘴边准备喝,被薛楼雪的灼热视线盯着,她也不得不抬头。
  看到现下的场景,难免心中一阵好笑,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只是耸了耸肩,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那男子为何还不走。
  这薛楼雪名义上是成她的学徒,但骨子里却完全没有尊师重道的观念。
  说是在这里帮工以换取住宿,但看她平日里那冷酷表情,她就没看出她的诚意来,但好在她有一张不错的脸皮,还真是迷惑了不少懵懂少年心。
  来看病的人多了不少,来抓药的人也好似那药不用花钱似的抓了一副又一副,她倒也乐得收钱。
  薛楼雪看着眼前这男子也一阵纳闷,以往虽也有些不怕羞的男子会盯着她看,但往往是偷偷的,她一看过去,那些男子就低了头,倒是今天这男子奇怪得很,不但大喇喇的盯着她看,还硬是站在原地看个没完。
  “有事吗?”薛楼雪的脸沉着,左眉微微挑起,手上要推开柜台门的动作停了下来,她脸上的表情着实称不上和善,乍一看还会觉得十分凶恶,要不是脸长的俊,她这样的表情说不定已经吓跑了许多人。
  “啊?呃,是……是。”那年轻男子正仔细打量薛楼雪,却不想她突然转身,又听到她问自己有事吗,扎扎实实的吓了他一跳,半天才回过神,吞吞吐吐的答道。
  “你家有人病了,请大夫出诊?那边。”薛楼雪兀自猜测着,然后自问自答的推开柜门走了出来,手一抬,手正指向已经闲下来喝茶看戏的黎尚人。
  若是要大夫出诊就不关她的事了,那是她黎大神医的工作范围,至于她愿不愿意去,她可管不了。
  男子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答,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看了一眼喝着茶水的黎尚人,最终还是决定追上已经要往外走的薛楼雪:“你不是大夫吗?我是要请你出诊。”他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勇气才向薛楼雪提出这个要求。
  而这句话让一旁坐着看热闹的黎尚人和即将迈出医馆的薛楼雪都不由疑惑的看向他,他不知道这里谁是大夫吗?而前者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身子已经探过了大半个诊台,后者则是皱紧了眉,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我是这里的伙计,不会治病,要看病找里面的庸医去。”薛楼雪难得的多说了几句话,说完也不等男子再说什么,脚步如风似的已经走出很远。
  留在原地的男子脸上一副幻想破灭的样子,话本戏台上不都说神医是温柔俊俏还年轻的女子嘛,为什么到了这里,俊俏的女子只是伙计呢?男子攥着药包,几乎将药包都攥碎了也想不通为什么现实与想象之间差了那么远。
  黎尚人听到薛楼雪最后一句话时,手上的杯子差点没飞出去,嘴唇气的一抖一抖的,这个臭丫头竟然说她是庸医,她的手指头指着门口,抖啊抖,可惜人家早已经回去看自家夫婿去了。
  “唉!”抖了半天,黎尚人也只能轻轻叹息着坐回原位,谁让她就是中意这个徒弟呢?
  她行医几十年,想收个自己满意的徒弟咋就这么难呢!她收的徒弟有是有,但心都不够狠,若是要继承她一手高超的开刀技艺明显还是差了点。
  这多年来她一直在寻觅合适的衣钵继承人,可惜屡屡铩羽而归,而这回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就在她渐渐放弃希望,准备将这项医术带进棺材时,上天送来这个希望,薛楼雪正是她苦苦寻觅的人。她下手够快,心也够狠,不会因为心软胆怯而错失最佳开刀时间,只是这个徒弟并不怎么看中她这个医术,所以,并不将她的话当回事,她想大概她的收徒之路还很漫长。
  “大夫,您是大夫?”还不等黎尚人叹完气,刚刚还在门口的男子已经转回到她的桌前看着她,脸上的表情透着几分古怪。
  黎尚人上下打量了一遍这个男子,他大约十四五岁的年纪,模样尚算可爱,脸上稚气未脱,眼睛晶晶亮,只是没有藏住的怀疑,让她皱了皱眉,心中略有些不快。
  难道她这么庄重不失大家风范的神医在他眼里竟不像个大夫?他是哪里冒出来的?竟然不知道她这个远近闻名,十里八村都称赞的名医,看看他那什么表情。
  “咳咳!我就是黎氏医馆的坐堂大夫,你有什么问题?”黎尚人敛去眼中的不快,端正坐姿,放下茶杯,双手交叠在桌案上,沉着嗓子问道。
  那男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然后摇了摇头,“不像!不过,能不能请您和刚才出去那位姐姐明天到我家给我娘看看病?”
