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一梦

  
  陆奇假装完全没有听出柯梦的言外之意，一脸了然的叹息：“哦，你不怕累的话，有你对戏效果自然好啊！”
  
  柯梦翻了个白眼儿，接着看戏。
  
  男子表演完毕，陆奇一本正经地说道：“回去休息休息，然后等消息吧。”
  
  男子微笑着点点头，又鞠了一躬，才下去。
  
  柯梦微微笑着，对这男子的好感度有些提高。
  
  懂得礼貌是在娱乐圈生存的必备条件。像是这种无钱无势的小演员，如果不学会礼貌，那是寸步难行的。
  
  自己当年，就是为了“礼貌”，硬生生咽下一口又一口恶气。
  
  如今想来，真是佩服自己忍气吞声的能力。不过，还好现在已经用不着这样了。
  
  正想着，下一名试镜的演员已经到了台上，咧嘴一笑：“我是叶垣。”然后深深地鞠躬，“请多指教。”
  
  柯梦瞪大了眼睛寻到叶垣的视线，对视后，她看到叶垣的目光里透着自信。
  
  “柯梦，愣着干嘛，不是要帮忙对戏么？”陆奇拍拍柯梦的肩膀。
  
  柯梦回过神来，轻笑两声，然后迈着猫步走上台来：“下面的演员，将通跟我搭戏完成试镜。”
  
  说完，柯梦在叶垣面前站定，微微颌首，抿唇一笑。“叶垣，好好表现。”
  
  叶垣无所谓地耸耸肩，说道：“一会儿你就知道我的厉害了。”
  
  “开始吧。”陆奇在台下催到。
  
  “小怡，几年来，我虽在国外过着似乎如鱼得水的日子，但我其实并不快乐。”叶垣望着柯梦，眼里的情感不多出一分，显得十分做作；又没少了一毫，显得不够真诚。
  
  柯梦从叶垣的眸子里，看出穿越时空的真挚。
  
  其实，他一点儿都没变。
  
  “不快乐又如何？你所带给我的伤痛历历在目。每当我闭上眼睛，就能听到冰冷的机械女声在说‘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每当我拿起钱包，就有你的照片提醒着你给我的伤害。你要走，好，我不拦着。可对于在乎你的人，你都不愿告诉她你的去向，她又何必傻傻在原地等待？！如今我不再在乎你，你却在这时对我表白你的‘真心’，你想要怎么反应？”
  
  “小怡…”叶垣迈进一步，缩小和柯梦的距离，“不要怪我的不辞而别，我不是故意离开你的。你知道的，我一直爱着你！”
  
  伸出手，似是要抓住柯梦的手臂。可谁知她倒退一步，又拉开两人的距离。
  
  “哼，你的爱太‘伟大’，我要不起。”
  
  叶垣的左手僵在半空，盯着柯梦的目光暗了又暗。最终，他只是苦笑，缓缓放下自己的左手，在身侧握成一个拳头。手指却因过分用力，而有些泛白。
  
  柯梦偏过头去，躲避叶垣的眼神。
  
  就这么停顿了片刻。
  
  “小梦，你以为我好受么？你以为我不想回来么？你以为我不后悔么？”柯梦抬起头，被叶垣一连串的反问弄得有些懵。这家伙怎么不按剧本走了？
  
  “九年。无数个夜里，我抱着那些身上气味难闻的洋女人，怀念你身上淡淡的香气，然后默默地流泪。我何曾不想好好珍惜你！我何曾不想一直和你走下去？！可你知道么，我没得选择。我父亲要我出国，我就得出国。这是我的宿命。我怕你难过，怕你伤心，所以提前和你分手，就是怕离别到来的那天，我看着你，就迈不动去往美国的脚步。”
  
  ——我看着你，就迈不动去往美国的脚步。
  
  柯梦一愣，发现叶垣的眼眶，竟然就这么红了。
  
  第48章 高、潮时的话，能不能信？
  
  “叶垣，你…”柯梦有些不知所措。叶垣是不是把他自己和柯梦对号入座了？可这只是戏啊。
  
  “你能原谅我么？小梦，我求你。”叶垣眨了眨眼睛，一串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柯梦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叶垣回来是意料之中的事。她也知道，胡钦这个角色本就是他的。
  
  她盘算好了一切，就等他的到来。
  
  如她所料，他真的来了，带着满满的自信。
  
  可她却没料到，他真的会如此投入，以至于情真意切地表白自己的内心。
  
  原来和她分手，是怕她伤心。
  
  呵，还真像是叶垣的作风——细心、体贴。却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十多年前他把她推向王政，九年前他把她推开他的身边。
  
