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雪揽月

第46章


  “在我娘的笔记上我曾经看到她说过二姨娘生性洒脱不羁,喜欢遍游山水,并不喜打打杀杀,更不喜欢杀人。若我们不是赤血门创始人的后代,想来二姨娘一定会是位相当出色的旅行家。在那本笔记上,她不但记录了和姨夫的相遇,还记载了她曾游历过的山川大河,而且各地风物民情也都多有记录。二姨娘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也是个至情至性的人。她与二姨夫的相遇可以说上天注定,也可以说是他们不幸的开始。
  文帝二十五年七月初七,那天二姨娘正好接到娘亲的快马传信,要她去镇溪口接应执行任务完毕的杀手,却不想半路被仇家伏击。可见这叛门之人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不可能彻底消失。”丰锦说罢,朝天佑梅及白芷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眼便将已经回过神来,正打算偷跑的天佑梅和白芷吓得不敢动弹。
  天佑梅虽然没见过门主的面,但也曾见识过门主教训那些违背门规的赤血门弟子,那是极为狠辣的手段。现在见了,只觉得这人深不可测,捉摸不定,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她原本是存了玉石俱焚的心,但现在她想铲除的仇敌还悠闲自在的活着,她怎么能轻易赴死,这么一想,不由得心中懊悔自己莽撞坏事,但脸上却是半分也没敢流露出来。
  丰锦看了天佑梅半天,没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便觉得很是无趣,才又接着说:“二姨娘是打算拖住伏击的人,让那杀手回去报信,却不想半路杀出个男子,一支铜质长笛也将那些伏击敌人打的落花流水。最终,两人合力便将伏击敌人打败。二姨娘笔记中说过,那时见到姨夫一袭紫色长衫,面如冠玉,明眸皓齿,差点以为仙人降世。看他一身朗朗正气丝毫不逊色于盖世女儿,心中对他已有了好感。
  只不过,也正是因着这朗朗正气,姨夫得知姨娘是赤血门的人后,便对姨娘出手了。”丰锦微微苦笑,世人多以为赤血门嗜杀成性,但谁又知赤血门成立之初不过是为了让穷苦无依之人有所依归,可官府不许,所以赤血门先祖便带着那些穷人干起了杀人的买卖。
  薛冠羽听着丰锦的讲述,已经在脑中勾画着当时的情景,她家弟弟生为男儿身,心却是嫉恶如仇的,否则,也不会有个玉面判官的名号,想来得知自己帮了个恶人,只怕心中早已经后悔莫及了。
  “但到底姨夫是个男子,还刚刚与人打斗过一轮,怎么会是姨娘的对手。姨娘本来功夫就十分深厚,虽然起初忌惮于伏击人数众多,倒也不是打不过,后来姨夫加入,也省去了姨娘不少力气。姨夫的出手早在她预料之中,虽然不想伤着姨夫,倒也不想被姨夫伤到,所以两个人缠斗了上百个回合,姨夫的性情也豪爽,打了那么多回合,知道是姨娘让着他,索性停了手。两人约定十日后再打,可惜,姨夫终究不是姨娘的对手,十日后再比,姨夫还是输,其实两人在合力打败伏击之人时,应该就彼此情意互属,只是碍于身份。后来,两人还是约定再不相见,若是如此,想来不会有那么悲惨的结局。唉!”丰锦说到此处轻轻一叹,都说天意弄人,一个是所谓邪派中人,一个是名门之后,想要在一起该有多难,想必他们也知道,所以才会约定再不相见,只是一切若是能尽如人意,世间便不会有那么多的痴女怨男了。
  “姨夫回家后,姨夫的家人为了让他安下心不要再出去乱跑,便为他定了门亲事。姨夫虽然心中百般不愿,但他终究也是个男子,再怎么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天地,也无法违逆娘亲的命令,忍着心痛等待出嫁日。而姨娘回到赤血门后,也是日日挂心惦念着姨夫。终有一日,借着出门采买之便偷偷去看了姨夫,得知姨夫不日便要与未婚妻子成亲的消息,可以说有如晴天霹雳。此后,便一蹶不振,以至于一次任务中差点丢了命。娘亲命令她闭门反省,也就在这反省之时,让她终于下定决心,要退出江湖,带着心爱之人探幽寻秘。从姨娘笔记上那几页就看得出,有几页上,根本没写什么内容,只是重复的以潦草的字迹写着‘玄鹰’二字。而在那几页之后,字迹也日渐端正清晰,可见那时姨娘已经想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丰锦说到此处,薛楼雪也正好翻到这里。
  “从这里也落了几页空白,直到三个月后,才继续记录,我猜该是姨娘跑去薛家找姨夫了,所以没有时间继续写。
  三个月以后,笔记才又继续。
  而那时记录的正是姨夫和姨娘要离开,被姨夫的大姐,应该就是薛姨发现了,当时很气愤,但又因为极为宠爱弟弟,最后也只好放过他们。
