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剑江山

  “我不哭。”袁宁一见他举动，立即自己拭干泪痕，“只要你高兴，我这辈子都不哭。”
  “不管以后如何，你都要好好对自己。”他勾了勾嘴角，想挤出一丝笑容。
  “不要说这样的话。”她惊恐地对他摇头，“你不能离开我，你说过的，我们要携手同老，这辈子在一起，下辈子还要在一起。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反悔，你不能离开我。”
  侯重茂望着她，迷离涣散的眼神中流露出无限留恋。
  “你答应我，不要离开我。”她牢牢攫住他一只手，仿佛只要他答应自己，他就永远不会离开。
  侯重茂望着她那急切渴求的神态，蜷在她掌中的手指动了一下，他的指虚浮地握在她指上，“我答应你。”
  她听了他这几个字，像是得到世界上最大的承诺，她拼命地点头，眼中蓄满泪水，却没滴下来，她用颤抖破碎的声音说：“我相信你。”
  边上的墨砚听了，转过身去掩面哭了，眼泪从她指缝间珍珠般滴落。
  袁宁感到侯重茂的手又动了一下，他似乎想挣脱自己的拳握，她急促地问他：“你要什么？”
  他以目示意，她解开了他的金龙战甲，他吸了一口气，尽量以一种平静的语气断断续续说：“项上那块玉符，与传国玉玺合为一套，是皇帝的信物，可调天下之军，你收好。”
  她在他的示意下解下，在他的注视中挂于自己项上。
  侯重茂举了一下胳膊，对她继续道：“袖袋里有御卫队令牌，嘉国亦有副牌，御卫队只效忠此牌之主，魏嘉国，我当着你面，传给宁儿，日后你们皆得效忠于她。”
  “臣领命。”魏嘉国行单膝礼。
  侯重茂点点头，转眸看了袁宁一眼，又看魏嘉国，“嘉国，拜托你了，替我照顾她。”
  “是！”魏嘉国饮泣而诺。
  “阿茂，你答应过我的，不离开我！”袁宁握住他的臂尖叫。
  侯重茂浮出一点笑：“我只不过让他在我不在的时候，照顾你，宁儿，我……爱……”他最后一字没说完，眼睛再也敌不过侵来的倦意，阖然闭上，他的手臂也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倏然下滑，袁宁感觉他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沉重的难以负荷。
  苍天啊！你何其忍心啊！你不能如此残忍！她只觉得自己像是失去了灵魂，张口什么声音也发不出，她遥遥听见墨砚的哭泣和魏嘉国的悲呼，声音那么远，像是从云端飘来，她颤颤的伸出自己的手，抚上他的脸。
  他的脸没有像崔绍欢说的那样乌黑溃烂，他的脸白里发青，有着青瓷一样的色泽，他闭目躺在那，面色安详，像是睡着了，有着优美线条的脸像青玉雕琢一般。他的七窍也没有流血，她在颤抖中抚上他英挺的鼻，心头大震，忽然动弹不得。
  她哈哈大笑了两声，又抱住他的手臂放声大哭，她满脸是泪的回过头对墨砚和魏嘉国道：“他没死！他没死！我就知道他不会骗我的。”
  她的手指刚才在轻抚过他的鼻端时，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息，那一点点温热的气流，却让她比拥有全世界还满足，天亦怜我，她低头看着他露出一个微笑，心中的满足无法述说：“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
  墨砚喜极而泣，她一把把住他的脉门，她跟着她狂喜地喊：“魏嘉国，陛下活着，真的活着，你快看啊。”
  魏嘉国一把捏过侯重茂的手腕，在惊喜中点头：“没错，茂哥，这真是太好了。”
  一声响亮的马嘶声响起，那长鸣那样熟悉。“是夜影！”袁宁大喊，掀开车窗，窗外是夜影如旋风般奔驰，它额前黑色的长鬃如云般起伏飘逸，它那双玛瑙眼在看到袁宁的一刹那闪出晶莹的光。
  “夜影。”侯重茂在替自己挡箭的一刹那离开了夜影，后来在厮杀中不曾再见到它的身影，可如今，它自己寻来了，袁宁忍不住伸手在颠簸中抚了一下它的头，热泪盈款：“回来了，都回来了。”
  “杀！”杂乱的蹄声，蒸腾着漫天黄尘弥空而起，追兵又至。
  魏嘉国来不及多领略刚才的欣喜，跳出车门指挥布置迎敌：“弟兄们，陛下活着，保护陛下！”这一声顿时激烈起士气，在山呼“万岁”中，侍卫们拔剑奋战。
  追兵截退一拨又来一拨，也不知敌退了几次，在御卫队护送下的马车驰进一片树林。
  “不好，前面有伏兵。”探路侍卫尖锐的警报响起，让袁宁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已知道御卫队在掩护过程中，浴血奋战已牺牲了很多人，如今身边不过千人，后面追兵未退，前面又来伏兵，怎么办？天呐，你难道真要绝我？她望了一眼昏睡中的侯重茂，铮的一声拔出了那把嵌宝匕首，那是预防万一用的，她看着他咬唇：“阿茂，若真是不幸，天上地下永相随。”
