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盈河坊的旧屋里,裴武阳正在房里收拾行装。正是暮春时节,天气逐渐暖和,也是他例行要出发的时候了。
他现在是一家武馆的武师,但是他在武馆的时间,却是一年中的秋冬二季,而每年的开春,他却都不在京城。
三年前,谢云雁离开了,聂萧也没有了踪影,他本想离京去寻找,但由于家中一切都还乱糟糟的,母亲也神志不清,所以最终还是没有离开京城。他也明白,在这么多悲剧发生以后,无论是谁,都需要好好地静一静,所以对于雁儿的离开,他除了不舍,也只有无奈了。
不过他相信,雁儿暂时不会有危险的,因为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她再绝望,也不会寻短见的。
于是他留在了家里,服侍母亲,照顾弟妹,并且遣散了许多下人,以便节省开支。至于何管家和李姨娘,裴武阳知道他们虽然有私情,但对裴家却始终是忠心一片,并且都极为疼爱之瑶,之前已经为之瑶默默地守了十五年,现在父亲不在了,家里的情况他们也是最了解的,可是在最混乱的时候,他们不但没有趁乱做出有伤裴家体面的事情,反而尽心尽力地里外打点,所以裴武阳想了很久,便将他们留了下来,并且将家务都交给了他们。
他私下也和何管家谈过,何管家是惶恐地不住在地上嗑头,哭着指天发誓有生之年绝不会对之瑶说出真相。因为之瑶现在虽然失去了父亲,但毕竟还是裴家二小姐,无论如何也比认他这个没出息的爹强太多。只要女儿幸福,他和李姨娘什么都不会说的。
其实裴武阳的本意并非是想瞒着之瑶一辈子,这对她是不公平的。不过他也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他将何管家扶了起来,和颜悦色地说着今后裴家的家事全靠他和姨娘了,何管家感激得说不出话来。
于是,在经历了巨大的伤痛后,裴家总算平平静静地过上属于自己的生活。幸好父亲生前也颇有积蓄,所以纵然没有了劳动力,也一时饿不着。而半年后,母亲也逐渐好转了起来,面对着眼前已成事实的一切,儿子安然回到了身边,谢家兄妹都一死一失踪,她终于也不再说什么了,母子的关系渐渐恢复了过来。
因为家中已没人做官,所以和朝廷,和皇上都没有了瓜葛,反而清静了许多。之前他还有点奇怪,既然皇上布下了天罗地网,那必然是不肯给谢家平反的,而肯定也会迁怒他冒死救云鹰之罪,可是事发后却不见降罪,不过后来夏嫣然的一翻话才让他解了疑惑。
“我问了邵公公很多次,他才偷偷告诉我一点。原来张妃根本没有说出真相,她不知道安什么心,大概是因爱生恨。对皇上说,当年聂侍卫偷偷离宫,乍死欺君。现在又回来了,并且要在比武大会那天现身夺冠,并且联合谢家后人,要当场给皇上难堪。所以皇上很生气,才悄然布置要将他们一网打尽。而至于谢家,因为谢大人夫妇已经不在人世了,谢云鹰当年是流刑,而今早就刑满,所以皇上也找不出名目杀他,刚好也可趁此机会将他杀掉。”
“你的意思是……”裴武阳凝神望她,“可我那天在场上奋力救云鹰,皇上也不追究吗?”
夏嫣然无所谓地说:“不会啊,皇上都没提,他大概可惜是你个人才,就算了。”
然而,他却还是郑重地向她道谢:“谢谢你。”
“谢我什么?”夏嫣然反而无奈地道,“你不怪我就好了,都是我想得太简单,以为让他们见面就没事。我要是在事先就打听清楚,谢云鹰和筱慧也不会……”
“这不关你的事。我谢你,也是因为你帮我在皇上面前求情,才保住了我的命。”他了然地说。
夏嫣然笑了笑:“我没说什么。皇上要是不肯放你,我说什么也没用。不过说真的,你难道做一辈子老百姓吗?你这身武功,这军事才能,不该被埋没啊。”
“再说吧,我现在没有这个打算。”
“那你打算什么?”这下轮到夏嫣然了然了,“你打算继续找谢云雁?”
他点了点头,清晰地答道:“是,我一定要找到她!”
