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清寒

    他抬眸看我，“你中毒了？”
    我刚想开口，云雀抢口道：“当然不是，是我家主人与沉音公子。”
    萧御风皱眉，“你家主人不是……”话未说完却停了下来，看了我两眼，转身走到一个药罐前，拿出两个瓷碗，开始倒药。
    我走到他身旁，弯腰凑过去闻了闻药味，直起腰道：“清寒并没死，等下便带你去见见他。”
    他放下药罐，将药碗放到一个木制的托盘中，交给我，道：“这倒是要去瞧一瞧！”
    云雀想要自我手中接过托盘，“姑娘，还是我来吧。”
    我摇头，“你不是我的婢女，不用这般。况且这两碗药你还怕累着了我么？”
    她嘻嘻一笑，收回手，走在前面带路，萧御风亦是跟了上来。我们一路朝着清寒他们的房间而去，说说笑笑倒是很快便到了房间之外。
    云雀端过其中的一个药碗，对我道：“我去给沉音公子送药，你们便去看主人吧。”
    我点头，“好，等下我再去看沉音。”说罢端着碗推开了石门。
    开门却看到本该卧床休息的清寒披衣坐在桌前，正伏案写着什么。因着在石室中并无天光，一灯如豆之下，光线有些昏暗。他抬手拨开当着实现的额发，转过头来看我，笑一笑道：“来给我送药么？想不到短短几日时间这送药倒水的恩情便让你还了！”
    我将药碗放到他的手边，探头去看他笔下之物，竟是一幅丹青！认识他这样久从不知道他还有这一手！忍不住有凑近了一些，他却笑着搁下笔，“这段时间夜夜梦中皆会出现这样的场景，如今闲来无事，发现房中有笔墨，便信手涂抹几笔。只是我不知这梦中女子是否是你……”
    我仔细地将那副未完成的画看了一遍，虽然只完成了一半，但还是能看出笔墨之间是一个女子垂首抚琴，身旁长身而立的是个男子，手中执一根长笛。这个场景有些眼熟，脑中忽的便闪现一片碧色的荷塘，耳畔似乎响起了琴笛之音……我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有些激动的道：“你……你果真梦见了这个场景？梦中是否有一片荷塘，接天莲叶，映日荷花？！”
    他点头，然后补充道：“还有一艘小舟，轻荡于碧水青山之间。”
    我吸吸鼻子，差点便喜极而泣了，晃着他的手臂道：“那是第一世与你相遇之后的事啊！那一日我赠你青冥，”提到青冥眼神便暗了下来，“只可惜它早已在我们跳下诛仙台之时便遗失了……”但是很快便又开心起来，这证明他就是清寒……原来，在我内心深处依旧是有着怀疑的……
    我吸口气，整理一下心情接着道：“那一日天气晴好，灵山南山脚下有一池莲花开得正盛！我们便一叶轻舟，携了琴笛泛舟湖上，合奏一曲良宵引。”也正是这一日，天帝发现了我们的事，如今想来这记忆中最美的一日竟然便是一切苦痛的开始……想着，左胸口原本是心脏的地方便开始隐隐作痛。原来，没有心也还是会疼的，只是如今该叫做什么呢？定然不是心疼吧……
    一直立在一旁的萧逸风凑过来看了桌上的画许久，皱了皱眉道：“定然是我眼拙，我怎的看不出这上面画的是男是女呢？”
    我抬头瞪他一眼，清寒有些尴尬的笑笑，“我想我以前定然未曾握过画笔……”
    我拍拍他的肩，安慰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你样样都会独缺了丹青这一样，而我事事皆行惟怕了下棋这一件。而你，”我转头看向萧御风，“据我所知，你倒是不通音律的，是也不是？”
    我看到萧御风的嘴唇抖了抖，许久之后吐出一句话，“反正余下的日子于我们也算清闲，不如取长补短吧？”
    我抖了抖，赶紧摇头，“谁说我清闲？我……我还要……”亦一时倒真想不出我要做什么，只得头皮一硬，随口扯一个理由道：“我还要帮着姬岚去练兵！”
    他嗤的笑起来，“我看你是不敢吧，是怕自己学不会下棋么？我都敢跟你学弹琴，难道你还怕学下棋？”
    看着他一副瞧不起我的样子，那不服输的性子便跑了出来，张口便想应下，却猛然清醒，想要用激将法？他似乎还嫩了点！只是当时并未觉得差点上当的自己其实也很嫩……
    我撇撇嘴对他道：“我才不上当，你想要学琴便直说，本神定然会教你的！”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好了，不与你瞎扯了。”他看向清寒，笑了笑道：“我是萧御风，听说你失忆了，该是不记得我了吧？”
