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如烟情似梦

57 第五十七回 随缘已分定 昼梦惊戮魂


“哥哥,该吃早饭了。”
    谢云雁走出门,在晨曦的微光中,对着院中的谢云鹰喊。
    谢云鹰收了剑停下身影,朝她点了点头。
    “哥哥,你是不是一晚上都没有睡?”
    “没有。我只是起得比较早而已。”他随意地回答,走进堂屋坐了下来。
    她也没再追问,拿了碗筷放到他面前。
    “昨天……筱慧没有来啊?”她突然问。
    谢云鹰的筷子顿了顿:“是啊。”
    “奇怪,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他笑笑,“谁规定她要天天来,不来最好,省得烦我。”
    “哥哥你说这话真没良心,筱慧出来一趟其实很不容易,难得她天天来,她对你的心意,我都很感动呢。”
    “瞧你说的,她就一个大小姐,跑出来了,大不了被说几句,谁敢欺负她。”
    “哥哥!”她沉下了脸。
    “好好,她最好,我最差!”他无奈地说,“教训完了,可以吃饭了吧?”
    她也坐了下来,端起碗,却没有一点胃口,想了想,又放了下来。
    “哥哥,你和裴哥哥,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我不是天天和你在一起,我们能瞒你什么?”
    “你觉得……我和裴哥哥,能不能一直在一起?”
    他一时没有回答,要是以前,他肯定又会说她胡思乱想,但今天,他却只是道:“他对你这么好,你舍得离开他吗?”
    “我……”
    叩叩,外面突然有人敲门。
    “一定是筱慧来了,她今天真早。”
    谢云雁还未说完,谢云鹰便已急急地站了起来。
    “我去开!”
    她笑了笑,哥哥就是嘴巴硬,心里不知道多想着筱慧呢。
    只见谢云鹰已经打开了门,外面,却不是筱慧,而是一个陌生的中年妇女。
    “请问……请问这儿有没有住着叫谢云鹰的人?”那妇女结结巴巴,神色慌张地问。
    “我就是。”
    “我是沐王府的奶娘,我家小姐有一封信要给你!”那妇人从衣袖里拿出一封皱巴巴的信递给他。
    他疑惑地接过:“筱慧呢?她发生什么事了?”
    “我,我什么也不知道,我走了!”
    那妇人却不等他再问,一溜烟地走了。
    谢云鹰低头拆开信,只见信纸上只写着一句话:
    “我在城门外往西的十里坡等你,速来!”
    他下意识地抓紧了信纸,抬头已是眉心深锁。
    “哥哥,怎么了?筱慧说什么?”不知何时,谢云雁已站在他身后。
    “哦,没什么,我有事要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哦。”
    不再多说什么,谢云鹰匆匆地走了。
    桌子上的食物仍然是一动也没动过,不过谢云雁也没有了胃口,把东西收拾好了,便坐在院中拿了一些手工活计,一点点看着太阳升起来。
    砰砰砰,又有人敲门。
    她只好放下手中的东西,来到门边:“谁啊?”
    “雁儿,是我!”
    是裴武阳!
    她忙打开门,笑道:“这么早?”
    “不早了,懒虫!”他进屋,笑着点点她的鼻尖。
    她嗔道:“我才不懒呢。”
    他笑着拉住她,四处看看:“云鹰呢?”
    “刚刚出去了,大概是去见筱慧了!”
    “一大早就出去?”他微皱眉,这个谢云鹰又犯毛病,明知道聂闯这个危险还在,竟然把妹妹扔在家里。
    她嘻嘻地笑道:“你不也一大早就来了?”
    他认真地说:“我有重要的事。”
    她见他说得严肃,不由得也紧张起来:“发生什么事?”
    他却先抱住她,故作缓慢地道:“今天有没有空,和我去见一个人。”
    “谁?你朋友?”
    “不是。你也认识的,是我母亲。”他肃然道。
    她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身子也下意识地挺直了起来。
    “怎么?”他俯头问,“觉得太突然了?”
    “……”
    “今天我娘要去上清寺还愿,每次她都会在厢房里休息一下。我想这是个好机会,也没有其他闲杂人,正好和她说我们的事。”
    她推开他,转身走了几步:“非要今天不可吗?”
    “那你想哪一天?”他笑了笑,走到她身后,“别怕,你又不是不认识。放心,娘并没有怪你擅自离开,这点我会和她解释的。何况,这些年来,她天天在佛堂里,我知道她是请菩萨保佑谢家,要是让她知道你还活着,一定会很高兴的。”
    “太匆忙了吧?”她喃喃的。
    他却说:“有什么匆忙的,难道你还准备礼物吗?放心,我娘不会介意这种小事的!”
    她被他说得心里一阵不自在:“不,我不去!”