夏嫣然便不再说什么了。
于是裴武阳在次年开春终于出了一趟京城,从北到南往返了一次,用了好几个月的时候打探,却并没有雁儿的消息,连聂萧和聂闯也没有半丝踪迹。
回来后,他就从家中搬了出来,住到了盈河坊里。
裴家人都没有再说什么,包括裴夫人。这么多事下来,谁都已看出他心意已决,无法再勉强。何况裴孝杰已死,他身为长子,已是裴家的男主人,他决定的事情也没人敢反对。裴夫人只好叹着气,暗中让李姨娘帮他打点行装,不再出面阻止。
去年岁末,之璇守孝三年期满,终于出嫁。这着实让裴家热闹了一把,也打破了这三年来过于冷静沉寂的生活,全家上上下下都露出了笑容,生命中的生机,仿佛终于都回来了。
“大哥!”
门口,传来裴文进的声音。
裴武阳走出屋子,果然看到裴文进拿了一些东西进来。
“这是娘和姨娘准备的,你一定要带着。”
裴武阳笑道:“让她们不要费心了,我又不是第一次出门,东西太多反而方便。”
裴文进笑笑,只是将东西放到了桌上。
“之瑶怎么没跟你来?”平时,二兄妹都是形影不离的。
裴文进犹豫着说:“我没让她来。”
裴武阳看着他:“你有事要和我说。关于之瑶的?”
“大哥——是这样的,之瑶今年也十八了,这些年来,家里求亲都快踩破门槛了,再拖下去终不是个办法。”
裴武阳扬了扬眉:“我知道,娘和姨娘和我提过,有些人家还不错。不过大家都舍不得之瑶,我也没有太过在意这些事。现在你说出来了,她年纪也不小了,是该考虑了。是不是你们看中了哪户人家?有没有和之瑶提过,重要的是她愿意。”
“大哥!”
裴文进喊了他一声,显得有烦燥。
“怎么了?”
“刚刚娘说了,今年一定要把她嫁出去!你到时候一定要反对啊!”
裴武阳装作不解地:“如果那户人家很好,之瑶也中意,我为什么要反对?”
“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意思?”
裴武阳笑了一下:“你不说我怎么明白?如果你不说,我们谁都不会明白的!”
裴文进脸色涨红了,无措地道:“大哥你不是和说过,之瑶不是我们的亲妹妹,而是何管家和李姨娘所生。”
“没错,不过何管家和我发过誓了,为了之瑶的幸福着想,他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的。”
裴文进急道:“这是什么话?难道不说出来她就会幸福了?”
“文进。”裴武阳不耐烦起来,“你别绕弯子了。如果你还是迟疑不肯说,那就不用说了,我还有其他事要办呢。”
他转过了身就要重新收拾东西。
“大哥!——我说!我……我喜欢上之瑶了!”
裴文进终于说了出来。
裴武阳转过身,一脸笑意。
“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这个书呆子,做事老是这样拖拖拉拉的,有了决定就行动,有什么好犹豫的。”
“可是如果我向之瑶说明了,那她就会知道自己的身世,这对她,是个不小的打击,我不想她难过。”
裴武阳怔了怔,也微微皱起了眉。
裴文进叹气着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迟迟不说。家里好不容易平静了几年,娘身体也不好,何管家和李姨娘现在已经是家里的一份子,如果把真相说出来,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对之瑶的伤害也是最大的。何况……之瑶一直把我当哥哥,就算我说了出来,她也不一定会接受我,反而徒增烦恼,连兄妹也没得做。”
“文进。”裴武阳突然喊了他一声,问道,“你知道我这几年为什么一直契而不舍地找着雁儿吗?”
裴文进抬起头:“她一个人在外面,别说是你,就连我也很担心。更何况,你又这么喜欢她。”
“是啊,好多人都以为我这么做,是为了雁儿,不想让她在外面流浪,不想让她受苦,但其实不是。我是自私,我是想让自己过得更好一些,我是因为爱她,不能再让别人来替代,所以我对自己说,无论怎么样我都要找到她,让她重新回到自己身边。”
裴文进感动地道:“大哥,你一定会找到她的!我相信,你们终究有团圆的一天。”
裴武阳苦笑了一下,看向他:“可你想过没有,她现在或许过得很好,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是二个人。说不定她有了一个新家,她把孩子生了下来,过着非常平静幸福的生活。如果我真找到了她,说不定也是破坏了她的幸福。”
“大哥……”
“可是我必须这么做,必须要找到她。我只能看到了她,确定她真的活着,过得很好,比和我在一起好!我才能死了这条心。不然,我永远都说服不了自己去放弃她。这三十年来,她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女人,我不想我们之间就这样不清不楚地结束!”
裴文进似懂非懂:“你的意思是,如果她过得很好,或者有了一个新家,你……你就不让她回来,就会放弃她吗?”
