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容劫难逃风月

第299章


我不敢看在劫,也不能看他,我只能看着我的晚风,喃喃念着:“不要死……不要死……”心里却茫然,到底我希望谁不要死?又希望谁活下去?
    两声怒喝再度响起,;破开了千层浪,已是最后一击,萧晚风凌空而起,手中长剑逆着冷月光辉,已经笔直地刺进了在劫的胸口,柳荫苒失声尖叫:“不——”长乐郡主和蔺云盖纷纷面露欢喜。然而下一刻,笑容僵硬在了他们脸上。
    只听砰然一声,一块碎裂了的护心镜从在劫的衣襟里掉落,他笑了,很冷,很痛,“果然,她把我的命门都告诉了你,只可惜,我死不了,死的人是你!”
    赤手握住了萧晚风的剑锋,鲜血从在劫的掌心顺着剑身源源流淌,他却丝毫不在意,反手将剑身锵然折断,与此同时,另一只手聚集了内力,用力朝萧晚风的天灵盖拍去。萧晚风借力往后一倾,出手迎面对掌,两掌相碰的瞬间,只闻在劫怒喝一声:“破!”萧晚风便口呕鲜红,如一只巨大的飞鸟般,从半空坠落甲板。
    在劫步步紧逼,腰上长剑霍然出鞘,落定下盘,朝萧晚风的心窝刺去。
    此时此刻,蔺云盖已如石蜡般站着没了反应,长乐郡主抱头疯子似的歇斯底里。
    而我回过神的时候,已经挡在了萧晚风的身前,与在劫面面相对,他看着我,我看着他,我甚至从他黑亮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那张苍白的脸。
    他手中的剑端,停在我眉心一寸前。
    我手中的匕首,刺进他命门一寸内。
    一寸,一寸!
    原来,一寸,就是爱或不爱的距离。
    原来,一寸,就是爱得多和爱得少的差别。
    长剑在手中滑落,哐啷一声掉落在甲板上,那声音在无意间显得那么脆弱。
    然后,他露出很大很苍白的笑容,手掌轻轻覆在我的脸庞上,温柔地问:“傻姐姐,你哭什么?”
    我不知道,只是不停地摇头,不停地流泪。
    “原来是这样啊,你宁可我死,也要跟他走。”
    滴血的笑颜,从眼神刺进我的心里面,他流着泪微笑,“好,我成全你,我死,给你自由!”
    猛地抓住我的手,用力地将匕首更加深入地往自己的胸口刺进。
    鲜血溅出,喷了我满面,灼热地像火烧。
    跨过这一寸,让不爱,变成爱。
    跨过这一寸,让爱有多深,就刺进心里有多深。
    仿佛失去了知觉,失去了感官,失去了声音,我张了张嘴,无声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他笑出声来,探手想擦我脸上的血,他手上的血却更多,染红了我半边的脸。
    他说:“如果你要离开我,那就把我的心掏空了带走,把我的命也全带走。”
    俯首吻住我的唇,当着萧晚风的面,当着长乐郡主蔺云盖的面,当着所有大雍军士的面,深深亲吻,“我爱你啊,姐姐,我想娶你为妻。”
    鲜血不断从他胸口流出,点点滴滴在半空溅落,如血色的桃花盛开在明媚的阳光下。
    那晚,他曾温柔地在我耳边说,要为我种下满园桃花,要在桃花树下向全天下的人喊出他的心愿,要娶姐姐为妻。
    我不停地摇头,他疯了麼,是不是疯了,竟真的在所有人面前那么说了!他不要万世名声了麼,不要千载歌颂了麼,还怎么去做圣君明主,还如何让天下臣民敬仰?
    是啊,他是疯了,他连命都不要了,只要爱我,又怎么还会去在乎那些名声?
    拔出匕首,用力捂住他的胸口,我哭着说:“在劫,你忍着,你会没事的,你说了不离开我的,你说过不再骗我了的,你不要有事!”
    他就这么倚在我怀中,像个虚弱的婴儿,无助地抽搐喘息。
    这时,有个声音冷冷地从身后传来:“悦容,杀了他。”
    我不敢置信地回过头去,只见一道人影长身而立,背后罩着一轮巨大的月轮,清冷的月色在他脸上覆上了一层寒霜,白发三千丈,索命似鬼神。
    “如果你下不了手,就让我替你下手,他是你的劫难,只要他不死,你永远得不到解脱。”
    萧晚风将我从在劫的身旁拉离,翻开手掌,凝聚了掌力,朝在劫的命门拍去,想要补上最后致命的一击。我来不及阻止,想要以身抵挡,有一个人先我一步挡在了在劫身前。柳荫苒不知何时来到了这边帆船上,代替了在劫接下萧晚风竭尽全力的一掌。掌力过猛,将柳荫苒连同在劫双双击出十丈外,撞破了船头的栏杆,跌落海去。
    只听在劫喊了声:“荫苒!”便见柳荫苒在最后关头用掌力将在劫送往大雍的帆船上,而她自已则双眼含泪,深深凝视着在劫的容颜,面带微笑和痴迷,像只断翼的小鸟坠落海中,被汹涌的海浪席卷着淹没无踪了。
    “还差最后一击,不能让他活着,要杀了他……”萧晚风魔怔了似的喃喃自语,不停吐血,步履蹒跚着要朝前走去,想要越到对面的甲板上做最后的终结,却最终体力不支,仰面倒下。
    蔺云盖迎上将他接住,见他脸色惨白如死,怒骂了一句,连忙将他抱回船舱内抢救。
    船的那头,在劫捂着胸口跪在那里,喊道:“姐姐,求你,别走,回来!”