    “雁儿!”他莫名地怔了,“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就是不去!”
    她慌乱地走到桌边,扶着桌子,仿佛已站立不稳。
    裴武阳走过来,硬是拉过她的肩膀,看着她逃避的眼睛:“你别怕,有我在呢!”
    “裴哥哥,我们再等等,再等等好吗?”她咬着唇,“让这么快乐的日子再等几天,我不想太早陷入痛苦里!我是真的舍不得你!”
    他一把揽住她:“你在说什么傻话?我们以后有的是快乐的日子,这才刚刚开始。”
    她把脸埋在他肩膀上:“那么,那么过几天好吗?我,我今天有点不舒服,我肚子疼,我们别去了……”
    他抱紧她,用自己有力的手臂去抚慰她:“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上一辈的事与我们无关!不管是我爹,我娘同不同意,我只是尽做子女的义务必须告诉他们,但不会让他们来干涉我的决定。我不会再让我们再分开另一个十年!”
    “裴哥哥!”
    他推开她一点点,帮她擦掉眼泪,无比认真地说:“雁儿,我想娶你!你可愿意嫁我?”
    她含泪望着他,不点头也不摇头。
    他以为她只是害羞,便道:“我们不等下去了好吗?我也不想天天两头跑?就算退一万步说,我父母不同意,我们就搬出来住,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她默然,只是无言地再一次倒进他怀里,她知道,他决心已下,无论今天还是明天,自己是再也不能阻止了。从此以后,事情会怎么发展,他们的感情要怎么受挫折,惊涛骇浪,她根本没法可想。
    “好了,别哭了,上清寺有段路,我娘一早就出发了,我们得赶在她回家前到。”
    事已至此,她终于也不再多说说什么,点点头:“你等等我,我去洗个脸。”
    “好的。”
    转身轻擦了一下眼泪,她走进了屋。
    裴武阳独自站在院子里,等了好一会儿,才见谢云雁走了出来。
    她换了一条淡黄色的裙子,外面是白色的小褙子,只在衣角袖边绣了一些小小的花,他见她穿过,想是新做的,虽然好看,但略显素了些,不过她向来不喜欢浓艳的颜色。脸上的泪早擦干了,妆容几乎淡得看不出,只是眼睛还有些红,脸上的表情,却在柔和中多了一丝决绝。
    仿佛在瞬间,她已不再软弱害怕,明白了自己该用什么样的立场,去见裴夫人。
    “裴哥哥。”她走出门,又从怀中拿出一个崭新的精巧的靛蓝色攒心络子,弯腰将他腰间悬着的玉饰解了下来,将上面已经略有些旧了的络子取下,换上自己手里的,“你看,这是我昨儿刚打好的。我前几天就见你这个旧了,只是因为在路上,也没时间顾得上。现在搬到这儿,我便做了出来。你平时里衣服穿得极好,配这个才好看,你喜欢吗?”
    “真好看,我很喜欢,你编了很久吧?”他握住她的手,感动地笑道,“这以后,我的起居饮食都得你打理了,我可是很挑剔的,你不能嫌辛苦。”
    她笑笑道:“瞧你说的,只是举手之劳,我能为你做的,也就这些小事了。”
    “不止。”他抱住她,贴着她耳边轻声笑道,“至少将来,你还该我为生儿育女吧?”
    她的脸一红,但是却笑得十分勉强,伸出手臂,圈住他的腰,也抱住了他,一点也不想再挪动脚步。
    “裴哥哥,如果我们最终还是不能在一次,你要答应我,仍是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找一个喜欢的姑娘……”
    他一把推开她,不高兴了:“你在胡说什么?除了你,我还有哪个喜欢的姑娘?怎么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还在说这样的话?我娘不是老虎,她不会吃了你,你何必担心成这样?”
    她慢慢摇头:“我没有怕她,我有什么好怕的?我不过说说罢了。”
    “别再胡思乱想了,你就这个毛病不好,凡事都往坏的想,这世上,哪有这么多悲剧,大多数人都是平平凡凡,普普通通过一生的,过去的事就不要想了,将来我会对你很好,把你以前受的苦都补偿过来!”
    “……恩。”
    “走了!”
    没有动。
    “别再耽误了,走啊!”