“我不知道。可是我一定要亲眼所见,亲耳所听。不然我就是不甘心。如果我们真的是心有灵犀,不管隔了多久时间,我们就一定能重逢。我相信雁儿思念我的心,和我一样。她不出现,只不过是暂时,我一定会找到她!至于找到她后该怎么办,那又是另外一翻情景了。也可能在瞬间我们都释然了,明白不能再回到过去;也可能还彼此深爱,重新走到一起……无论如何,这个答案我一定会去追寻,也绝不后悔。”
裴文进沉默了下来。
裴武阳将手放在他的肩头:“所以,我要对你说的是,每一件事情都有二面性,结局有可能是好的,也可能是坏的,但最重要的是你愿不愿去面对。要不要对之瑶说出身世,你自己决定。看你有没有足够的信心面对最坏的结局,去勇敢地争取她!”
裴文进斯文的面容上,突然坚定了起来,他站了起来,朝着裴武阳点点头,有力地说:“我明白了,大哥,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好,希望我回来,希望可以看到不一样的你们。”
裴文进也笑了起来:“一定。不过,我们也希望你可以二个人回来!对了,这次你还是往南方去找吗?”
裴武阳却否定了:“我这次不往江都去了,我想去塞外。”
“塞外?雁儿会在塞外吗?”
“当年云鹰与聂萧在塞外住了十年,云鹰生前也一直说,要带我们去看他在塞外的家,可是最终也没能实现。我想雁儿一定也记得他哥哥的话,所以她不在南方,说不定会去塞外。何况我顺便也可以去找一下聂萧,他毕竟是云鹰的师父,云鹰很敬重他,他要有个什么不测,我也难以向云鹰交待。”
裴文进道:“也好。不过大哥,我这个不懂事的弟弟也想对你说一句,从小到大,你总把一切做得太完美,把所有人都考虑到,有时候反而忽略了身边的人事。不管是家人,还是其他人,我们都是很关心你的。如果雁儿真的不能再和你在一起,你不妨回头看看,说不定也有意外收获?”
“好了,我明白,不用你来提醒。”裴武阳拍了他一下,“先顾好你自己吧。”
……
从盈河坊出来后,裴文进在路边碰到了夏嫣然。
“夏姑娘。”
“裴文进。”夏嫣然停住脚步向他打招呼,“从你大哥那儿来吗?他还没出门吗?”
“他明天就出门了。你不去送送他?”
“不去了。”她笑笑,指指另一个方向,“我出来是去那边买点东西的。”
裴文进想了想,又说道:“前儿我恍惚听说你好像要指给一个年轻将军,是不是好事近了?”
“哪有的事?被我拒绝了,把皇上和姑姑气得不行!”夏嫣然笑着,“我才不嫁呢,一个人自由自在多好。你……不会嫌弃我这个老姑娘不和我做朋友吧?”
“怎么会呢?你比我小多了。只是……这样下去,真的值得吗?”
“你今天怎么了?平时你好像不太爱说话的……没什么值不值得的,要我嫁人,也要心甘情愿才行。再说了,别人能耗,我也能耗,难不成这世上的痴心人就一个吗?”
裴文进只好笑着不说话。
夏嫣然也觉得自己说得有点直白了,不由得不好意思地道:“我不和你胡说了,我还有事呢,再见。”
“再见。”
他目送着她离开,心里也暗叹了一口气。
雁儿,你在哪里,快点出现吧,不然,你们三个,难道就这么耗一辈子吗?
南方某地,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山村里,零星地座落着几间简陋的小屋。
就在其中一间小屋里,却正发生着一件恐怖的事。
血,一滴一滴地落在泥地上,积集,流淌,凝固……
木床上,半侧躺着一个男人,面色黝黑,左眼睛边还有一道又长又丑的被烧伤的疤,加上痛苦的表情,使他看起来有些狰狞。
血,正是从他胸口流淌住了,他用手捂着,然后睁着眼睛看着床边站着的人。
站在床边的是一个女人,荆衣布裙,挽着发髻。她的右手正拿着一把鲜血淋淋地锋利匕首,正是这把匕首,刚刚从男人心脏的位置□□。
她的脸上是木然的,毫无表情的,也毫无畏惧地回视着男人。
她的目光中,除了恨,还是恨!
