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洋大追捕

第35章


我决心已定:离开太子港。 
  我快快不乐。我无法忍受失败,我还从未有过承认失败的记录。说什么一切可以从头开始,我不要这种安慰!去冲个淋浴吧,好摆脱忧郁的心情。 
  水房里没有灯!为了节电,政府方面不打招呼就停了电,尤其在晚上经常如此。奥洛夫松旅馆的经理很有先见之明,特地为我在盥洗室小桌上准备了一只盛满灯油的扇贝贝壳随我使用。还没点着灯芯,我的手指倒被火柴灼痛了。白色的墙上,晃动着的豆火映出了我那把巫师扫帚般的牙刷影子。 
  在黑人国里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后,我想用冰凉的冷水刺激一下。自来水是温的。我只好用浓郁袭人的科隆香水代替,使劲地擦着头皮。这香水是从路上一个男孩的货摊上买来的。小家伙年仅十二、三岁,已经是销赃老手了。幸好,剃须膏总是散发着熟悉的巴黎香味。我正用吉列刀片刮着胡子,突然间高兴起来:飞回法国的念头使我大为振奋。尽管我必须乘坐令人胆战心惊的旧飞机去皮特尔角城,在那里换乘去巴黎的DC—6客机,我也不在乎了。梳着头,我甚至哼起了《重见巴黎》的曲调。再过两天,我就能沿着勒比克街疾走,迈上那间小鸽笼的楼梯,把玛丽丝紧紧地搂在怀里。当然,免不了要挨胖子一顿痛骂……可这是我的过失吗!不正是他异想天开,把我派遣到海地来的吗! 
  我要让他明白,我不能赖在太子港,糟蹋法国纳税人的钱……我也不能在普罗斯佩·马凯斯上校那里无所事事,浪费海地纳税人的钱。 
  何况,随着时光的流逝,要把马耳他人抓回去的可能性是越来越小了。在这里我已经呆了一个星期了!整整七天,我只能等待,等待,再等待……至于警方的侦查,人家会更有办法的。白天,热带的气候弄得我头昏眼花;晚上,我只能套上用一把古德换来的来路不明的海魂衫,躲在面朝椰林别墅的松树干上受冻。对于我的做法,普罗斯佩上校和那位正直的恩里克斯中尉毫无信心。 
  “真不走运,”恩里克斯说,“你瞧,我带着只雄鸡……” 
  他开玩笑说,无论马耳他人或马里亚尼,都不会再在椰林别墅里露面了。他简直没一点警察的味道。恩里克斯不过是个误入警察局的斗鸡高手罢了。 
  在松树干上,透过那副极其老式的望远镜,要找到马耳他人,简直比发现猛鸦古象还难。镜头里一片空白。 
  另一方面,我倒是有资格在太子港当导游了。我几乎走遍了全城,在没有人行道的马路上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太子港的路名,和那些公共汽车、卡车及出租汽车的美称一样,充满了诗情画意:什么“玩具路”啊,“微不足道路”啊,“寡妇街”啊……说到寡妇,我确实见到过一些风流大嫂、快活女郎和巧舌妇,整天围着洗衣槽说长道短。我终于喜欢上瓦利埃尔集市那浓烈的鲱鱼味了。市场里的金属货架,使我想起远在大西洋彼岸的巴黎巴尔塔中央菜场。和巴黎一样,太子港也有自己的旧货市场;我一头钻了进去。在摩尔式城堡下,到处是煮裂的熬糖锅,用破的黄麻袋,被海风侵蚀的供奉圣像画,还有卖大米。咖啡、香料的,卖阔叶黑烟草、香蕉的……对那些使劲地兜售的商贩来说,我不是个好主顾,但却是个好学生:我学会了一大串唱歌般的叫卖词句,并喜欢上了克里奥尔语。我的迷恋程度,甚至远远超过了对到处流行的美国切口语的热衷。贫民窟的臭气已不再使我昏厥。我居然很快就对热带国人民的困苦境况熟视无睹了。 
  玛丽丝肯定会很高兴:她酷爱花边,而我在巴黎时无力满足她的这种收集癖好。在这里,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我从狡猾的女商贩手中买了一大堆花边。然而,尽管整天奔走,我却不曾在街上撞见多米尼克·坎布齐亚的金头发和蓝眼睛。马耳他人简直就成了传说中的海蛇,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在初次像乌鸦一样呆在树上监视椰林别墅的第二天,我偶然经过了信义路上的邮政总局。我猛然想到,可以采取主动进攻的态势:既然我已经有了椰林别墅的电话号码,何不试一下呢? 
  “马里亚尼先生吗?” 
  “他不在。” 
  “您能肯定吗?” 
