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遗骨

第41章


这不过是
瞬间的判断而已,当时他万万没有料到这张名片会与一名大老远从东京来的新闻记者扯上
什么关系。但是它最终与受田口恐吓的事态相牵连,这张名片成了他们的致命证据。
    田口的不幸在于他固执地认为杀害龙满是江藤薰一人所为。田口在电话上请求江藤提
供自己儿子到国外做手术以及想得到若干资金。他当时还说“我给先生的名片不知为什么
您好像用在了淡路岛一个叫常隆寺的地方……”不管怎样以偏袒的眼光来看,无疑都属于
恐吓。
    江藤最初并不打算理睬,但是对第二次电话便采取了还算积极的合作态度,当然这是
接受了加贺指示的结果,加贺曾对冈沟抱怨说“江藤这家伙真不开窍”。总之,只有先说
些好听的话把田口的嘴封住再说。那天晚上田口回家在家人面前表现出异常兴奋就足以证
明这一点。
    当然,田口对冈沟和加贺毫无防备。次日,冈沟打电话告诉他加贺先生有意聘请田口
出任将建立于长门市的医学研究所办公室主任,希望私下面谈一次。冈沟一传达完这个意
思,田口立刻满口答应。在田口看来,自己一直以来背运的人生似乎突然斗转星移。
    当天,田口结束了计划中的巡回业务后于傍晚时分在最后一个巡回点F医院的停车场
泊好车后,直接在附近路上上了冈沟驾驶的汽车。冈沟解释说按计划在宇都宫附近的别墅
与正在出席座谈会的加贺会面。
    出了高速公路的宇都宫出口,在接近市区前向左拐不久之后,在高尔夫球场附近的一
片树林中坐落着的一幢别墅映入眼帘。其实,这幢别墅的主人就是江藤薰。
    刚一进门,江藤立刻走了出来。田口看了江藤一眼,便明白这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他以责备的眼光看了眼冈沟,随即转向人口处,做出要回去的样子。
    “哎呀呀,何必急着逃跑呢?”
    江藤边说边从后面伸出右手拍拍田口的后肩。
    田口忍不住叫了声“好痛”,急忙用手按住被击打的部分。他感到一种不同于一般击
打的针刺般的疼痛。
    紧接着,情况出现急变,田口突然瘫倒在地。
    只见他面色苍白,全身挺直,痉挛不止,片刻之后便气绝身亡。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一瞬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冈沟这样表达自己当时的恐怖。这也许是他的真实感觉。
    他说江藤本人当时好像也对这一戏剧性效果表现出惊讶的样子,嘴里喃喃地说“真跟
加贺先生说的一样氨。据他对冈沟的解释,他用的是间谍片中常见的那种速效性极高的毒
性药物,这种药作用于神经系统,可致人猝死。
    他们把田口的尸体扔进江藤车的后备箱,然后赶往正在召开座谈会的宇都宫市内的饭
店。中途退席的江藤若无其事地回到会场,而冈沟则在接到座谈会结束后入口处传来的呼
叫之前一直在饭店的停车场待命。
    在座谈会主办者的目送下,加贺上了车。车驶出不久便与在路边等候的江藤会合。江
藤与冈沟在此交换了汽车,江藤驾驶加贺的车直驶东京,而冈沟则驾驶江藤的车把田口弃
尸于足尾町南端的饼之濑溪谷――这就是事情发生的经过。
    “我曾经去过足尾,对那里还有点印象,应该没什么大的变化。只要在出足尾町的隧
道口前向右拐沿饼之濒溪谷边的道路逆流而上,在适当的地方把尸体扔进河谷就完事。”
    加贺在地图上指明位置,简单明了地做了指不。
    按江藤计划的“戏法”计算,冈沟经由足尾回到自家附近的时间与江藤送罢加贺再返
回川口的时间刚好吻合。
    江藤把加贺送到世田谷的家里后,在折回川口的途中,在市内经常光顾的那家面店打
了个照面,这样做的目的就是造成他是直接从宇都宫到市中心的假象,为自己制造不在现
场的证据。
    基本上如江藤所策划的那样,冈沟与江藤在川口市内会合,交换了车之后便各自回家。
冈沟也照江藤的吩咐顺道去了附近的拉面馆,为自己赢得了不在现场的证据。
    这就是田口被害事件的全部经过。
    傍晚七时刚过,浅见在警视厅正门前把冈沟放下车。他说陪冈沟一起进去,但被冈沟
拒绝了。
    “从这里开始,请让我自己去,也为了表明我是主动自首的嘛。”
    他用逗趣的表情说起了俏皮话,然后歪着脸说:“父亲做出这样的决定对孩子们来说
也是惟一的补救。”看得出冈沟内心非常矛盾。
    “如果需要,我随时可以为你作证。”浅见关切地说。
    “谢谢。也许早晚会用得上你那个骨灰盒里的材料。”
    然后是一阵沉默。
    “老实说,我很害怕。我还从来没有做过背叛主子的事情。”
    “话不能这么说吧。你真正的主子是……”浅见想说“上帝”,但立刻意识到在日本
没有西方所谓“上帝”这一概念。不错,在这种情况下,西方的上帝是很管用的――不知
为什么,他突然感慨起来。
    “是啊,也只好如此了。”
    冈沟似乎明白了浅见的心思,他把脸靠近助手席的车窗,仰望着漆黑的夜空。警视厅
漂亮的大楼就耸立在眼前。
    “十几年前刚当上警察的时候,登上这个台阶走进那扇大门曾经是我的梦想。”
    他追忆起朴素的往事,然后毅然打开车门。
    “谢谢,谢谢你的关照!”
