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键上的探戈

第9章


     他却只装作不懂。
     “没关系,我教你。”
     她故意避开这个话题。“第三个音节的旋律重复到第三遍的时候,多了一个‘DO’音,如果按照它的排序来换算,乘以小节重复的次数,应该就是这架钢琴中我们需要找的音符。”
     他闭上眼睛,抵住她的额头。
     “别说了。”
     她本以为他得到了音符,会很开心。
     “知道么,我并没有听出这个多出的音,因为我的脑中全是你。。。。。。不、不,即使我在弹一百遍,也依旧找不出这个音,然而黎雪,你知道么,你仅听了一遍便找到。也许你才是真正的天才。”
     她微微屏息。
     “别生气,也请不要推开我。”他坚持。“安静,就让我就这样抱着你。。。。。。直到我弹完这首《水边的阿狄丽娜》。。。。。。好么?”
     她默默地坐在他的膝上,任凭他的手臂环绕过她,轻轻碰触着琴键。
     他弹得那样认真,也许只有心无杂念的人,才可以如此演奏这首动人的曲子。
     但是,她却知道自己不是。也绝无可能再这般完美而单纯的去弹奏。
     在她的心里,其实一直嫉妒着他。
     这种感情日夜折磨着她,无法解脱。
     
     
     随着都灵音乐节的成功表演,在无数的鲜花掌声中,他们离开意大利这片艺术的热土返回了维也纳。
     一路上,即使彼此都没有开口,但他们不约而同地将那首《水边的阿狄丽娜》与那架红色Steinway&sonsD-274一同留在记忆里。
     飞机抵达维也纳国际机场(FlughafenWien-Schwechat)时,已是夜里二十一点整,然而接机的奥地利媒体已经热火朝天地准备好新闻发布会和迎接仪式。
     对于这次奥地利音乐家在意大利都灵音乐节所取得的巨大成功引起了全国范围的关注,甚至国家领导人也安排了接见仪式。
     她自是知道他的繁忙,于是自己召了出租车回到公寓。
     一进门,首先是按下答录机。
     只听一条条友人和同事的留言不断被机械的女音读出。
     她选取了几个紧要的留言首先回复后,便走进了浴室。
     在蒸腾的香薰浴中,睡在了浴盆里。
     醒来的时候已经全身冰凉,她头昏脑胀地披着浴袍走出来,恰好莱昂内尔来电话,想要拜访,她便嘱咐他为自己带些感冒药。
     莱昂内尔神速赶到,喂了她退烧药却不见效,只得匆忙叫了救护车。
     如此,她浑浑噩噩地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在市中心的医院。
     医生颇有耐心地告诉她,差点烧成了肺炎。幸亏救助及时。
     她躺在病床上,不由感概人的脆弱。
     
     莱昂内尔因为有课,下午三点的时候才来探病,顺便为她带了些替换的内衣。
     他坐在床头,讽刺她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不如孩子。
     她心知自己理亏,于是也不回嘴。
     
     打开单独病房的电视,铺垫盖地的都是熟悉的面孔。
     莱昂内尔正给她剥橙子,扫了一眼屏幕,试探道:“我发觉你和他这趟去意大利回来后的表情都很不一般,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她一言不发地吃橙子,手背还吊着药水。
     她很少在人前摘下手套,所以知道她手上骇人伤疤的人少之又少,而莱昂内尔便是那极少数人的其中之一。
     因为了解她少言寡语的个性,所以他从不废话,最爱直奔主题。
     “你嫉妒着他吧。”
     她微微皱眉。
     “别说你没有,从你在听他的钢琴时那又爱又恨的表情,我就可以得出结论,骗我没用。”
     她只好将这次意大利之行发生的事情一一说给唯一的朋友听。
     莱昂内尔的反应很平静,似乎早已猜到却又无可奈何。
     “我不会劝说你去接受他或拒绝,尽管我私心里矛盾地希望你不要和他在一起,因为我即害怕你会受到伤害。又那样地希望你得到幸福。”他叹息。“其实我一早有预感,这个少爷会燃起你内心深处的沉睡的灵魂,即是你这么多年,一直隐藏的自我。”
     “为什么?”
     “很简单,你没有发觉过么——Sherry,你和他的眼神是多么相似,尤其是在弹琴的时候。”
 
