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香惜欲

第18章


    “张子期,看你印堂发黑的样子,最近挨了不少抽吧?”尤一刀这时候还有心思调侃。
    张子期狡辩道:“哪有?除了C.C那个老女人,这世上就没人欺负得了我。”
    C.C在冥冥之中打了个冷战。
    “我就不信!”尤一刀冷哼一声,双手抱胸道,“我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有个大疼小痒的我会不清楚?张子期,依我看你现在觉得自己特委屈吧?刚挨了这个骂,又要被那个打,是我也哭出来了。”
    张子期咂舌:“一刀,你成算命的半仙了。”
    “我懒得跟你废话。”尤一刀道,“不管别人说什么,咱母女俩对安格怎么样,安格自己心里清楚,用不着旁人来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你我问心无愧就好。”
    “无愧?”张子期苦笑,“出了这样的事,怎么可能无愧?我现在是悔不当初啊,要是在家的时候多留一个心眼,也就不会出这样的意外了。如果老天给我个机会,我倒是宁愿自己承受一百倍,也不想那孩子遇到这样的倒霉事。”
    “唉,”尤一刀叹一口气,“看来你是真的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了。”
    此言一落,张子期的神色突兀苍白下来。
    “子期,”尤一刀摸摸她的头,难得认真道,“你没有欠他历家的,是他历家欠你。当初你在医院刚刚生下烨儿,痛得死去活来,身边却没有一个人,他们历家……”
    “妈!”张子期整个人一抖,蓦然厉声尖叫道,“求你别说了!那件事我这辈子都不想提!”
    尤一刀唯有深深喟叹,终是无言。
    
