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门前

16 不甘心


两天以后。
    沈拓来了一次九华村,敲开邢苑的院门,将五百贯钱,一文不少地如数交还。
    邢苑让简妈收下钱,迟疑片刻才问:“段都头怎么没来?”
    沈拓冷眼看着她,他也是那天晚上以后,才知道段都头竟然将这个祸水安置在家中。
    这倒也罢了,结果还招惹来不三不四的男人,大半夜在段都头家中大呼小叫,什么污言秽语都出来。
    段都头没有多余的话,不过街坊那些指指点点,已经传到楚知州耳朵里。
    楚知州特意将他招到跟前去问话。
    具体问了什么,沈拓不敢问,不过,段都头近来话语少了很多。
    实在是,让人看不过去。
    邢苑见沈拓不似从前笑脸相迎的样子,约摸猜到了。
    “是不是,我借住的事情给他带了麻烦?”
    “他都没说,我不好替他说。”
    他的态度已经说明太多,邢苑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个好。
    “那就替我谢谢段都头。”
    “好,我会转达。”
    “还有……”邢苑站起身,取出一小包物什,“这个帮我带给他,原本应该当面谢他的,既然给他带来这么多不便,我想,我还是不出现为好。”
    沈拓接过来,嗯一声,想想又不甘心:“你就没打算真和他好?”
    邢苑一怔。
    “他是个很好的人,你就没看上他?”
    邢苑发呆。
    “你别看他一把胡子啥的,其实,其实……”
    端木虎正从外头回来,一阵旋风似的:“怎么衙门里头又来人了,不是案子都结了吗?”
    邢苑恨不得用缝衣针把这张臭嘴给彻底缝起来。
    果然,沈拓讪笑着摸把后脑勺:“是我多嘴了,看邢家大姐的样子,也不像是能得空的,我们家段都头是要找个全心全意对他好的。”
    这句话,确实损得厉害。
    沈拓也不等邢苑开口,皱着眉,从端木虎身边,扬长而去。
    端木虎还木知木觉地瞪他两眼:“一个衙役,神气什么!”
    连简妈都看不过去,啐了他一口:“你能少两句话吗?”
    端木虎一扭头,邢苑的脸色都发黑,眼神里面带刀子,盯着他看。
    “姐,你这是生哪门子的气,是不是刚才那个给你气受,没关系,回头我……”
    “简妈,把这个杀千刀的给我轰出去,这几天都不准他进我们家的院门!”邢苑的火气蹭蹭蹭,好不容易从沈拓嘴里听到一丝半点的消息,硬生生就被人给搅了。
    上一次,那嘴巴,打得不够狠,他就没长个教训。
    简妈得了口令,拿起门背后的笤帚,冲着端木虎没头没脸地抽了几下:“让你嘴贱,让你多话,让你闯祸。”
    端木虎被打得嗷嗷叫,满屋子乱窜。
    一时间,鸡飞狗跳的。
    邢苑的脑袋都快涨开了。
    “这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教训过了,还是得办正事,七爷那里,都多久没去走动走动了。”简妈放下笤帚,提点了两句。
    邢苑瞄了一眼端木虎,是啊,该办正事,她近来过得太倦怠,居然真把自己当闲人了。
    邢苑让简妈收拾出一千贯钱,交给端木虎,让他跟着过去。
    端木虎每次都只能到门房,将银钱交给门房的老头,随即有人过来沏茶,让他坐着喝,邢苑单独进了那个院子。
    他只听简妈说过,那个人是七爷,究竟长什么样子,多大年纪,却不曾知晓。
    邢苑进了内堂,在门外候着,自然有人进去通报。
    她在此处一向小心谨慎,连脑袋都压得很低,不敢多说半个字。
    “进来。”
    她听得那一声,才敢小心翼翼跨进门去。
    “七爷。”
    “坐。”
    “这个月的一千贯已经交上去了。”
    “晚了三天。”
    “家中,出了点事情。”
    七爷正挽起袖子,在盆中洗手,十指纤纤玉笋似的,她抬起头来,看着邢苑,笑了笑道:“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七爷是个年近三十的美妇人,却穿着男人的衣服,头发挽起,束一支毫无瑕疵的羊脂白玉簪子,看起来很是英气。
    邢苑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七爷,轻嗯了一声,没多的话,依旧垂着头。
    “我一向喜欢你,是因为你很聪明,学什么都一点就透,这几年,你的那条线也帮我赚了不少的钱。”七爷在丝巾上,将手指拭干。
    邢苑的头皮绷紧,她很了解七爷的性格,越是温和,越是危险。
    “可是,我很讨厌官府的人,所有人都知道。”七爷眯起眼来笑了笑,“做我们私盐买卖的,虽说要和官府打交道,可是又不能私底下接触,这道理你懂吗?”