    见我动摇,长乐郡主厉声低喝:“悦容!”我闭上眼睛,努力将在劫的祈求摒除耳外,然后转身离去。
    就在我转身的瞬间,身后传来杂乱的呼喝声:“圣上!”回过头,在劫早已倒地昏厥过去。
    夜风如哭,涛声如哮。这场比斗,谁赢了?
    没有赢家,大家都输了。
    胡阕,炎山。
    时值黄昏,赤色烟霞在天地投下万顷红晕,似熊熊燃烧的一起大火。塞北的苍茫辽阔,不同江南的细致婉约。以前总觉得塞北的落日很美,是因为那时她在身边,现在当他再次在旧日的地点看着旧日的风景,却再也感觉不到旧日的心情时,他开始分外怀念江南长川的烟雨朦胧,甚至就连记忆力那片逆着黄昏静静摇曳的梧桐林,也不再令他万般伤心,变得迷人妖娆起来,他知道,那是因为她曾住在那里。
    这几日,他常来炎山上静思,常常在想,如果当初她碎心死在这里,他为她自绝于此,一座青冢将两人埋葬,谱写另一种碎心传说,会不会比现在要来得美满得多?又或者,当初他和她都没有回中原,就这么留在胡阕,在炎山下朝夕相伴,牧马放羊,共赏朝阳晚霞,平平淡淡过完一生,何尝不是另一种幸福?
    他想着想着,不自觉地露出笑容。
    一声“贤王殿下”打断了他动情的回忆,部将上前恭敬递上斥候送来的中原消息。
    萧晚月展开书信快速阅读,不知看到了什么,他的面容浮现欣喜,又伴随着悲伤。
    “终于……”一声轻叹,信纸在他的掌心化为碎末,随风飘散在山头,而他早已转身离开了。
    回到炎山下的驻兵大营,天霁迎上来禀报:“王爷,侧王妃已经等候多时了。”
    萧晚月来到帅帐中,阿娜云正坐在他的帅椅上伏案而眠,眼底下淡淡的一层青黑,令她本是朝气蓬勃的容颜添上了几分憔悴。脚步声将本就睡得极浅的她惊扰,她幽幽转醒,那时萧晚月刚掀开舒帅帐的垂帘进来,两人目光相对的瞬间,阿娜云不自觉地红了脸,垂首轻轻喊了声:“夫君。”萧晚月点点头,问:“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染儿出了什么事?”兵营毕竟是男人行军打仗的地方,并不适合女人和孩子居住,所以当阿娜云带笑萧染寻来时,他将他们安置在附近的一个部落里,派重兵保护。
    阿娜云脸上的红晕褪去,浮现忧虑:“恩,染儿昨夜又起了高烧,今早还吐了血。”
    萧晚月蹙眉,“你怎么昨夜不早来跟我说。”
    听出语气中的责备,阿娜云低下头委屈道:“这孩子不让我告诉你,说你连日来军务繁忙,不想因为他的事再给你添麻烦,我见他睡着了梦里还在念着父亲,心知他是想你了又拼命压抑着,所以这才来请你过去看看他。”
    萧晚月沉默了片刻,让部下牵来他的战马,为了节省时间,就与阿娜云共乘一骑奔出了军营,往萧染的所在赶去。阿娜云小鸟似的窝在萧晚月如同草原般宽广的胸膛中,春意料峭的寒风都淡不去他面颊上的火热,心中对他的爱意日渐愈深,就愈发在他面前不知所措,而他的反应总是很冷淡,这些日子以来,他的话也越来越少,总在炎山上远远眺望南方,她不知道他是在怀念故土,还是在怀念那个女人。
    阿娜云问:“刚去你中军大营的时候,听将士们说起,近日内你将大举进攻中原?”
    萧晚月淡淡地嗯了一声,也没多说其他的什么。
    其实萧晚月之前已经反攻中原多次,但都有所保留,没有尽全力,一来他的部分大军派去助胡阕王一统塞北各大部落,他自己手中的兵将不足,不宜大战;二来他的兄长昭帝还没消息,他不敢大动干戈;三来是有意试探楚家两兄弟的军事实力,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事实证明,楚家那两兄弟哪怕在中原争霸上已经形同水火不容之势,但对付驻守在胡阕下的萧家大军时还是同气连枝同仇敌忾的,搭配得十分默契,这不由让萧晚月觉得几分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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