  “小姐。”墨砚握紧了弯弓，眼中浮现戾气，“能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是荣幸！”
  袁宁注视着她，用最温柔的动作放好侯重茂，她点头道：“你说的对，我们永远在一起。”说完，她起身，走出车门。
  侍卫们已经集结好迎敌阵型，袁宁在车辕上发现日头已渐渐垂落，将树林染上一片血红，风还渐起，前方传来马蹄隆隆声，惊起林中的鸦群呱呱乱叫着散开，黄尘万丈，山摇地动的响声中，隐隐可见军旗和马匹疾驰而来。
  “不是敌军！”“是齐国的旗子！”“是齐国人！”前方的探报响起。
  齐国？袁宁讶然，心中掀起狂喜，一直都在和齐国做交援，是东方曦带着仁爱之师来帮助晋国了吗？他们终于来援了吗？袁宁极目远眺，在风中飘扬的旗帜越来越清晰，确实是齐国的旗帜。
  她手中的匕首收回鞘一点，须臾又拔开。究竟是不是真的齐国人？齐国是不是真的来援军？会不会有别的意图？局势让她的警惕心顿起。
  “戒严！不可放松警惕。”她对魏嘉国道。
  来军渐渐近了，侍卫们在戒备，对方也在戒备，但没有之前的厮杀声喊起，在十几丈外来军停下，在烟尘弥散中，对方旗帜下几匹马驮着几个人往前。当中那个身影熟悉，在烟尘渐落之后，袁宁看清了来人，马上那人英俊温厚，自己确实认得。
  “吴歆？”她脱口而出。
  吴歆远远听到这声叫唤，这声音让他心中一颤，他策马向前，看着那个手握匕首的身著战甲的青年男子，他在讶然中目光四移，滑过易装的墨砚和自己认识的魏嘉国，他再看周围的形势，他忽然想起了当年袁宁和韩朱颜易容上街归来的情景，他不禁说：“梨晨？”
  “六殿下。”她垂目收回了匕首，她没驳斥他的称呼，出现的人是他，让她松了一口气，而他的称呼，让她知道至少他不会伤害自己。
  “皇后，你们怎么在这里？”吴歆被她那恰似提醒的称呼唤醒，他改变了称呼，他望着那个发出曾让自己梦萦牵绕声音的人。
  “我……后面有追兵。你怎么在这里？”她望着他身后的旗帜反问他。
  “我……”他眨了下眼，“你们和陈狄联军平关交战，我是来看军情的，呃，东方曦也来了。”
  “你们来了多少人？”她望着他身后的人马，树林里黑压压的，但是并不是大军的模样。
  “我带了六千人探报，东方曦那有六万人。”
  “是来援助我们的吗？”袁宁望着军旗，吴歆打着齐国的旗号来的，看来越国果真是附属齐国了，感慨一滑而过，他们有六万余人，若有他们援助，打退追兵，就能护着侯重茂回平关去，而那边自然会侯重绪等晋军来迎，这让她无限欣喜。
  吴歆没有直接回答，自己只是领命来探看军情的，带的是自己越国的亲兵，可对方热切的眼神，让他不好回直接答，他在想，她在这？那侯重茂呢？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大车，探问：“陛下在里面？”
  她望了他一眼，没有否认。吴歆脱口道：“他受伤了？”
  她不愿意承认的点点头。
  “我能看一看吗？”
  袁宁抬头凝视了他片刻，又看都在望着自己的魏嘉国墨砚等人，她咬了一下唇：“好，你随我来。”
  她打开车门，吴歆跳下马，看到了躺在里面面色青白的侯重茂，也看到了他身上那支巨大的触目惊心的雕羽箭。
  “他还活着？”吴歆在询问中弯身扣了一下他的脉细。
  他还没来得及起身，就听外面大喊：“追兵来了！迎敌！迎敌！”顿时外面人马沸腾。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他拉起她就走。
  “不！我要带他一起走！”她蓦然甩开他的手。
  “我不是那意思。”吴歆忽然发现自己失态，“你坐好了，我让人截住他们，你们先跟我走，这不安全。”
  “谢谢。”
  他闻声扭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昏迷的侯重茂一眼，转身出车门吩咐：“继仁、孝先，你们带五千人和他们截退来人，其余的人跟我走。”他补充了一句，“旗帜亦跟我走。”
  马蹄纷沓，兵分两路，袁宁就这样带着侯重茂跟着吴歆的人疾驰。敌军追兵在遇到这忽然增加的几千人马后，一场恶战之后，担心晋军有伏兵，前方亦有援军，怕中圈套，没敢继续深入，残存的御卫队在继仁所率人马的带领下去找袁宁。
  吴歆带着袁宁奔往东方曦的驻营地。在马车内，袁宁看着侯重茂，对墨砚魏嘉国二人道：“他们有军医，看看有没有法子解毒。等到了安全处，先把箭拔了，然后我去找东方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