生命的迹象一点点从男人体内消失,以至他已无法用手撑住,终于无力地倒了下去。
可是他的眼睛还睁着,仍然看着女人,目光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惊疑,甚至没有半点的愤恨,他平静地看着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仿佛比谁都从容。
然后,他的头突然一顿,歪在了一边,眼睛,也终于闭上了。
他神情安详的就像睡着了一般。
咣当——,女人手中的匕首也掉落在了地上,落进了血堆里。
随着这一声响声,旁边传来一声孩子的啼哭,原来小屋的角落,还有一张小床,一个二岁左右的孩童原本睡得很香,此时却被惊醒了,毫无预兆地大哭起来。
一边哭着,一边翻了个身,用小手小脚爬在小床上,身上满是布丁的小衣服也被泪水抹得一趟糊涂。
“爹……娘……爹……娘……”
仅仅长了几颗牙的小嘴里极为含糊地吐出了几个字,那是他唯一会发的音。
他一哭,那原本满脸麻木的脸色骤然一惊,母亲的本能让她几乎是惊恐地回过头来,呆愣地看着孩子也同样惊恐地看着她。
“娘……”孩子仍然是模糊地哭着,向她伸开了双臂。
她心中一颤,双脚不由自主地便走了过去,一迈开步子,才发现自己全身抖得厉害,从手到脚,完全不听使唤。刚刚她把刀刺进男人心脏里,却是又稳又重的,可此刻,仿佛已耗进了她所有的力气般,她控制不住地害怕地发着抖。
也因此,在她还没有走到孩子面前时,门突然开来,进来了一个黑衣男子,他比她先一步抱起了孩子。
孩子被抱进了怀里,一下子不哭了,挂着泪眼,茫然地看着母亲,但还是把小手伸向了她。
那黑衣男子抱紧孩子,还慈爱地替他整了整衣服,才把目光也落到了女人身上。
他是一个头发花白的男子,脸色黝黑,没有表情,但是那眼角明显有着深深的皱纹。
女人也看向了他,怔了怔,意识逐渐清醒过来,也停住了脚步,只是用手撑住了桌角。
再不扶住,她一定会倒下的。
那黑衣男子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床上满身是血已经死亡的男人,目光中闪过一丝说不出的情感,怆然而苍桑的光芒有太多复杂的含意,但是却并没有显得很激动,仿佛也早就是意料之中一样。
然后,他重新看向了女人,开了口:
“你没事吧?”
女人抬头看看他,轻轻吐出二个字:“没事。”
黑衣男子点了点头,轻轻转过身刻意地挡住了床边的视线,孩子此刻完全不哭了,因为并没有看清那可怕的一幕,所以反而显得有些高兴,微笑着,用犹挂着泪痕的脸向着母亲摇头晃脑,说着仅知道的几个发音:
“娘……娘……爹……”
女人眼眶一阵湿润,她伸出手也去抱孩子:
然而,黑衣人却没有把孩子给她,反而向后退了一步。
她怔了怔,不解地望着他。
“这孩子,就给我吧。”黑衣人目光慈爱地在孩子脸上逗留了片刻,“我会把他养大的。”
“……”
“你放心,他长大后不会像他的爹,我会把他栽培得像云鹰一样,做个正直热情的人。”
说到“云鹰”二字,女人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但还是强撑着道:“不,我自己会带大他的。”
然而黑衣人却正色道:“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什么事?”
“这三年来,裴武阳年年都去江都找你,我知道他找不到你是不会死心的。现在你这儿的事也了了,这孩子我会养的,你去江都与他汇合吧。”
他说得很平静,然而女人却骤然变了脸色,身子竟然也一下子摇摇晃晃地站直了。
“他——”
没错,这个女人,正是谢云雁。
三年来,她与聂闯一起隐居在深山里,与世隔绝。聂闯并没有多问她什么,她也不讲,十月怀胎后就将孩子生了下来。然后二人全心抚养着孩子,一起过着清贫的生活。
直到此刻,她见时机成熟,终于杀了聂闯为止!
他并不后悔,下刀的时候又快又狠,因为她对这个男人的恨已无法用言语形容,无论他对自己是好是坏,也无论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一个孩子!
她永远忘不了自己所受的屈辱,更忘不了哥哥与筱慧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这一切,聂闯都必须得偿还!他逃不掉!
而进来的黑衣男子,正是聂萧。这三年来,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可此刻,他却又偏偏出现了。
不知道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们的下落,一直就在附近。
但他并没有阻止谢云雁杀聂闯,有些事情,他已没力无分辩是非,他也很累了,很多东西都不管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既成结局,谁也没法改变。
“我不去!”