  “他不在。” 
  “您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算我走运,我碰上的是个饶舌的海地女人。就和奥洛夫松旅馆里的女服务员一样,她们整天披着防尘的头巾,坐在楼梯口说东道西。 
  “他不在?这太遗憾了……我是加拿大银行的代理人,有件生意想和他谈谈……” 
  “先生,他不在。您说的什么生意我根本不懂。” 
  我很怀疑,便追问道: 
  “您不知道他在哪吗?” 
  “他不在。” 
  好吧,我明白了。简直像在对唱片说话。说到唱片,我在听筒里听到了响亮的梅林盖舞曲①。这再一次证实了:当马里亚尼老爷不在时,椰林别墅的家仆们并不寂寞。 
  ①一种海地舞蹈,与巴西桑巴舞近似。——原注 
  “算了,”我说,“我明天再打来。”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在。” 
  “那么,请他的那个金发朋友来接电话……” 
  “他不在。” 
  我不会就此罢休的。 
  一次,五次,十次,我使用着同样的方法,从奥洛夫松向椰林别墅挂电话。我在旅馆里跑到哪打到哪,毫不在乎当地警察局可敬的同事们会不会侦听!我甚至从太子港的蒙帕纳斯——“十字街头”路上的酒吧间挂电话。我在那里看到,那些站在妓院门口的嘴脸,完全与巴黎法兰西学院附近的众生相一样,只不过肤色略黑1点而已。门前的彩灯表明:野鸡正在等客上门呢。 
  我对普罗斯佩上校和他手下的军警部门毫不关心。我觉得,上校对“我的”公事也并不关心。我来后只见过他两次。不过,没有什么理由责怪他:是我自己请求他让我自由行动。正,因如此,他才把我托付给军人驯鸡师恩里克斯。我很高兴能安静地干我想干的事。 
  好了,天亮了,已经5点了。该准备上路了……嗨!虽说又能重新见到玛丽丝和巴黎,可心里真不好受。不过,我是估计到这次失败的。远离法国千山万水,没有内线,没有合作者,在这个对其居民的道德和心理等全凭猜测的国度里,怎么能干警察这一行呢?胖子的错误在于,他从未离开过法国本土,而我却多次出国执行任务。我是否像他说的那样退步了?不管怎么说,反正我很清楚:照此时此地的事态发展趋势,要把马耳他人重新投进博迈特监狱,还渺茫得很! 
  邮局一开门,我就去给胖子发一份电报,考虑到有六个钟头的时差,他要在中午才能收到。我可以想象到,他会对着我的好友伊多瓦纳暴跳如雷的: 
  “博尼什又一次把既成的事实放在了我面前!” 
  或许,我最好还是给他挂一个对方付款的长途电话?他这会还在办公室里,通常只在凌晨1点离开办公室,去喝一杯茴香酒…… 
  既没有电灯,也没有电话。我可无法提着个原始油灯去找接线员。活该!干脆等法国大使馆开门再说吧。我还有时间在这里作最后一次努力。我已经喜欢上太子港了。从此地经圣多明各、波多黎各和圣马丁飞往皮特尔角的班机,在上午11点以前是不会起飞的。 
  我套上了最后一件干净衬衫。玛丽丝算得很准:八件衬衫。粗布长裤还能对付几天。我把脏衣服和盥洗用品一古脑儿胡乱塞进箱子。 
  大使馆办公室门口的告示牌好心地提醒我:今天要下午才开始办公……真是好运不断!我只好转身去普罗斯佩上校的司令部。在那里,总会有电话的!趁此机会,我正好向他辞行。 
  一辆吉普在我面前停了下来。恩里克斯中尉一身参加斗鸡比赛的打扮,从车上跳下来。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像是要逮捕我似的。 
  “您来得正好。我刚要到旅馆去找您,快上车吧!” 
  几分钟后,恩里克斯中尉在警察局大楼前敏捷地停了车。他仍旧拉着我的胳膊不放,拖我来到了四楼。 
  “您要找的法国人,现在有新的消息了。”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什么?” 
  “上校会告诉您的……” 
  恩里克斯敲了敲上司办公室的门,没等回音就拉我走了进去。 
  “他来了,上校。” 
  坐在办公桌前的普罗斯佩上校居然扮了个鬼脸。 
  “昨天晚上,部长召见了我,”他连手都不握一下,就开门见山地说,“他对坎布齐亚案件非常关心。他要我告诉您这一点,希望不惜任何代价抓住这个危险的逃犯。他还同意,在您需要的时候提供一切方便……” 
  我心想这对我一点好处也没有。我已决定坐11点的飞机去皮特尔角了。部长,这个不可思议的人,莫非他成了我海地之行的deus ex machina①? 
  ①拉丁语:古希腊戏剧中用舞台机关送出来的解围之神,喻指意外出现的救星或扭转局面的人或事。——译者 
  “上校先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部长获得了有关多米尼克·坎布齐亚的重要情报。您要找的人确实到过佩蒂翁维尔,在马里亚尼的椰林别墅里住过。遗憾的是,他已经不在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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