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门前

15 心猿意马


邢苑像是在赌气,不知同自己还是同他。
    始终咬着嘴唇不说话,她的唇色原本就比常人来得红嫩,咬得重了,像是出了血珠子。
    段磬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盯着那里看,看着她随着进屋,看着她翻出药箱。
    他的家,她几时变得这样熟稔。
    “哪一瓶?”
    段磬指了指黑色的。
    邢苑拧开,一股辛辣味,呛得她眼泪差点流出来。
    “你都不曾哭。”
    邢苑低头,细细给他擦药,听得段磬在上方说道。
    “有什么好哭的,他又不会杀人放火。”
    “我以为你会害怕。”
    “我害怕,但是哭有用吗?”
    她下手的力度不轻,段磬忍着痛,眉头紧皱,她明显就是故意的,这样对待他这个救命恩人,有些不太厚道。
    “你知道我会来?”
    邢苑当然知道,否则按照闵岳的个性,怎么会把已经成了囊中之物的她带去酒楼,带到住所关押起来,再慢慢逗弄才是。
    不过,段磬要是不肯来,也是人之常情。
    两个人素未平生,她也没有什么好报答的,他已经做得太多。
    邢苑忽然一抬眼,段磬也在低头看她。
    两个人相互打量彼此,邢苑在心里头轻叹,这个男人的目光都到了这地步,依然坦坦荡荡,里头没有丝毫不该有的欲念。
    段磬在心底默默苦笑,灯下,美人,他还光着上身,她丝毫不忌惮的用这种火辣辣的眼神看着自己,这是要唱的哪一出?
    “疼不疼?”邢苑才想起来问。
    “疼劲已经过了。”段磬没半点虚招。
    赤着的皮肤上,莞尔一阵细细的风,却是邢苑在轻轻吹气:“这样子吹吹,烫伤就不那么疼了。”
    段磬却觉得整个人都僵持了,被她吹过之所,酥麻连成一片,想挠都不敢挠,想避也无处可避。
    她吐气如兰,浑然不知,笑得很是温柔:“我小的时候,也烫伤过一回,我娘就是这样给我吹吹的,吹着吹着,居然真的比药还管用,不觉得疼了。”
    还特意将头发拨开,给他看后脖颈的位置:“这里留了个疤,不过年数多了,已经不太明显,当时烫的可真厉害。”
    白腻柔软的肌肤,尽收眼底,段磬不自觉的,气息加重了。
    “家里穷,用不上好药,我还记得娘亲怕我晚上睡不好,整晚坐在床边给我打扇子。”邢苑放下头发来,“是不是觉得好些了?”
    “是,是!”段磬慌乱地将视线统统给收回来,专注盯着对面的墙,一眨不眨。
    他觉得自己突然像个毛头小子,心猿意马的。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有,一直在听。”
    他才堪堪发现,邢苑在他面前,不再自称奴家,不用那种娇软的声音说话,似乎,似乎两个人之间更近了些。
    “你说青衣候不会再来寻我了?”
    “是,他一贯心高气傲,我不管他与你以前有什么纠葛,不过你留在扬州城的话,他就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段磬很肯定的说。
    当然,前提是他一直也留在扬州城。
    而且,青衣候始终相信他们两个是不清不楚的关系,甚至说,是更进一层。
    “药也擦好了,段都头该做些什么了?”
    段磬呆呆重复她的话:“做些什么?”
    “你都光着大半个时辰了,晚上天气凉,难道你就没想到把衣服穿上!”
    邢苑说得太一本正经。
    段磬顿时尴尬了,赶紧地起身:“是,是,我去找件衣服来穿上。”
    脚底下一踉跄,他的手下意识去扶身边的椅子。
    落手处,绵软丰腴。
    他抽手抽得太快,生怕邢苑一个巴掌掀过来。
    “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两个人都板着脸,不动声色。
    “白天我替你整理过衣服,还是我去拿。”
    邢苑逃得快,心里头恨恨的,那只手,强健有力,正好按住她胸口的起伏,那一刹那,心跳得太快。
    她几乎费劲全身的力气才不让自己失态的。
    她知道他不是故意。
    不是故意的,还撇清地这么快,就更可恨。
    她身上又没虱子。
    段磬低下头来,看看自己的手,苦笑一下。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冰火两重天的,受伤的也是他,享福的也是他,还真让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给你。”邢苑将一件雨前青的长衣扔过来。
    段磬接过,飞快地穿上。
    原来,他心里头一直别扭,就是因为衣不遮体,这会儿腰带扎好,人也变得精神了。
    “既然无事,那我回九华村去了。”
    邢苑相信段磬的话,他与闵岳是旧识,两个人到底谁的本事更胜一筹还真不好说,怎么看,闵岳似乎都要给这个同门师弟几分面子。
    在太白醉仙楼时,她在屏风后面,很清楚地听到两人的对话。
    段磬为了救她,把名声都抛了。
    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话。
    “你要走?”
