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是火蓝颜是风

  马老师开口了，语调低沉：“大家都来了吧？可能也都知道了吧，非典来了，听说北大那边儿有人感染了，感染范围正在逐步扩大，学生们听到消息后，都坐今天最早的一班飞机回国了，所以，我们，我们失业了。”
  我才明白。
  然后大家就开始议论这件事，也没有人能说明白是什么，人人都都是道听途说。
  听说是从南方传过来的，现在正在北京全面暴发开来。
  听得我很害怕。
  听说很多公司都已经放假了，让人们尽量不要集团聚会，减少外出，戴上口罩，听说挺可怕的，感染上了没救的。
  越听越害怕，心里一阵一阵寒意。
  马老师：“虽然没学生了，但是我们不能拖欠大家的钱，一会儿张老师过来，她把大家的钱给发了，然后你们先回家避避吧，等学生们回来了我再给大家打电话。”
  除了这个办法恐怕也没有他法。
  这可怕的瘟疫就这样气势汹汹地来了，不知道要带走谁。
  大家坐在一起聊天的机会恐怕也只有今天了，下一次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我给Alex发了个短信，告诉他我现在正在学校等发钱呢，发了钱就失业了。
  他回复说：钱不重要，命重要，先回家避避，现在还不清楚态势。
  我听了心里确实恐慌，从来都没觉得命这么可贵，现在才有种怕它失去的恐惧。
  他跟我说，网吧这样的地方不要再去了，很危险。
  我说怪不得最近网吧人很少，而且屋里还点着檀香，现在才明白，想想真后怕。
  他说我是傻瓜，前两天还张着大嘴高兴地大里面笑呢，也不知道危险。
  我说会不会已经传上了。
  他说一定不会的，我们都福大命大。
  听了他的话我心里似乎平静了很多。
  继续在学校等，等着自己来这儿的第一笔工资，或许也是最后一笔。
  看马老师情绪很低，大家都想办法开解她，说这毕竟是暂时的，疾病会很快过去的，我们很快就会再相聚的。马老师眼里都泛起泪花了。看她这样，我们心里也很难受。她刚又租了一处教室，这该死的“非典”就来了，所有的钱就全搁进去了。
  我觉得她人算不错了，都这样了还给我们发钱，不欠谁一分钱。
  张老师终于到了，拿着一个超级大包，所有老师的钱都在里面了。
  然后就给大家一一发了钱，拿了钱大家就一一道了别。
  回家的回家，回老家的回老家。这一别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面，心里挺伤感的。
  渐渐地，这种恐惧越来越近，越来越厉害。
  我每天还是住在地下室里，楼道里所有的地方都要用84消毒，以前闻见这个味儿我就恶心，可没想到现在闻见它却有一种安全感。
  宿舍里还是那些人，上班现在成了轮着上了，不用天天去，以避免人多聚集起来传染。
  每天大家回来以后，带回来的消息全是今天朝阳区感染了几个，明天海淀区感染了几个。范围从海淀扩大而来，越来越近，听说对面的大学有学生感染了，学校的宿舍都封了。
  死亡的威协就这样步步逼近，或者说已经扑面而来。
  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死亡以前离我们太遥远了，而现在它就在眼前，随时招唤你，随时带你走。
  在这里没有家人，没有朋友，除了能跟这几个住在宿舍里的室友相依为命，我什么也没有。
  每个小区进出都非常严格了。
  白天的时候，在小区里活动的人也不少，大家都不用上班了，每天都有大把大把的时间。
  因为听说地下室是非常危险的地方，所以尽量都到外面去，到空气流通的地方去。
  这个春天的阳光依然温暖，可温暖里伴着死亡的味道。这就是我对这个春天的感受。
  看着小区里活动的人们，一开始大家都有些害怕，但也有很多人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光怕有什么用，人的命天注定，老天让你活多久就活多久。真要让你死也没法子。
  就这样整日都在浓重的84味儿中渡过，在小区的亭子里渡过。
  有时坐在小区里没事我就给Alex发个短信，问问他在干什么。
  他说：放心吧，我还活着。
  我说：你个大乌鸦胡说八道。
  他说：我不怕。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我不会得的，你也不会，我们都会健健康康地活下去的，活100岁。
  为了生命安全，我在北京唯一的一个远房表舅勒令我马上搬出地下室，他帮我找了房子，正好还有我一个表妹，让我们一起住，互相有个照应。
  就这样，我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这儿了。