    冈沟从车门外伸出手来握住浅见的手。他的手透着一股莫名的干冷。
    冈沟义无反顾地爬上台阶,其势头几乎让警卫从左右两侧予以阻拦。他好像向警卫作
了什么解释,然后在一名警官的陪同下进了大楼。
    此后他再也没有回头。
    尾声
    前医师联盟会长加贺裕史郎令人发指的罪行被曝光是在三天以后。各家报纸纷纷刊登
了有关警视厅巡查部长举行记者特别招待会的报道。电视台的新闻节目也特别开辟时间讨
论这一话题。
    媒体的论调主要集中在这个问题是否会影响脑死亡临时调查委员会与内脏移植法的通
过。大部分人认为,尽管对立法的赞成派而言这件事将是一个相当大的打击,但还不至于
左右事情的整体趋势。
    政界和学界的意向都已经按既定的方针在行动。
    这天,浅见在长门市。
    冬天的日本海难得的大晴天,海面上也风平浪静,仙崎港正在装卸捕获的鲥鱼,一派
热闹景象。
    本土出生的名士之不幸在这里也许会像遥远的事件一般随风而逝。
    浅见在仙崎站前与森喜美惠会合后便直奔西惠寺而去。在西惠寺,龙满智仁的遗属们
已经到来,正在举行骨灰安放仪式。浅见和森喜美惠跟在人群的最后,双手合十以表哀思。
    龙满的遗骨装在一只白木盒子里,用一块绣着银线的布覆盖着安放在祭坛之上。
    那只荻烧瓷制成的“骨灰盒”现在被保管在警视厅。浅见到长门来一是为了求得喜美
惠对此事的谅解,二是接喜美惠到警视厅作证。
    祭奠结束后,浅见和喜美惠在长门市政府附近一家咖啡馆见到了松村尚美和古川麻里。
尚美和麻里在浅见和喜美惠脸上扫视了一番,惊异地说:“你们是怎么回事?”于是向她
俩解释二人绝非“不正当关系”还颇费了些工夫。
    喜美惠被两位老朋友连珠炮似的追问失踪以来的情况,她为难地笑着,支支吾吾地应
付着岔开了话头。
    浅见带来了《旅行与历史》的新年号作为对麻里接受自己采访的谢礼。那是一篇题为
《金子美铃的光彩》的长篇报道,上面还刊载了许多当时采访时拍摄的照片。麻里不愧是
市政府的工作人员,她格外感叹地说:“这下子我们观光科该高兴了!”
    浅见在报道的开头引用了美铃的一首题为《鱼》的诗:海里的鱼真可怜。
    大米是人栽种的,
    牛羊是牧场里饲养的,
    鲤鱼也能在池塘里获得饵料。
    可是海里的鱼儿,
    没有任何人关照,
    也从不淘气,
    却被我们这样吃掉。
    海里的鱼真的很可怜。
    “我好像明白了浅见用这首诗的含意。”
    喜美惠幽幽地说。
    “什么含意?有什么意义吗?”
    麻里和尚美都不解个中之意,一齐把目光转向浅见。
    “哎呀,也没什么特别的意义。”
    浅见害羞地挠挠头。也许喜美惠由此联想到一物助一物,其中是否有轮回转生意识的
作用?然而浅见自身却并不甚明了,只是诗的最后一句“海里的鱼真的很可怜”仿佛一个
解不开的结一直缠绕在他的脑海里。
    半年后的1997年6月,内脏器官移植法通过。
    对“脑死亡即为人死亡”这一原案,参议院加以了修正,直至众议院全体议员会议表
决通过之前几乎没有一次像样的审议,就这样匆匆忙忙地在全会结束时通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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