  黎尚人被他那句“不像”气的够呛,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手也攥了起来,只等他下一句话要是不中听就把他轰出去,以后他就是黎氏医馆的拒绝往来户,但他下一句话却让她稍稍松开了手,本着医者父母心的原则,她缓下紧绷的神经,问道:“你娘怎么了?”
  男子听有人问他娘的情况,脸上硬撑的坚强垮了下来,刹时愁云满布。
  他声音中也有了点忧伤:“娘开始只是风寒,她觉得是小病,也没当回事。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会昏睡不醒,找了很多大夫都看不出是什么病,只说是受了风寒。年前娘带我回到这里,说是要和哥哥还有爷爷奶奶团聚,可是,知道爷爷奶奶已经故去后,娘的精神就更不好了,几乎吃不下什么东西,只能勉强喝点粥。以前娘还能下地走一走,现在,连走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怕……”说到此处,他便再也无法继续说下去,站在那里直用袖子擦着眼泪。
  黎尚人听他讲到这里,心中不免也是重重一叹,都说子欲养而亲不待,只怕这男子的娘亲也是因为自己的爹娘已经故去,而自己没能见上最后一面而积郁在胸,才会成了现在的样子。
  “对了,你说找哥哥和爷爷奶奶,那你们找到你哥哥了吗?”黎尚人忽然想到其实心病还需心药医,既然白发人已去,还是顾着眼前人比较重要吧,兴许那个哥哥就是这病的转机。
  男子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娘说她对不起哥哥,所以回来是为了补偿哥哥的,可现在看到哥哥过的不错,所以,她便不想去和哥哥相认了。”
  黎尚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寻思了半晌,终于还是让那份恻隐之心占了上风:“罢了,我去给你那娘亲看看病也无妨。你们住在哪里?”
  “我们住在小丰村村东的四合院里,我娘名唤无期,你只要说找俞老大家就能找到我们。”男子听黎尚人答应了去看诊,心中一喜,脸上的愁色也去了大半,赶紧将自己和娘的住址告诉了黎尚人。
  黎尚人点了头,说是记下了。
  “谢谢您!那我就先回去了。您记住要带着刚刚的那位姐姐一起去,娘说要见见她。”男子拎着药包向黎尚人鞠了个躬,转身朝门口走,边走还不忘嘱咐黎尚人要带着薛楼雪。
  黎尚人听得他的嘱咐,脸上又是一阵扭曲,她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还非得带上一个怎么看都不像大夫的人才有保障?
  这里先不说黎尚人心里怎么不舒坦,只说那年轻男子离开了黎氏医馆后,脚步匆匆,他得到了黎尚人的允诺,心中又是轻松了许多。
  这些日子,娘听说黎氏医馆来了位模样十分出众的女子后,便执意让他换上布衣荆钗去买药。
  直到今日确定了一些事后,才要他请那位女子来家里看诊。
  可听那位大夫的意思,那人并不是大夫,而娘似乎也知道。
  今日在他出门前一再叮嘱,无论怎样都要让那女子明日前来,他真倒有些搞不懂娘亲的意思了。
  她的身子已经那么坏了,为什么不去京城治疗,反而还回到这里,毕竟以娘今日的身份地位,犯不着降低身份去求一个乡野大夫。
  想不通,他只能加快脚步往回走。
  进了四合院,便听得到女子剧烈的咳嗽声。
  “娘!”男子拎着药包几步就跨了几级台阶,进了屋。
  床上的女子大约四十岁左右,形容枯槁,脸色晦暗,眼睛深深凹陷,拄在床沿儿的手指如同枯枝一般,原本合体的衣袍因为得了病的缘故显得过分宽大了些。
  “娘,您觉得怎么样?”男子走近床边,将女子扶坐起来,他坐在床边轻轻地顺着她的背,轻声问道。
  “她怎么说?”女子抓住男子的手,眼中闪着焦急,声音里也带了些急迫。
  “她说她只是伙计,我还没来得及说,她就走了。”男子被她抓住的手有些疼,细眉紧紧皱起,但还是继续说道。
  “她走了?那……”女子有些失神,她本是想先看看她是个怎么样的人的,可是……
  “娘!你放心吧,那位大夫说明天她会来,不管怎么样,您先看看病,您的病不能拖了。而且那位大夫也说会带她来,就算她不肯来,星儿也会天天去求她,她一定会来的。”荞星回握住女子的手,悄悄掩住眼中的难过,低声劝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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