  我先去那个地方看了看，是个一居室，有个小小的厅，有厨房，有卫生间，虽然房子是毛坯的没有任何装修，但我已经满足得不能再满足了。
  第一次去那儿认门的时候是表舅带我去的，他为这事大老远从家跑过来。他一再警告我千万别坐地铁，一定坐公交车，说地铁里面感染得很厉害。只要听到感染两个人我就心惊胆颤。到车站一看，白哗哗地一大片，所有人都戴着口罩，我没戴，因为我还没来得及买。
  远处朝我走过来一个戴着大白口罩的人，走近了才看清楚原来是表舅。他责问我为什么连口罩都不戴，问我你不知道这都是通过空气传染的吗？我说我一会儿就去买一个。他这才放心了些。
  然后我们就朝那个房子去了。他也不认识路，他说应该在那个方向。我问他不用坐车吗？他说很近了，就一站地，走走就到了。结果我跟着他走啊走，走啊走，穿小巷过马路地一直走了一个小时还没到。他说记错了，不是一站地。我能说什么，他是我“舅”。错了也得跟着他走啊。因为我更不认识啊。
  终于还是找到了那个地方，是个挺老的小区。看小区里面住的都是老人。
  我的房子在五楼，最高层。爬了上去，我表舅已经气喘吁吁了，进了屋才终于把大口罩摘了下来，我看他出了一头大汗。为了我也真难为他了，他是个特别热心肠的人，一个地道的好人。
  进屋一看，我就相中这个房子了，其实对于我来说，只要是有阳光的地方我都喜欢。
  我说房子不错，他说还怕你看不上呢。我说怎么会，我觉得挺好的。他说你有空儿就过来收拾收拾，然后找一天我帮你和你表妹一齐就搬过来了。我说那敢情好，不过又得麻烦你。他说这算什么麻烦，你们安全了比什么都重要。
  那天他帮我大面儿上收拾了收拾，说要帮我把门锁换了，这样安全。但换锁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忘了带了。然后我就跑出去买。出去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商场，买了拎着就赶快跑回了家。换上了锁，清理了不少垃圾，时间也就差不多了。他把钥匙给了我，跟我说有空儿的时候就过来整理一下儿。我很高兴，终于能有这么个有阳光的地方栖身了。
  之后我自己又来了两次，把里面好好打扫了一番，扔了好多好多垃圾，终于是个干净地方了。听说以前这儿住的是个男孩，所以比较乱，但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小家了，所以我要让它干干净净的。
  家打扫干净了。
  我把我要搬家的消息告诉了Alex，他很高兴，问我要搬到哪儿去。我说那地方叫什么XX庄。他说应该离他家不远。他说我住得离他近了他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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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更新时间2008-12-19 18:39:11  字数：4983
 现在真的好盼望搬家，搬了家就能离他更近了，就能更靠近安全和温暖。
  这几天一直为搬家做准备，收拾了好多好多东西。
  走之前我特意给吴总打了电话，以表我的感谢之意。说心里话真的非常感谢他，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没有把我扔到大街上去，没让我无家可归，这比什么都重要，我会在心里念他一辈子的。但感谢的话我是已经没机会再跟他说了，我想人家不会领情了。因为傻，当时我伤过人家的面子，那个时候真的是不太懂事，如果那件事搁在现在，我肯定不会那么鲁莽，也许哥说的对，凡事都有对错。错了就是错了，就再没有机会去弥补了。但不管怎么样事情都过去了，过去就是永远过去了，对也好，不对也罢，也都没法再挽回了。
  后来我不知道在哪儿听过这样一段话，说这就是人生，一去不复返，可悲的是它不能重来，而可喜的是它也不需要重来。
  人生，还不到25岁就谈人生好像沉重了点儿，也好像太早了点儿。
  不过不管怎么样，对恩人我永远心存感激，一辈子也不会忘的。
  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表舅给我打电话说，这两天没找到车，应该过两天就能搬了，让我好好准备准备。
  我还在盼望，盼望能早点儿住进那个小小的有阳光的小屋里，那个地方看起来更像个家。现在就想快点儿离开这个地下室。其实这里的人对我都很好，我打心里也很感谢她们，让我在这个集体中学到了很多东西，在这快离开的日子里，她们还对我挺依依不舍的。
  要搬到外面住还得准备好多东西，特别是日常用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