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香惜欲

第39章


人生总是有这么多无常,分分合合,零零总总,该在的不在,不该在的消失不了。一切因缘际会,在这个夜晚又开始汇聚到了顶点。
    “好啊你张子期,有了别的男人,连自己的哥也不要了!我倒想看看那个野男人究竟是谁!”陆若笙一走开,颜兰亭就冲上来跟她凶巴巴地抱怨,张子期看着他让人无限动容的眉眼,仿佛看到记忆里那个熟悉亲切的少年,只得吞下所有的苦涩微笑。她知道自己终究是没法名正言顺地站在他身侧的那个女人,前有姜妍,后有陆若笙,她们都是那样优秀的女人,优秀到她一想起,只有窒息的悲痛,连嫉妒的心情都没有。
    “兰亭,玩得开心点。”她说完这句,忽然好像想起什么,握着酒杯抬眼问道,“对了,纾呢?像这样的场合,他不是也该到场么?”
    “别提了,”颜兰亭一说起这事就有些恨恨道,“C.C跟那家伙不知道打哪听来的风向,一大清早就坐飞机去了香港旅游,这会都不知道偷懒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没办法这种外交场合我只好亲自出马,回头这事儿我跟他们没完。”
    在他们俩有说有笑的时候,陆若笙已经走到了历堇年的身边去,他坐在一边一言不发,不断地自斟自饮,喝着高纯度的白兰地,连眉都不皱一下。
    唯有跟他青梅竹马的陆若笙看得出来,从他走进大厅内看到张子期的那一眼开始,他眼底的阴翳就浓重得可怕。
    “唐小姐呢?”陆若笙这么问。
    历堇年根本懒得理她,一个劲地埋头灌酒,大有目中无人的味道。陆若笙不禁有些火了,长这么大她还没对他生过什么气,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玻璃杯,将杯内残酒泼到地上,红地毯当即洇湿了一大片。
    “堇哥哥,那个唐妃儿不过是你的新任助理,像这样的场合,你根本就不该带她来!而且你知道吗?盛世唐家落败之后,这个女人立即就找上门来,我怀疑她对你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要么就是想窃取公司机密,要么就是想利用堇哥哥你的势力对付什么人,你一定要小心提防!”
    陆若笙说得一板一眼,历堇年却轻轻笑了起来,眼睛似是看着眼前这个一袭盛装的女子,却又似穿过她看到了身后更远的地方,张子期的背影正在逐渐远去。
    “那么,我是不是该邀请你呢?”声音低沉蛊惑,充满了未知的气焰。
    “是,我宁愿你邀请我。”陆若笙回答得很坦然,“你跟颜兰亭,无论是谁邀请我,我都会答应。”
    手腕上蓦然一紧,被他拉了近身,历堇年逼视着她,认识二十余年的感情,此刻在他眼里消失得干干净净,唯有一触即碎的愤怒,宛如燎烧的烈火:“无论是谁都可以……陆若笙,你以为你是谁!”
    陆若笙的脸色急骤苍白了下去,如浸冰水,仿佛不敢置信,眼前这个人居然会对自己露出那样声色俱厉的模样,好像一个从来没有认识过的陌生人。
    她知道他醉了,却又知道他清醒得可怕。
    “你们女人都是这样朝三暮四。”历堇年冷冷一笑,起身走了开去。
    陆若笙抹掉脸颊上的泪,抬眼忽然看到唐妃儿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一袭浅绿色萼叶边的晚礼服长裙,看上去澄澈美好,可是却跟她脸上的那个表情截然不同。
    “陆若笙你很聪明呢,”唐妃儿瞅着她细细地笑道,“刚才提醒历总的话,真可谓一针见血,如若他不是一时感情用事喝醉了,兴许会立即醒悟过来把我Fire了也不一定。”
    那种笑容,就好像蜘蛛在捕食猎物之前,不断地吐出体内黏腻的丝线,一根一根紧紧地缠绕过来,从头到脚,连一丝罅隙也不放过。
    咖啡厅休憩室,虽然才不过喝了几杯,张子期却有些头昏脑胀起来,起身独自走到二楼走廊的尽头,那里能够对整个花园景色一览无遗,薄薄的夜雾笼罩着满庭芳菲,像水一样融合了又散开,空气飘来淡淡的花香,在这冬天实属不易。
    她禁不住迎风张开双臂,做了一个飞翔的姿态,身后的顾瞳走过来,轻轻揽住她的腰。
    他身上的味道总是特别宁静馨香,说话的语气也很温柔:“刚才碰到顾子鑫的老熟人了,他当初创立公司时历尽磨难,这些人算到如今,分布四海,却无一不是集团上下筚路蓝缕的老功臣,他们有心拉拢我洽谈一番事宜,我也不好就此驳了他们的面子……来得迟了,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她侧望着他,笑颜如雪一般纯净。
    “我倒是希望你会。”顾瞳笑了一笑,贴近她耳边软软地道,“嫁给我吧,子期。”