    他拉着她往门外走。
    她被动地跟着,走出门,才发现外面有一辆马车。
    “上清寺有点远,我们得快点。”
    他说着,把车帘掀开,她只好走了上去,裴武阳自己则上了马,然后朝车夫点头示意,马车便也启动了。
    ~•~•~•~•~•~•~•~•~•~•~•~•~•~•~•~•~•~•
    同一时间,在裴府的书房里。
    “老爷。”
    “进来。”
    裴孝杰将手中的书放到一边。
    一个精干的佣人恭着身子走了进来。
    “老爷,我查到了。大少爷最近这段时间,经常往西街盈河坊前去。”他上前一步,很识趣地压低了声音,“那儿住着一男一女,男的叫谢云鹰,女的叫谢云雁,大少爷看上去和那位谢姑娘很不错……”
    裴孝杰抬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吓得忙闭了嘴。
    “没你的事了,出去!”裴孝杰面无表情地道。
    “是。”
    佣人忙小心地退了出去,并且关好了门。
    屋子里,裴孝杰再一次颓然地倒在椅子上,半眯着眼,定定地看着书桌。
    书桌,是一大堆的卷宗,其中不乏许多皇家机密的文卷,显示着皇帝对他的高度信任,也是他辛劳半生所换来的荣誉。
    可是不知怎的,此刻看来,这些东西却仿佛失去了原有的吸引力,倒让他心烦了起来。
    他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不期然地现出在初入仕途的时候,他两袖清风,壮志满酬,与谢克宇一起豪言壮语,常常饮酒到天亮。
    当时,他的儿女成群,环绕膝下,最得意的便是武阳,小小年纪已深得他心。
    他在宽大椅子上略略换了个较为舒适的位置,几乎是半躺了下来,整个意识因为回忆而变得更加的模糊,不知是否这夏日的天气关系,最近稍动一下,便又累又倦,现出极度的老态来。
    朦胧中,他听到了一阵很轻微的脚步声。
    没错,很轻,几乎是不真实的,但他还是听到了,极度吃力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了一个人影。
    这人影穿了一件黑色的袍子,脸色也黑黑的,他不太看得清楚。
    他有些恼火,这书房,不是说了不许人进来的吗?
    “你是谁?”
    他微弱地问。
    “裴大人,你不记得我了吗?”那人的声音就像漂浮在水中一样,忽远忽近,极不真实。
    “我为什么要你记得你,别打扰我休息,出去!”
    黑衣人却并不出去,甚至反而走进了,来到了书桌前,不紧不慢地道:
    “裴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连老朋友也不记得了。我是聂潇!”
    聂潇,聂潇,聂潇!
    他陡得睁大了眼睛,眼珠子几乎要崩住了,然而,眼前的景物却越发的模糊,几乎整个屋子都在晃动。
    “裴大人终于记起来了吗?”黑衣人嘿嘿笑了起来。
    “你……你来做什么?”裴孝杰大口喘着气,手指微微抬起指着他。
    “裴大人,你不会不记得十年前,你让我去杀一个小女孩的事吧?真是抱歉,我没有杀她,我把她送给了一户普通人家,而今,她也应该有十六了!”
    “过,过去的事情不要提了!”他头疼欲裂,断断续续地道,“你快滚,我不想再见到你!”
    “裴大人何必说这样的话,老朋友了,叙叙旧也好。我想想,你当年,对我还是不薄的。”黑衣人却斯条慢理地说着,又上前跨了一大步,“所以我想了想,你交待的事,我没做好,也是不对的!”
    裴孝杰将自己整个人都缩进了椅子里,眼睛越睁越大,却越来越模糊:“你到底想干什么?”
    “哦,我是来向你做个交待!那个小女孩,我十年前没杀,心里一直记着欠你的一份情,所以……我今天把她杀了!”
    话音一落,黑衣人突然手一扬,砰地一声,扔在桌上一个圆圆的包裹,原本是暗灰色的布包此刻却被一大片一大片的鲜血染红了,呈现出一种极深的黑色来,同时,那血还一滴一滴地往外渗着,将桌上的纸张全部都染成了红色。
    “这……这……”裴孝杰连嘴也张大了,身体因为极度恐惧而抖个不停。
    “这就是那丫头的人头啊,你要不要看看。”黑衣人一笑,伸手竟然去解那个包裹,随着那松松的活结一打开,一颗圆滚滚红色的东西咕鲁咕鲁地滚了出来。
    “啊!”裴孝杰终于崩溃地大叫一声,双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许久之后,
    瘫倒在椅子上面无人色的裴孝杰,眼皮终于缓缓跳了跳,醒了过来。
    他浑身都是冷汗,汗水浸过那满是皱纹的额头,流入了仿佛又白了许多的鬓发之中。
    他仍然紧紧地闭着眼睛,不敢睁开来,怕看到桌上那恐怖的人头,隐藏在鲜血上的充满怨念的眼睛会盯着自己。
    那人头,好像是谢云雁的,更像是谢克宇的,好像是女的,又像是男的,他只瞥了一眼,却觉得看到了谢家所有的人!
    尤其是谢克宇的模样,更是深深地印在他脑海中。
    直到他终于鼓足勇气睁开眼,才发现,他面前的书桌上,其实什么也没有!
    是做了一个梦吗?
    竟然有如此真实而可怕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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