谁知道,半晌后,谢云雁竟然坚决地否定了。
这定论到聂萧不解了:“为什么?你忍辱负重这么久,不就是盼着这一天吗?孩子我会替你带的,我也不会告诉他这一切。你尽管去找裴武阳,他对你一往情深,你们经历了这么多的波折,应该在一起。”
谢云雁却仍是伸出手去,将孩子硬从聂萧怀里抱了过来。
孩子自然也更乐意让母亲抱,笑得更欢了。
谢云雁亲亲了他的小脸,然后抬步走出了屋子,屋里有太可怕的一幕,也充满了血腥味,她不想再多呆一刻。
聂萧跟着她走了出门。
眼前,是连绵起伏的群山,是层层叠叠望不到边的白云。
谢云雁眺望着山色,抱着孩子,她的眼角,慢慢地沁出了一道泪水。
她幽幽地说:“前辈你错了,裴武阳没有像他想得那么喜欢我。”
“他有多喜欢你,他自己会不清楚吗?”
“他当然不清楚,让我来告诉你。我虽然是谢克宇的女儿,也是个千金大小姐,可在我五岁那年,我就家破人亡。你把我安置在一个贫穷的农户家里,不到几年,我又家遭突变,被人贩子拐走了。然后就一直被卖来卖去地长大。
“我并没有读过书,只是偷偷地识了几个字。我从小被关在院子里,做着粗重活,见识很浅,加上性子懦弱,最多也只能算是良善之辈,可说到底,我这样的姑娘太平凡了,到处一抓一大把,根本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前辈,现在让我来告诉你,裴武阳之所以对我一往情深,契而不舍,那是因为我叫谢云雁!谢云雁是他心里那个永远忘不了最疼爱的小妹妹,也是他这一辈子最愧疚最牵挂的人!他们曾经有过那么美好的童年,甚至可能有过婚约。我太小了,我不记得了,可是他是记得的!所以他一直在找谢云雁,不过是在找那份美好的回忆,无论我变得多么的平凡,多么的普通,他仍然觉得我是独一无二的。”
聂萧有点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你已经不是你了!”
“没错。”她转过头,坦然地道,“我就是我,我不是谢云雁。如果谢家没有遭难,那现在我和裴武阳可能是这世上最幸福的神仙眷侣。可是命运没有如果,我从五岁开始,就是一个普通的姑娘,不再是谢云雁。我摆脱了所有谢云雁该有的命运,失去了良好的教育,错失了我该拥有的一切,我的人生,从五岁开始,就和裴武阳断绝了,他心中那个可爱的聪明的小女孩再也不是我了。”
聂萧叹了口气:“你说得也未偿没有道理。”
“所以,我并不打算与他去汇合。他现在不明白,总有一天会明白。有些人,就算是记着一辈子,但并非就是爱,只不过是一种怀念。”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前辈,无论如何,你曾经是哥哥最尊敬的师父,也是我的长辈。如果你不嫌弃我杀了你的儿子,那么可不可以在接下来的日子,让我好好孝顺你,还有尽心尽力带大这个孩子。如果我能这样平静地过完一辈子,就是最大的安慰了。”
“这个建议我自然不反对,这孩子还是我孙子呢,可是——”聂萧突然锐利地盯着谢云雁,“你刚才说了一大堆,无非就是让我相信裴武阳并不像他想得那么爱你。可你呢?你对他又是怎么一种感情?你是平凡,但他不是,他是最优秀的,他连郡主都能征服,何况你这种平凡的姑娘?你还年轻,就这么过一辈子,不会痛苦吗?你甘心吗?”
谢云雁苦笑了一下,又回头去看那远无止尽的天边。
“痛苦?我有什么痛苦没经历过?还会怕吗?至于甘不甘心的问题,更不是我所能左右的。老天爷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们在一起,我又何必强求?人不能太贪心,我已经拥有了裴哥哥这么多年的倾心,我已经很知足了……也足够我用一生的时间去回味了……”
她的声音小下去,直至发不出来,只因那哽在喉咙的咽声迫使她不得不停了下来,那早已控制不住的泪水早就决提成河。
她紧紧地抱住了怀中的孩子,把脸埋进他小小的温暖的身体里,却仍是止不住一阵又一阵抽搐般的痛苦痉挛。
聂萧看着她的背影,没有再反对:
“好吧,那收拾一下,你就随我回塞外吧。我和云鹰住了十年的家。那儿民风淳朴,没有任何的纷争,我想你和孩子也一定会喜欢的。”
谢云雁转过身,擦掉了眼泪:
“好的,前辈。谢谢你。”
………………
同一时刻,在从京城往塞外的必经官道上,裴武阳一人独自骑着快马,正飞驰前行……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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