  此后,姨夫夫妻俩便一直隐居于山野之中。
  我从娘亲的笔记里也看到过娘亲知道姨娘偷偷离开赤血门,很生气,派了很多人寻找,却终究没有找到。
  笔记断断续续的记录了姨娘和姨夫在生活中的琐碎小事,字里行间可以看到那是幸福,男织女耕的美好,甚至让他们忘了彼此的身份及立场。
  又过了三个月,笔记里的笔调和用语都充满了无限慈爱和喜悦,那力透纸背的几个字:玄鹰有喜了,可见姨娘是多么高兴。
  姨娘和姨夫对于两个人的爱之结晶十分喜爱,在笔记的背面写了许多名字,这些名字都是男女通用的。
  最后却是在”楼雪“二字下加重了几笔,而且在姨娘的字旁边还有几个娟秀的小字:小楼一夜看冬雪。可见他们都对这个名字很满意。”
  看到这里,薛楼雪觉得眼睛有些发胀,心潮澎湃起伏,看着满纸字迹,似乎能够感觉到当时爹娘对她的疼爱之情,只是她却已经见不到他们了。
  继续翻看下一页,上面写着:“为了让玄鹰能够平安度过这一段辛苦的孕期,我向隔壁大叔请教如何给孕夫做吃的。让大叔笑话了许久,但凭着我多年的厚脸皮经验,最后还是学有所成,玄鹰吃到我做的汤,赞不绝口,直说以后要是一直吃我做的饭菜肯定会变成个大胖子。看着那么快乐的他,我也觉得心口满满的幸福就要溢出来了。”
  再下面几页,记载着几样孕夫孕期可以吃的饭菜,还有补汤。
  薛楼雪翻过记载幸福的几页,翻到笔记的中部,后面似乎被撕掉了几页,而接续记录事情的字迹却已不再是丰静芜的端正工整,反而带了那么点狂狷不羁。
  上面写着,小桥栈河边,找到了丰静芜和薛玄鹰。
  薛玄鹰手中抱一婴儿,看其体形大约刚生产不久,而婴儿大约也刚满月,由此可断定孩子的确是静芜和薛玄鹰的。
  静芜实在糊涂,竟然迷恋那所谓武林正道世家之子,自古正邪不两立,就算我不找他们,那些武林正道可会放过她?而且那云家向来是有仇必报,静芜抢了他们家未过门的主夫,他们怎么可能轻易饶过静芜。
  我曾警告静芜:“若你不与我回去,那么薛玄鹰必死无疑。”可惜,静芜太过于相信姐妹之情,我既然身为赤血门门主,断然不会儿女情长,顾念什么姐妹之情,她就是太过于感情用事了,这也是我后悔当初放任她的地方。
  他们以为可以躲过我的追击,其实是我有意想要看看他们的实力,只是让我失望了,薛玄鹰被称为玉面判官,最后也不过如此,还不是将一条命葬送在我的手里,只是他拼了命的要护住的孩子,在他死后还是落在了我的手里。
  静芜就更傻了,死了一个男人,还可以再找,可她却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管了,凝碧剑自古就是见血封喉,她竟然自刎于那男人身边,叫我这个姐姐情何以堪?
  哼!都是那男人害了我的妹妹,我又怎么可能让他与静芜在一起,我把他的骨灰埋在了西地,将静芜的骨灰带回了赤血门,此后,埋葬静芜的地方便成了禁地。
  静芜的孩子虽然流着那个男人的血,但我相信在我的训练下,她会成为一个合格的丰家人。
  到了这里,笔记也到了最后一页,薛楼雪看完最后一个字,眼中有泪花闪烁,她一直以为是爹娘抛弃了她,让她成为一个孤儿不算什么,她恨的是爹娘不该将她丢弃在赤血门,让她成为杀人的机器,可现在看来却是爹娘已经身不由己了。
  若是以前的她,定然还会怪爹娘只顾成全自己,而忘记了孩儿,现在她有了巧月,反而能够体会爹娘当初的身不由己。
  她该怪谁呢?是怪爹娘情深意长,无法抛却彼此么?还是该怪那个她也该叫一声大姨娘的人?
  “孩子,对不起,是姑母对不起你,当初你爹他已经察觉有人跟踪他们,也请人送了信给我。是我,我自以为是的想要给玄鹰个教训,才没有去。”是谁在她耳边轻声说着歉意的话?薛楼雪从深深地迷惘中回过神,发现正是薛冠羽蹲在身侧,她扶着她的肩膀,声音温和宽厚,眼中满是愧疚。
  她能怪她么?不,她无法去责怪任何人,错的不是任何一个人,他们都没有错,错的是时间,是世人庸俗无知的眼和口。
  听丰锦一一述说以及笔记中的记录,她能够深深地感觉到爹娘曾经生活的很快乐,或许正是因为他们无法将那段幸福时光当成回忆,追思终生,所以才会双双殉情而亡。
  薛楼雪摇了摇头,并没有说什么,这个她该叫姑母的女人并没有错吧,毕竟当年她已经放过了一次爹娘,在她名门世家儿女眼中大概已经做错了,又怎么会一错再错。
  薛冠羽见薛楼雪只是摇头,不仅有些黯然,她连一声姑母都不肯叫么?
  这么多年,她都在寻找他们,可是最终依然无果,娘也已经年老,想念幼子之心日益深重,当年所作的一切娘亲也很后悔,只希望在百年之前见一见那个捧在手心疼爱的孩子,可如今物是人非,她要如何去对老人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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