    第一卷 情变篇 Chapter 19
    
    病房里安安静静,张子期凭窗而立,遥望着医院的草坪上,一群小孩子正在嬉笑打闹,欢声笑语不断。
    仿佛被他们天真快乐的情绪所感染,她的神色渐渐柔和下来,脸颊贴着冰冷的门框,唇角漾开一丝甜蜜的微笑。
    “烨儿要是还活着,也该这么大了啊……”
    悲伤的慨叹,仿佛坠落时空中的一粒尘埃,很快被风吹散了开来。她的思绪又一次飞回六年前,那个她跟历堇年分手前的雨夜。
    她在医院里挣扎着,生下烨儿的雨夜
    雨,再一次变得密集了起来,霹雳拍啦地打在窗棂上,铿锵地唱响。无数的水珠汇成一条银色的小溪,从窗户缝隙里汹涌着,汩汩流进白色的病房,顺着石灰的墙体,窗台下面的地板积起了一大摊水渍。
    医生和护士在这个房间里忙碌进出,病床上的女人正在嘶声大叫,分娩前夕,像这样的痛哭呐喊,已经持续了将近一天一夜。所有人都在深深地恐惧,这个女人可能会挺不下去了。
    可是没有人提出要给她剖腹产,不止风险极大,而且这个女人,据说是被路人甲送到医院里来的,家庭住址一概不知,看她年纪轻轻不满二十,谁知道肚子里怀的是不是个野种,一望即知没有任何金钱的保障。
    张子期痛得差点死过去,一针下去又立马清醒,这时候她忽然觉悟到,自己的命运靠不了别人,唯有靠自己。
    挣!用鲜血去挣!用命去挣!而且必须去挣!!
    这个女人靠着非凡的能耐,在接着惨叫了半宿之后,终于得以生下了那个孩子,然后在还来不及看他一眼时,就如释重负地昏死过去。
    浑浑噩噩的几个夙夜,当她再次醒来时,看到给她接产的那些医生护士一个一个站在床前,为首的郑医生一脸凝重。她心里陡然升起不祥的阴云,猛地跳下床来,疯了似的推开众人,嘴里狂喊道:“孩子!我的孩子呢?!”
    走廊上寂寥无人,一辆婴儿车孤零零地置放在那里,车上罩着一块白布。周围的人都止步不前,一脸送葬的表情,间或夹杂着摇头叹气声,交头接耳声。
    张子期见状,似有所悟,忽地悲号一声,不管不顾一头扑了上去,揭开布幔一看,婴儿已是脸色灰青,气绝多时。
    “烨儿!”她大笑一声,一口鲜血呕了出来,直直昏死在地。
    不久之后,历堇年闻讯赶到医院来看她,百般柔声安慰,躺在病床上的张子期,却是不言不语,神色木讷,如同失了魂魄。
    “子期,我们都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你要是那么喜欢小孩子,咱们还可以再生嘛。”男人没有怀胎十月的辛苦,怎么知道一个刚刚失去孩子的母亲,心底的悲痛欲绝?
    “你给我滚!”张子期一听,顿时气血翻涌,抓起旁边盛水的杯盏朝着历堇年砸了过去。
    “啪”地一下正中额头,鲜血直流,历堇年愣了一下,虽然痛得倒出一口冷气,却还是笑嘻嘻地上去抱住她,竟似无赖一般软磨硬泡道:“老婆,你气也该消了吧?要是还生气,就再砸我两下……”
    其实她知道,他心里的痛楚只怕不比她轻,当初那个孩子的名字,还是两人争议很久之后,好不容易达成一致取的。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男人总不能像个娘们一样,也坐在病床上哭哭啼啼吧?
    张子期被他抱在怀里,开始还在挣扎,可是她越挣扎他就抱得越紧,到后来她哭了出来,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他曾经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再深的创痕也有痊愈的一天,这事她总会释怀的。可是还没等到她释怀的那一天,回家的第二天晚上,她就对他提出了那个分手的无理要求。
    张子期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病房,沿着小道走到草坪上,正好有一个小孩子将足球踢了过来,她帮他随手捡起,临走还笑着摸了摸那个毛绒绒的小脑袋瓜,随即坐到一边的长椅上晒起了太阳。
    冬日的阳光总是热别温暖,像是捧着一床簇新的棉被在轻轻嗅,棉絮里那种淡淡的馨香,无限熨贴在肌肤上,令人没法儿不眷恋的味道。
    “你好,张小姐。”
    张子期抬起头来,发现陆若笙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的身边,不像一般的千金大小姐,她身上有着非常乖巧文静的气息,也许这就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吧。
    “有什么事吗?”
    也许是张子期的语气有些淡,同坐在长椅上的陆若笙侧了侧头,轻轻瞥了她一眼,忽然好像若有所思道:“安格那孩子,看起来很喜欢你呢。”
    张子期笑而不语,知道她还有后话。
    陆若笙托着自己尖尖的下巴,好像纯真浪漫的少女,眨了眨眼道:“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我对这小子已经是死心塌地地好了,可是他心里好像就是有一个疙瘩,总也不愿意跟我亲近。”她忽然叹了口气,“到底这生过孩子的跟没生过的,在闪耀着母性光辉的气场上,就是有本质的区别啊。”
    张子期听不出她话里究竟是赞扬还是讽刺,不禁苦笑了一下,不过她倒是没想到,眼前这个人居然也有如此鬼灵精怪的一面。陆若笙望着她,纯白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堪称瑰丽的笑意。
    “子期,”她倒是很会套近乎,凑过来道,“我可以跟你说说过去的事儿么?”
    “你说吧。”张子期微笑。女人之间要想走近是很容易的,偶尔或许只需要称呼上发生细微的改变,彼此的心灵就会更近一步。
    陆若笙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想从何处开始:“我跟堇年是一块儿长大的,小时候我喜欢叫他堇哥哥,后来他去了美国,我也跟了去。他在西点军校,生活既严厉又清苦,一般人都忍受不了那样死板的管理制度,一天三次的训练也够呛,军校生活总是很残酷的。那时候他到手的一切,都必须靠自己的双手去挣,挣不到,那就只能怪自己无能,怨不得别人。也许正因如此,往后的日子里,他才会选择不依靠家族的力量,而是自己独步天下吧。”
    她对他的了解很深。
    “你不知道,我们两家的家教都是很严的,虽然让我们出国留学,却根本没有多给出一分钱用来挥霍,用长辈们的话来说,在美国就是一个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社会。可想而知,刚刚到那边的我们,人生地不熟,又从小习惯了大手大脚,生活该是有多么拮据。可是在那样苛刻的条件下,每当我喜欢上一样东西的时候,堇哥哥总是会想方设法给我弄来。”
    当初的历堇年,身边只有她一个亲人,有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总是第一个记挂着她。为了她跟那些难缠的美国佬干架,为了她拼命挣钱拼命读书,为了她时刻站在最光辉的顶端。那时候,她仿佛觉得,自己依稀就是他心目中需要守护到底的女神。
    然而,“女神”的日子并不长久。从历堇年回国之后,一切就都变了。开始两年他是为了工作的事忙不过来,后来跟历伯伯大吵一架,离家出走,从此音讯全无。
    在此期间,父母给她跟颜家三少爷定了亲,她没有反抗,她心里似乎有着一个隐秘的愿望——那就是希望他尽快回归,然后跟她摊牌,表白,甚至求婚,那时候她就算死,也要跟颜家退亲。
    可是没有,两年后再见到他,是在省城一家最大的医院里。他出了一场车祸,几乎殒命。她赶到那里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历堇年正在加护病房里,整个人昏迷不醒,尚未脱离危险期。
    她站在病房门口,透过那扇窄窄的探视窗,看到躺在床上形容枯槁的他,无法想象这两年来,眼前这个男人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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