    我眯起眼睛看着他，缓缓道：“清寒连我都不记得了，你觉得他会记得你么？如若他真记得你，那我可真要伤心死了！”
    我的话音刚落，他们便一同笑了起来。
    我端起桌上的药碗塞到清寒手中，“药快凉了，赶紧喝了。看你喝完我得去瞧瞧沉音，云雀怕是没法劝他将药喝了的。”
    清寒接过药碗，三两口便将药饮尽，抬眸对我道：“你去吧，这药有些苦，最好为他带些梅干。”
    我笑着转头看向萧御风，“萧大夫，病人嫌你的药苦呢，你为他好好解释一下‘良药苦口’这句话。我去隔壁安抚伤员去了！“说完转身快步的走出了清寒的房间。
    清寒与沉音的房间仅隔了一道石壁，推开石门，便听到云雀的声音传来，“你还是将药喝了吧，否则你的身子如何会好？”
    沉音靠在床头，听到我推开石门的声音转过头来，脸上带着些许藏在冷漠之下的无奈。依旧还是这副表情！还记得我还在九重天宫之时，有一次他下界历练受伤，药君为他熬好了汤药送到府上，他却端到天池边尽数的倒进了天池中……后来被天妃逼着喝药便是如今这副模样！
    我忍着笑走到床边，接过云雀手中的药碗，低头看着他道：“你倒是数千年不变的怕喝药呢！不过你堂堂天界二太子因着怕苦而不肯喝药之事如若被其他人知晓了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他瞪我一眼，却是有气不得发作的样子，我忽略他的眼神，将药碗送到他的面前，“冷药伤身，赶紧趁着还热乎着喝了吧，你也听到了，你所中之毒是专门对付我们神仙的，虽敷了解药，但终究是不能完全的让人放心。”
    他抬眸看着我，缓缓道：“你，这是在关心我么？”
    我挑眉，“难道你觉得我实在诅咒你么？”
    他唇角漾起一丝笑意，伸手接过药碗，我听到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闷头将要一口气喝完了！
    我接过空了的药碗，满意的点头道：“这才是我心目中那个沉音哥哥，天不怕地不怕的！好了，你且好好休息，晚上我再给你送药。”说罢转身想走，他却伸手拉住了我的手臂。
    我转头看他，“还有事么？”
    他眼中带着些犹豫的神色，似乎挣扎了许久才开口，“你……不恨我了么？”
    我望着他的眼睛，缓缓吸口气，“恨，自然是恨的。只是，心中却依旧记着你对我的好。过去的一切便让他过去吧……我欠你的太多太多，而我，只希望一切都安好。你，依旧是那个待我很好的大哥哥……”
    我听到他低声呢喃了一句“大哥哥”，他的头缓缓地垂下，我看不到他的神色，不过该是有失落吧……
    片刻之后，他抬头，“碧儿，谢谢你还愿意唤我一声沉音哥哥……”
    我对他一笑，未再说什么，带着云雀转身步出了房间。听着身后石门关上的声音，一直憋在胸口的那声叹息便再也藏不住。
    云雀问我为何叹气，我却只能摇头。叹的事情太多，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样讲，那便索性不说了。
    看着周围压抑的石壁，万分的想要看一看那碧落青天！
    往前走了几步，转头对云雀道：“我们出宫走走吧……”
149.第四卷 堕天成魔-第二十六章 回望处，梦醒人间
    我同云雀出了魔宫，行走在那一条花香满地的小径之上，一路往前风光无限却也没有心思去欣赏。
    云雀默默地跟在我身旁，亦步亦趋的走着，我垂目看着地面，虽然出来了，却依旧感到压抑。
    这里的天是假的，花是假的，唯有这脚下的一抔黄土才算是真实的存在……似乎这里原本不是这般一无所有寸草不生的，只因着十万年前魔尊幽离得罪了天族，最后他被擒，魔界便成了后来的那副模样。如今满眼的好花好木皆是神龙族以神力幻化，不过就是另一个神龙虚境罢了……这样的自欺欺人之中透露出多少的无奈？
    时隔十万年，竟然再次走上了逆天之路。当年那个睥睨天下的魔尊已然不在，而我们这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们，能够做到连他都未能做成之事么？
    我抬手看着自己的手心，掌纹有些许的凌乱，似乎曾听人说过，有着这样掌纹的人注定了一辈子坎坷……握紧拳头，叹息一声，转身对云雀道：“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她看了我片刻，点头，然后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