  心是好的，却忘了她曾说过的一句话——“叶垣，你不知道么？有种感觉叫‘非你不可’。”
  
  “这就是我对你的感觉。你就是你，你能给我的，就算只有一点儿，也比千百个王政让我满足。”
  
  叶垣，我们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这样的？
  
  撩了撩长发，柯梦整顿好心情，扬起笑脸面对默默流泪的叶垣。
  
  既然还在演戏，不如就演的好一点儿。
  
  “呵。你的这些话，其实几年前就该说不是么？你拖后了这么多年，你没有想过，爱情是有保质期的么？我的生命里并不只有你一个男人。子侑一直在。他陪伴我度过没有你的日子，他给我温暖给我阳光。我爱他，正如当年我爱你一样。”
  
  “现在…你不再爱我了么？”
  
  柯梦的眼眶里也渐渐蓄满了泪水。她微微摇了摇头，隔着透明的液体，瞥到台下神情焦虑的亚南。
  
  “爱不爱又如何。我早已不是最爱你。”
  
  柯梦说完那句话，只是静静地站着，与叶垣对望。错过的无力感从心尖划过，却在下一秒消失殆尽。
  
  错过又如何？他在三年后明明回过一次国，却没对她透露半点消息。他若是真想着她，怎么会九年来杳无音信？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刚刚好没有落下。柯梦眼眶红红的，唇边的笑容带着暖意，目光柔和、恬静，却在口中说着狠厉的话。
  
  叶垣也在笑，心里酸酸涨涨，揪心地疼痛。泪珠成串地掉落，叶垣再也忍受不住柯梦恬淡的目光，率先低下头去。
  
  就这么站着，哭着，却掩埋不掉周身的气魄——王者之风。
  
  即使一个大男人流着泪，却不让人厌恶，反而让人心疼。
  
  台下的工作人员发出小声的啜泣，看呆了的陆奇终于魂魄归来。
  
  这两个人的默契简直像是认识了几辈子一样。这个叶垣他见过一次，在那次的印象中只记得是个神情黯淡的男人，完全不似今天这般光芒四射！
  
  他没有完全按照剧本表演，但谈吐间却比剧本上的文字更为真实，更为贴切，就连抓衣袖，侧头这些小动作都做得不差分毫。
  
  天哪，柯梦不是说他不是圈内人么…
  
  这人难不成是个奇葩？
  
  陆奇两眼发光，拍案而起，指着叶垣大声说道：“就是你了！明天就重新开拍！”
  
  连续近一个星期没有好好睡觉的柯梦回到家就大字型倒在床上，昏昏欲睡。
  
  亚南宠溺地摇了摇头，拉柯梦的胳膊：“梦梦，洗完澡换个衣服再睡啊。”
  
  “唔…亚南，太累了。我就歇两分钟，好不好。”柯梦趴在床上嘟囔。
  
  亚南长叹一声，用指尖顺了顺柯梦的额发。这几天她的确累坏了。但…想起她和叶垣对的那场戏，就觉得有些不爽。
  
  虽然只是演戏而已，但叶垣竟然把他自己和梦梦安在胡钦和郑怡身上，难不成他知道这剧本是自己写的了？
  
  不仅如此，梦梦竟然红了眼眶！想起柯梦温柔的小模样，心里就痒痒的，只想把她揣在怀里，不让任何人看到她。
  
  亚南暴躁的抓抓头发，刚刚驱散的郁闷又重新回来了。
  
  过了大概一两分钟，柯梦扑腾一下坐起来，找出睡衣和内裤冲进了浴室。亚南也拖着疲惫的身躯去隔壁浴室洗澡。
  
  亚南将花洒打开，没等到水热就站到了水下。正值深秋，北京的秋天不说冷的刺骨，却也是让人不太好受。这凉水一浇，亚南从头到脚都在哆嗦，却固执地不肯离开水中。
  
  已经适应了凉水的冲刷，这时候离开，只会因水分蒸发而带走更多热量，索性继续呆在水中，等它慢慢变热。
  
  爱情也是这样。经历了十三年的等待，终于等到春暖花开。虽然嫉妒，却无法减少对柯梦一分一毫的爱护。适应了默默的爱，只能固执地等待柯梦发现——原来她对自己的爱，早已深入骨髓。
  
  可按照柯梦在感情上走一步看一步的性格，到底什么时候才敢对他承认这点呢？
  
  水突然一下变得滚烫，亚南下意识退开一步。
  
  听着哗哗的水声，苦笑。
  
  柯梦洗完了澡，拿着吹风机吹头发。吹风机“呜呜”的响，柯梦环顾四周，没看到亚南的影子。
  
  奇怪，去哪儿了？
  
  没多想，柯梦继续吹干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