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拉

第2章


     “我的家中遭窃了,您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么?”
     杜兰德先生摇头,但是擅自越过她,走进了她家的屋子,环绕一圈仿佛在打量,然后面无表情地离开。
     她有些失望,这种时候,她总是希望能有个大人依靠的。
     
     于是,伊莎贝拉去寻求了巴黎警察的帮助。
     警察局冷清至极,街上不时传来德军的坦克生。她坐了大约三个小时的冷板凳才终于有人来接待她,是位年轻的警官,有南方口音,飞快地说着法语。
     “伊莎贝拉。阿佳妮小姐?”
     她忙不迭点头。“我是。”
     “您的家中遭窃?”
     “恕我直言,我是三个小时之前报的警,可是现在才受到接待,这样办案的效率实在不敢恭维。”
     “哦,您看起来真是气急败坏。要知道今天因为德国人的攻占,整个巴黎都惶惶不安,当然,也有些可恶之徒趁火打劫,说实在的您是我这一区今天接到的第五十八位报警人,我建意您先回去估算一下自己的损失,然后列个单据。我会尽量派人手过去。”警官一边说着一边笔录,办公桌上方老旧的格子窗因为德国人经过的坦克引发的震动而“吱吱”作响。
     伊莎贝拉犹心地向外看去,警官试图安慰她。
     “阿佳妮小姐,请问为什么您是报案人?您的监护人在哪里?”
     她微微变了脸色。“我回到家中并未看到我的父亲,他。。。。。。他大概和我的继母出去看入城式了。”
     
     “多么糟糕的父母。”
     在警官并不优雅的感慨词中,伊莎贝拉离开了警局。
     
     她回到家中时,整个屋子都在停电,她试图拉了电闸,反复试了几次无果,于是泄气地走了进去。
     父亲仍没有回来,她甚至有些开始想念继母那熏人的香水味。
     伊莎贝拉只得点了蜡烛,自厨房中寻到了少量的剩余肉汤和乳酪面包匆匆下咽。
     诺大的老房子恍然响起了滚钟声,“咣咣”传至了她的耳畔,她茫然抬头,看到走廊深处有人影晃动,欣喜之下叫了父亲的名字,但是当她跑到尽头的拼花玻璃窗前,却全然没有任何人影。
     她很不安,试图给家中唯一的佣人路易太太打电话,但是发现电话那头始终是盲音。
     伊莎贝拉宽慰自己或许父亲是和继母出去旅行了,这并不是第一次,他们向来不喜欢和她打招呼就出门。
     她等到了午夜十一点,想到明天还要去皇家芭蕾学校上课,打算回答房间入睡,却发现床上摆放着白日里没有注意到的礼盒。
     她兴奋地坐在床头,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她梦寐以求的晚礼服。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换上,可是又唯恐烛光太昏暗弄脏了衣服,只好就此作罢,心中暗暗发誓待得父亲回来,一定要第一个穿给他看。
     于是,她的十六岁生日就这样在黑暗和孤独之中渡过了。
     
     
     第二天父亲仍旧没有回来。
     伊莎贝拉骑着车去学校,却仍隔着三个街区远的距离便被偶然碰到的艾琳娜夫人劝回了家。
     这位以黑天鹅奥吉莉雅32个挥鞭转而出名的舞蹈夫人,褪去了往日的高傲和严肃,神情不安地告诉她芭蕾学校无限期休课中。
     即使伊莎贝拉不问为什么,也知道定是因为德国人。
     于是她只好返回家中,继续等待父亲。
     这一天,佣人路易太太并没有来上班。
     她为自己准备了餐点,并且打扫了屋子。
     
     
     第三天,父亲仍旧没有回来。
     佣人路易太太只匆匆来看了她一眼,便说家中有事早退了。
     伊莎贝拉吞咽着少量的面包,却不知为何突然觉得,父亲不会回来了。
     
     第四天的时候,警察局终于派人来了。
     但是他们仅在门口站住,并在瞧见门口门牌以及藏经盒后皱眉道。
     “犹太人?”
     伊莎贝拉当时站在门的另一边,就那样看着他们。
     那一刻,她有着从未有过的悲伤与疑问。
     Juif,这个词,为什么会这样的让人悲伤而压抑?
 