白键上的探戈 正文 第十小节
章节字数:3275 更新时间:11-04-02 14:57
     莱昂内尔走后,宋黎雪仔细回想他的话。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和阿尔伯特相似。
     她熟悉他的眼神,但认为那与自己却又是如此不同。
     她拿着镜子,静静地看着里面的自己。与记忆中的自己慢慢重影。
     一直以来,她都未曾这样仔细地看过自己。
     因为她害怕看到满是伤痕的自己,就如同她手上的伤疤,早已无以弥补。
     于是,她注视着自己的双手,终于止不住流下眼泪,最终愤而摔碎了镜子。
     她伏在病房的被子中,无声哭泣。
     她妒恨着阿尔伯特,他可以自由地弹奏,毫无顾忌地表现他的才华,并且对着她那样直白而纯粹地哭笑着。
     甚至是那样的去爱。。。。。。
     她想,就这样吧。再次醒来后,她仍旧要掩饰一切,做回“自己”。
     
     
     昏沉沉地睡着,旧梦反复地折磨着她。
     她梦到那段与母亲被继父卖到奥地利的可怕生活,混乱而危险的旧街区,他们是没有身份证明的一群异邦人,社会最底层。
     性/交易、毒品、苍白的道德沦丧以及赤/裸的生死,都充斥着她年少成长的岁月。
     唯一支撑着她的便是母亲的爱,即便下一刻会死亡,母亲也会告诉她不许哭,然后抱着她一起死去。
     她的母亲是拥有着激烈性情的女子,热烈的爱过恨过,痛苦而疯狂过。
     她对她的爱让人难以理解,冷酷残忍却又温暖真实。
     在这样的影响下,她从不会去表达自己的感情,也没有尝试过去爱。
     直到她遇到他。
     那个魅力十足并富有绅士的男人。
     她想,那些都是仅他的表面,她知道人都是表里不一的,否则,他不会成为她母亲的情人。
     年幼的她一直恐惧去看他的眼神,因为那里面充斥着波涛汹涌的海洋,让人难以预测。只有让人本能地敬畏着。
     他固定地会来和她的母亲幽会,然后,她们便渐渐住上了大房子,过上了富裕的生活。
     母亲吩咐她要礼貌地称他“W先生”,她并不知道他的真名,只知道他的身份在外面是极尊贵的。
     她也曾叛逆过,故意恶作剧地将他的西装剪坏,或者把他送给自己的洋娃娃扔掉。
     但是每一次,他都会对着她露出莫名的微笑。
     毫无温度,甚至不能算是笑。
     她没有父亲,但是她却清楚地知道,男人是怎样的生物。
     她害怕他,又恐惧于他。
     可毫无理由的,她内心想要他注意自己。
     
     于是,当她得知他喜欢音乐的时候。
     她偷偷学了钢琴,瞒着所有人,每天穿梭四个街区之远,只为了去音乐学院偷偷听课。
     直到有一天,她如愿地用琴声惊艳了他。
     却没想到,那仅是噩梦的开始。。。。。。。
     
     
     醒来的时候,黄昏刚刚走过。
     阿尔伯特不知用了怎样的方法,竟然在探视时间之外来到她的病房。
     他的表情似乎比她还要憔悴。
     她下意思的将手缩在被子里,不让他看到。
     他将百合插在床头的花瓶里,然后静静地坐在一边。
     他那样沉默的样子,仿佛生病的人是她而不是他。
     
     “身体怎么样?”
     “好多了。”
     “可以下床了么?”
     她点点头。“其实我能跑能跳,就是想要耍懒,才赖在这里不走而已。”估计这话要是被医护人员听到,非吐血不可。
     他笑了。“那极好,跟我混吧。”
     她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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