    历堇年刚刚走到楼道口,看到不远处的阳台上,花影扶疏,两个人的人影亲昵地靠在一起,他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谁,只觉得满脑子的血直往上涌。
    他远远地看见,一个很英俊的男人单膝跪在张子期的面前,为她亲手戴上一颗晶莹剔透的钻戒,钻石耀眼的光辉带给双目轻微的刺痛,使人产生一瞬间的失明。
    他在恍恍惚惚间,仿佛看到了过去的时光里,那个仓皇不已的自己,也曾试图像这样站在她的面前,为她戴上自己亲手打造的求婚戒指,然而,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幻。
    她葬送了他的爱,唤起了他的仇恨,如今这样乖巧娴静地站在别的男人面前,等待着另一场海誓山盟。
    张子期白皙纤秀的手躺在他的手心,像是一件精美的瓷器,男子握了握她的手,抬眼看她的时候,眼睛里落满最光辉圣洁的情意。
    历堇年清楚地看见,那一刻张子期哭了。只是此刻的泪,一定是幸福的预兆吧。他只觉得头痛欲裂,整个人竟然有些摇摇欲坠,以手扶墙才极力稳定自己的心神,心底里却有一个地方,永永远远深深刻刻地塌陷了下去。
    他在被人发现之前,迅速逃离了那个场地。
    Chapter 43
    张子期推开洗手间的门,失魂落魄地走了进去,拧开水龙头,望着那哗哗的流水消失在漩涡里,只觉得自己的心也随之倾空了一样,蔓延开荒芜的疼痛。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就在刚才,她竟然——就那样彻底决绝的,以一个看似合理实则荒诞的理由,鬼使神差地拒绝了顾瞳的求婚。
    记忆中,想要的幸福明明离得这么近,她却一次又一次将它亲手葬送,现在就连她自己,都开始看不懂自己了。
    “子期,你真是勇气可嘉。”听了她的话,他沉默良久,靠着墙静静地抽完一支烟,眉目间紧锁着旁人看不清的情绪,直到手里只剩下一个漂亮的烟蒂,他才说了这样一句话,神情苍白而冷峭,嘴角边微露笑意。
    “的确,”她亦不得不笑,只是带着泪的笑容中,多了几许凄凉的味道,“拒绝顾瞳的求婚,需要一个女人百倍于常人的勇气。”
    一手撑在墙上的镜面上,想到那一刻顾瞳的表情,她几乎痛得弯下腰来,任由眼泪无声无息地流淌着。就在这时,恍惚看到镜子里多出了一个人的身影,她惊骇欲绝,猛然回转身来,面上泪痕未干,盯着眼前这个人道:“唐妃儿,你来干什么?”
    唐妃儿取出补妆用的工笔,对着镜子细致地描眉画影,眼睛看都不看她,声音却幽幽地流淌开来:“事到如今,我们唐家已是一败涂地,早在七年前父亲便已服药自杀,如今就连哥哥也一病不起,我已经一无所有。”
    她回过头来,看着张子期缓慢地字字如针道:“时隔这么多年,我终于跟你站在了同一地平线上,什么都得靠自己双手去赚,否则谁也不会对你伸出援手,也休想获得任何人的同情,每天为了简单而狭隘的生存奔命,上班下班,照顾哥哥,在柴米油盐上跟商贩讨价还价,我以前最瞧不起的一类人,现在自己却变得跟他们一样,为了这些琐事苦苦挣扎着……张子期,看到这一切,你该满意了吧?”
    这个女孩细致的眉眼,如同雪砌般的花叶,如斯清明透亮。记忆中,年少青葱的她们,也曾有过静静依偎的岁月,一起吃饭上学,一起打打闹闹,一起嬉笑怒骂。
    小时候两个人都不会喝酒,却很喜欢凑乐子,春节期间去南城民族乡玩的时候,被当地热情好客的布依族人灌得大醉,两人晕乎乎的一起来到后山的溪涧边,撩起裙裾下河戏水,溪水很浅,清清凉凉的,好像一只温柔的手熨帖着少女细腻的肌肤。
    张子期醉得糊涂,一边对着她泼水一边开怀大笑,说妃儿,我们做一辈子的好姐妹好不好?一辈子,那就是一生一世。
    从高山深涧流淌下来的清泉之水,溅开襦湿了唐妃儿的鬓发,黑发垂落下来时衬着她香腮如雪,她一边放肆反击张子期,一边大笑问道:那如果以后,我们都喜欢上了同一个男人怎么办?
    张子期一愣,这一愣间一大票水朝着她扑面而来,刚刚解冻的河流,水到底还有些冷意,这一下正中心扉,她仿佛突然感到了一丝凉意,酒也醒了一半。
    那就公平竞争。她记得自己当时,是这么跟她说的。
    然而多年以后,每每回顾那段不谙世事的岁月,她都会想,在感情方面,真的存在公平竞争吗?
    她不懂,一起风里来雨里去的好朋友,在她生病之际会吹口琴给她听,睡觉的时候替她涂指甲油,做噩梦的时候将她紧紧拥进怀里的那个女孩,缘何突然之间,就像变了个人,那般不择手段,只为留在那个人身边,为此不惜铲除一切障碍物,无论挡路的是荆棘还是花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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