伊莎贝拉 正文 第三小节
章节字数:3263 更新时间:10-08-17 21:16
     警察几乎没有停留,很快地告别。
     伊莎贝拉没有想出任何挽留的语言,因为她在他们的目光中看出,犹太人的案件和权利似乎并不值得处理和维护。
     她简直投诉无门,换做平时的她,也许应该会大闹一番,可是她没有。
     她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走一般,无力地倚在门框上,欲哭无泪。
     四天前,她在十六岁的生日时,父亲不告而别,家中失窃,她没有任何亲友可以诉说或提供帮助,仅有唯一的信念支撑下去。
     那就是等待。
     可是,她不知道要等待多久,父亲才会回来。
     
     伊莎贝拉的大脑一片空白。
     奇异的视线投入到了她的身上,她抬起头,看到隔壁的杜兰德先生正自二楼的窗台前观察她。
     那双灰色的眸子仿佛下一刻便要吞噬她一般,令她不寒而栗。
     伊莎贝拉飞快地闪回了屋子,伏在冰冷的门板上喘息着。
     杜兰德的眼神让她有种不详的预感。
     
     第五日,佣人路易太太没有请假便无辜缺席。
     她试图给她的家中打电话,可是无人接听。
     于是,她批了件深棕色的流苏晚霞,骑着自行车去了她位于四个街区远的家中。
     开门的是他的大儿子,这是个在马赛长年打工的腼腆小伙子,见到伊莎贝拉后脸色微红。
     她礼貌地问候了他,想要知道路易太太是否生病了。
     小伙子并没有将她迎进门,只是转达了母亲的话。
     “阿佳妮小姐,我想。。。。。。我的母亲以后并不能去您家帮忙工作了。”
     “为什么?我有那里做的不好么?”
     “不!并不是您!”小伙子环视了四周,最终犹豫道:“我想您没有看报纸,德国人下了严令,并不允许有公民许可证的人去犹太人那里干活,或者雇佣犹太人。。。。。。”
     “可是,可是路易夫人这个月的工资。。。。。。”
     “母亲说她不要了,她说一个私逃了的犹太商人留下的孤女,不能向她要工资。”
     伊莎贝拉的脸色刷的惨白,她几乎愤怒地脱口而出。
     “胡说八道!”
     小伙子直白的话如同锋利的刀刃,刺中了她心中最深的恐慌。
     伊莎贝拉简直如同逃命一般骑上自行车跑开。
     
     她回到家中便伏到在床上一动不动。
     她的四肢发麻,冷汗全身。
     她觉得自己反复就要这样腐朽腐烂,然后就此死去。
     她害怕大家的传言,更害怕传言成真。
     如果父亲是遇害了,那么一定会有警察来通知她。
     如果他只是遇到了车祸,那么医院也会来电话。
     可是什么消息也没有。
     她想起继母冷嘲热讽的嘴脸,突然是那样的不确定起来。
     她不敢相信自己是被抛下了,更不知道是为何。
     因为她不够乖巧优秀么?
     还是对父亲来说,继母始终重要过她?
     
     伊莎贝拉只觉死一样的冷。
     她如同卡壳的留声机,慢慢转动颈部的骨节,向角落的落地镜看去,那里面的她苍白而惊恐,如同意大利戏剧面具,华丽而空无骨架,在他人的眼中,她便是这样如同小丑一般的存在么?
     最终只是为了这群冷漠的人提供了无聊的谈资?
     她慢慢伸出手,遮住了眼睛。
     试了半天,也没有一滴泪水。
     她无声微笑。
     终究,她想要活下去。
     所以,她要放弃悲伤的权利。
     
     
     第六日,她开始整理家中仅剩的一些值钱物件,打算拿出去典当以换取面包。
     她很小心翼翼,多日来因为饥饿而有些枯黄的面色在她的细心打扮下扑了粉以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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