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香惜欲

第65章


    新宅子的仆人送来热茶,历堇年于是靠在裘皮的靠椅上,悠闲自得地喝着茶,轻描淡写道:“你说我到底有什么不好,使得你还在推推阻阻的?你可不要把我的耐心都给磨光了。”
    他要是真没耐心的话,六年前到现在,漫长分割的时空,就算耐心是铁杵都磨成针了,而他还能这样轻描淡写地与之玩笑,其实已是非常难得之事。
    张子期托腮道:“历总,你又在拿我开玩笑了,依我看哪,你其实不是喜欢我,是觉得失去的永远把握在手中的要好,我要是真那么听话,你一开口就乖乖回到你身边,你一定会对我腻味的,再说了,做人可不能这么见异思迁,对那位郑小姐而言,怎么着也不怎么公平吧?”
    历堇年黑嗔嗔的眼睛凝神看过来,幽幽道:“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了?哪来的郑小姐?”
    她轻“咦”了一声,“怎么还瞒我呢?我都知道了。”
    他默了一默,窗台之外,晚霞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地平线以下沉淀,渐渐地由红变紫,然后被风吹散了一般越来越淡,最后就像一缕薄薄的轻纱拂动在天际,天色逐渐幻化出青灰色,夹杂着纷扬的雪花,缓缓地飘了开来。
    “谁又跟你搅混水了吧?”他叹一口气,伸手想要摸摸她颊侧垂落下来的秀发,却被她侧身一躲没能够着,心里微微失落,“这件事,其实说来话长,却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不堪。”
    Chapter70
    Chapter70
    关于这件事,她其实没想过要从他嘴里撬出东西来,一是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绝不是那种愿意跟人敞开心扉之人,二是关于他的风流命史,她自问还没大方到当做茶余饭后聊资的地步,因而他主动提起,反而让她有所惊愕。
    过了好一会儿,她方轻轻笑道:“若酒后乱性还不是不堪?若负情薄幸还不是不堪,那么请问你,什么才叫做‘真正的不堪’呢?”虽然在笑,眼睛里的清醒冷落分明有种咄咄逼人的味道。
    他猛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包含着震惊跟心痛的味道,低低道:“或许,你说得对。”一手扶着额头,似乎时至今日,只要一想起那桩事仍旧头痛不已,见她正巴巴地望着自己,不由苦笑道:“这事儿的确是我错了,当年我虽并不是存心要去寻花问柳,对于送上门来的女人,却也是真的没有拒绝,我甚至记不起她的样貌,也不知道她的身份,姓甚名谁……”
    被张子期猛地刺过来一眼,他的嘴角不禁弥漫开苦涩的味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些年来,我的确习惯了用钱财去支配别人的命运,那段时间刚刚回到历家,好不容易收回自己的权力,又年轻气盛,只觉得你是因为钱才抛弃了我,一心想要给你一个下马威,不对,是让你看到我辉煌的时候后悔莫及……”
    他的难过不像是装的,而她沉默之余,心里已经开始思量,安格今年快满七岁了,生日在年底除夕之夜,如果这是真实年龄的话,那他岂不是……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了?一念及此,她不禁冷汗涔涔。
    那么他当初的所谓离家说、落难说,又有几分是真是假?接近她、照顾她,那般情义可曾抱着其他目的?若一切从安格的出生上谈,他现在所说的话,无疑就是弥天大谎她不是没想过烨儿还活着的事,甚至怀疑安格就是烨儿,可转念一想,那是不可能的,不止年龄上有差距,而且当年她是亲眼看着烨儿的尸体焚化,每念及此,心中总是剧痛难忍。
    她不后悔当初将自己献给他,十七八岁的如花岁月,她已经经历过与别人不一样的惨痛,回过头来唏嘘之余,唯有更好地把握现在的生活,方才对得起逝去的人。
    “这么说,其实你也不知道安格的母亲是谁?”张子期一面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他种马,一面笑颜如雪地问,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此刻的她心里如同被冰冻般,每说出一个字就刺痛三分。
    “验过血,的确是我的儿子,只是……”他心里好一阵烦扰,当日李兰殊将孩子抱回来时,什么都不曾跟他说,他也只当自己遗落在外的种,或者说,那时候他刚刚失去一个儿子,潜意识里其实是将他当做烨儿来养,对于安格自然是疼爱有加。
    “安格比烨儿要大一岁,你……”她冷冷地笑着,话已及此,实在多说无益。
    原本还指望他是在自己之后才变心的,现在看来,一切都在朝着扭曲的方向房展。她忽然发现,之前很多被忽略的事,慢慢地都有了清晰的轮廓,只是这些重要的线索都漂浮在空中,像浮冰碎雪一般,在她想要伸手抓住时,陡然重重沉了下去。
    她抬眼一瞬不眨地看着他,却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觉得离他那么远,觉得他那样深不可测。
    “对不起,我有事先走了。”她颤抖着语气敷衍了一句,急憧憧地站起身,转过身的刹那眼泪猛地掉下来。
    手忽然被他拉住,他的声音沉静安宁,“你忘了我们现在住在一个地方么?”