    邢苑点了点头。
    没有不透风的墙。
    她与段磬的这一场相识,真是双方都讨不得好去。
    “不过,扬州州衙的那位段都头,却是有点意思。”七爷端起茶盏喝一口,“不用这么拘谨,坐下来说话。”
    “是。”邢苑坐的位置在右侧,立时有人也端了茶上来。
    她哪里会喝,只一味眼观鼻,鼻观心的。
    “青衣候对其人都另眼相看,礼让三分,不得不让人多想想,这位段都头的真实身份。”七爷貌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可知道?”
    “我只知道他们是同门师兄弟。”邢苑根本不敢隐瞒。
    七爷没有一丁点儿的惊讶,这个怕是她早就知晓了。
    “还有呢?”
    “我与他总共没说过几句话,他也不曾说起过。”
    七爷又笑了:“总共没说过几句话,你就住他的家,上他的床了?”
    邢苑的脸孔刷白,没有辩驳,依旧沉默。
    “女人嘛,到了你这个年纪,又是成过家,开过窍的,哪里就真的能守住了,以前一直同你来的那个小子,他也拢不住你,要是合适,你就再找一个便是。”
    邢苑的伶牙俐齿,在七爷面前丝毫没有用武之地。
    也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你不用怕成这样,我们不过是吃同一个口饭,你替我跑跑腿,赚些钱,哪一天,你要是不想干,抽手了,我也不会拦着,要是你再嫁嫁的好,我还要封个大红包给你的。”七爷这一次笑得很痛快。
    她便是喜欢看旁人敬畏她。
    这一点,邢苑做得实在到位。
    一直到退身出来,邢苑的脸色都没有恢复过来。
    端木虎被简妈抽了一顿,也学了点乖,默不支声跟着她回去。
    邢苑走这一遭,背心都出了几层汗。
    在七爷面前,她觉得好似有只无形的手,一直压着她的头顶。
    不同于见到闵岳时的那种心惊胆战。
    她对七爷,是敬重,也是畏惧。
    当年,若非七爷捞了她一把,别说是九华村的小院子,她还不知道流落到哪个烟花巷子的犄角旮旯里去了。
    做人,必须要知道感恩。
    端木虎试探着问道:”姐,怎么进去这么久,七爷说了什么,是不是觉得我们做得不够好?”
    “七爷从来不会说钱财的事情。”
    明明是做见不得光的生意,却不喜欢在人前谈钱。
    “那么是责怪我们迟了几天?”
    “也不是。”邢苑有些心浮气躁的,脚底下走得不慢。
    等到走出一段距离,邢苑转过身,七爷的居所,只剩下一角。
    “七爷那样大的家业,怎么住这样的地方,又偏远,又冷清的。”端木虎不解地跟着她看。
    邢苑嘴角勾了勾:“七爷怕是不爱热闹的人。”
    “哪里有不爱热闹的人,扬州城里头住着不是挺好,吃香喝辣。”
    “所以,你一辈子都不会发财。”邢苑没好气地堵了他的话。
    她想着七爷的话,那话中有话,要不是当时,她退缩的心念太明显,七爷接下去会说什么?
    邢苑不敢多想,没有说出口的,就当是一个谜。
    她没有那样多的好奇心。
    好奇心除了会害死人,别无他用。
    “说起来,要是那五百贯没有还回来,那这两个月都白干了。”
    “你才知道啊,谁和钱过不去,人家帮了忙,一文钱都没要。”
    邢苑心里偷偷说道,还白贴钱给她买了一堆的衣物,都是好料子,好手工的。
    端木虎傻笑着挠挠头:“那下次进城,我去给人家说声谢?”
    “别去,免得自讨没趣。”
    邢苑经过沈拓那几句尖酸的话,脸上多少挂不住。
    要是段磬当面给她脸色看,那么留存在心里头的那一点儿美好都荡然无存了。
    她有些舍不得,想偷偷地藏起来。
    却见到,前面不远处围了一群的人。
    端木虎跃跃欲试要去凑热闹。
    邢苑挥了挥手,让他单独去,在旁边的茶棚坐下来,定定心。
    “小娘子一个人出来的?”茶博士沏了茶,多了嘴。
    “和弟弟一起,他去前面看热闹了。”邢苑不觉上了心。
    “那就好,那就好,这几天可不太平,小娘子莫要单独出门才是。”
    “难道前面是出事了?”
    茶博士见她年轻貌美,话语娇糯,恨不得同她多说几句话:“小娘子大概平日里出门少,不知道事情,最近附近都丢了三个姑娘了。”
    “丢去哪里?”邢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茶博士笑得有些邪气:“能丢哪里,被人掳了去,还能干干净净回来不成,那几家人都急坏了,报了官的。”
    “那前面围着的人?”
    “就是在听官差问话,说是有人见过那坏人的长相。”
    邢苑忽的站起身来,将茶钱放在桌上,径直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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