    邢苑误会了他的意思:“都头屡次出手相助,我原该回报于都头。”
    “我说了要你报答吗,我确实是帮了些忙,却也是我份内之事,既然在衙门中为差,难道扶弱抑强不是本分,我还欠你个交代,五百贯钱尚没有讨回来,如此说来,倒是我还欠了你的。”
    “都头,那五百贯钱不要也罢。”
    “那不行,我答应过的事情,岂是儿戏之言。”
    两个人,一人一句,你来我往的,却是将先前屋中的旖旎氛围,退散不少。
    段磬觉着说话也利落了,手脚也不僵硬了,很是豪气地一挥手道:“你今天还是走不了,便是要回去,也等天明,还是老规矩,你睡我的床上便是。”
    邢苑的脸,轰地一下,火烧云一般。
    段磬知道说错话,忙不迭要往屋子外头跑。
    “邢苑,邢苑,你在不在里头!姓段的,你个衣冠禽兽,霸占良家妇女,囚禁在家中算什么英雄好汉!”
    屋子外头一通嚣叫。
    邢苑吃了一惊:“是虎子,虎子如何寻到了这里。”
    段磬听外面的叫嚷声说得愈加不堪,赶紧地去将院门打开。
    一个照面,端木虎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留,迎面对准段磬的鼻梁就是一记重拳。
    段磬哪里会真的让他打中,一个闪避:“人在这里,好端端的,你别急。”
    端木虎破口大骂了两句,朝着段磬直扑过来。
    段磬四两拨千斤,手指在端木虎臂上一沾,已经将他推离开。
    “闹什么,街坊邻居都被你吵醒了!”
    “我闹?你做得出来,就别怕我闹,你把邢苑藏哪里了,藏哪里了!”端木虎双目赤红,大呼小叫。
    段磬眼尖,已经有邻里听到动静开了门出来看。
    他念在端木虎才在闵岳那里很是吃了点苦头,不想同其计较。
    可是,他也不想坏了自己的名声。
    “人就在里面,我放你进去,我到底有没有做过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她自己会同你说。”
    段磬经过这样一天,实在提不起兴致来同这样一个蛮子胡搅蛮缠,又听嘴巴里头不干不净的,更是不悦。
    索性,挥袖走人,回衙门去睡,还清静点。
    方才,对邢苑起的那一点星火,还来不及燎原,就被这劈头带脸的给浇灭了。
    邢苑缓过神,再出来,不过是迟了两步,段磬已经活生生被端木虎给气走了。
    她想要唤住段磬,端木虎却是脸上一喜:“姐,那个混蛋没□□你啊,你有没有事,伤着没,他吃你豆腐没?”
    一长串的句子,邢苑就觉得眼角一个劲地跳。
    再放眼望去,邻居家一盏一盏的灯都点亮起来。
    这里不是九华村,她已经破罐子破摔,不怕旁人念叨,就算对门家的那个丫头再飞白眼,她也可以装作看不见。
    这里是段磬的住所,他的一片好心,就差直接拿去喂狗了。
    邢苑几乎想都没想,挥手给了端木虎一嘴巴。
    挂啦松脆,啪地一声。
    响的几乎能够听到回音。
    端木虎当场被打傻了。
    那些看热闹的,也赶紧地把脑袋给自动缩回去了。
    “我是州衙重案的证人证,你懂不懂,人证,楚知州将我安插在这里才最安全,你懂不懂!”邢苑的声音不大,却有种让人竖起耳朵想一听究竟的媚劲儿。
    “姐,你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听不懂?”端木虎皮糙肉厚,其实邢苑也打不疼他,就是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听不懂,你喊什么喊,要是恶人来了,这里的人一个都跑不掉。”邢苑说得更带劲了。
    砰砰砰的关门声,接踵而来。
    邢苑听着架势差不多,才一扯端木虎的袖子:“你给我进来。”
    端木虎跌跌撞撞跟着,生怕邢苑再动气,陪着小心问:“姐,他真没对你那个?”
    “他是为了救我,不是为了睡我。”
    邢苑几乎能够想象地出,段磬走的时候,带着种什么样的心态。
    这是遇到白眼狼了,以后谁还敢对她好,屎盆子扣头上,都比遇上她这个灾星要好。
    “你怎么会来这里找我?”
    “那边抓我的人,今晚突然把我放了,说是你被段都头软禁,让我带你回去。”
    邢苑冷笑,闵岳在段磬面前吃了闷亏,才想出这么个馊哄哄的点子。
    偏生,端木虎这个愣头青,被人一骗就上当。
    “那我是不是得罪段都头了?”
    才算是反应过来了。
    “我们走,回九华村,别在这里给人添麻烦,添堵了。”邢苑看一眼段磬送她的衣物,“你给我把这些全部背着带走,一件都不准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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