    回身之际,她面上所有的惊栗之色消失无踪,就连颊上的泪痕都不着痕迹地擦去了,露出一个久违的笑颜,“历堇年,从今天开始你可以搬出去了,我那里不欢迎你,还有我警告你,不要再用那种骗小孩子的把戏来糊弄我,我再也不会上你的当了”
    她原本想,他或许会怒不可遏,或许会胡搅蛮缠,却不料他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句:“嗯,过几天我就搬出去。”
    像是一记重拳打出去,却打在了绵弱无力的棉花上,她怒气未消,心里好一阵酸涩,只是恨恨地盯了他一眼,拔腿往楼下跑去。
    “嫂子……”刚要上楼的老十七连忙侧身避让到一边,嘴里喊出一个称呼。
    “谁是你嫂子?”张子期瞪了他一眼,定睛一看,认出这人就是上次在梦幻大酒楼救了自己的人,很年轻的一小伙子,左颊有一道斜落的刀伤,虽然时间久了显得很淡,但还是让人过目不忘。一时也不好跟他多加计较,低头形色匆匆地走了。
    “怎么了啊这是?”到了阳台上,老十七一眼望见历大少正在那闷着,看脸色同样不善,顿时摸着后脑勺大惑不解道,“我怎么觉得嫂子不高兴呢,是不是大哥您又惹她生气了啊?”
    历堇年轻一挑眉,没有回答刚才那个问题,反而直奔主题:“废话少说,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老十七恭恭敬敬道:“放心,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握中。”
    夜深之际,历堇年原想回到张家后,就算不被拒之门外,怎么着也会遇上一个冷脸子的,谁想事情的发展竟然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回来啦?”张子期装扮得楚楚动人,笑意盈盈地开了门,行止款款地替他接过大衣,吓得他差点不敢进门。
    “怎么?”一眼看到桌上摆设好的烛光晚餐,屋子里弥漫着芳香的味道,桌子一侧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精致点心,长颈红酒瓶、吊脚水晶杯以及壁上摇曳的烛火,使得周围的气温陡然回升,他狐疑地望着她。
    “堇年,难道你还看不出我的心意么?”她抛过来一个如丝媚眼,娇嗔地傍着他的臂弯道,“这是人家特地为你准备的啊,我想过了,不能再天天铁青着一张包公脸对着你,这样 只会让你离我越来越远吧?所以我跟一位情场高手请教过后,决定从今以后,要对你柔情似水……你觉得我这计划怎么样?”
    这一手着实让人始料未及,他深知她若是真的那么容易改变,那才是真正的见鬼了,面上却不动声色,想要看她到底想玩哪一手。
    “变聪明了。”他伸手不动声色地环在她腰上,感觉到她身体上的紧绷,装作没有看清她微僵的神色,很亲昵地凑到耳边道:“张子期,美人计虽然不适合你,不过对付我还是挺有用的,说吧,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说什么呢你,”张子期不动声色地挣开他,将他引到桌旁落座,一边替他斟酒,一边笑吟吟道:“历总就是疑心病,说了今儿只为博取你的欢心,当然要是你喝醉之后,一不小心将银行密码透露给了我,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微微一笑,不说话,在她向他敬酒之时,很干脆地一饮而尽。
    也不知道这样吃吃喝喝了多久,张子期放肆地说话**他,一开始他还能稳住阵脚,到后来酒酣耳热,两人对视的眼神也有些火热起来,当然,他不知道,她是故意设这么一个局,她的热情都是假装好的。
    “子期,过来。”他喃喃地说。
    她走过去,他将她抱在怀里,滚烫的手指抚摸着她的颈侧,白玉般美丽的一段肌肤,并不能消弭他心头的渴望,他只觉得像是沙漠里久行的旅人,突然找到了一汪清泉一般,忍不住吻了上去。
    一寸一寸,细致吮允,让他陡升一种想要将她吃掉的欲望,张子期生性怕痒,一直在躲躲闪闪,伴随着似有若无的轻笑,奈何身子被他双手禁锢住,一时逃不开来,在他怀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不知道,这一刻自己就像个妖精,在细细地撩拨一个男人快要崩断的弦。
    “历总,历总?”看他醉昏了头,她试探地唤他,伸手推他,半晌无人应答。
    正欲起身,历堇年陡然抬起头来,黑黝黝的眼睛里一片澄净的湛然,声音包含了一丝痛苦的喑哑道:“子期,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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